偵察飛機在上空盤旋了一會,最終被那棟殘存高樓樓頂上的槍手用反坦克步槍打了下來,也沒有冒煙,只是像發了雞瘟一樣,忽然一頭裁了下去,然後發生了爆炸冒起了一陣煙火。
其餘幾架負責保衛的戰鬥機惱羞成怒,扔了幾枚炸彈,不過又被反坦克步槍打下一半,其餘的夾著尾巴逃走了。
炸彈落在了戰壕後方,一個正在行進的醫療小隊遭了殃。兩個抬擔架法國平民被炸得一片稀爛,還有一個被炸掉了兩條腿。
接替李二苟營的是暫編第一師的二團四營。
在溝壕裡,之前的一發大口徑炮彈打在溝壕邊邊上,造成了一個非常大的炮坑,溝壕也塌陷了下來,新來的士兵把外面聯軍的屍體搬過來堆放起來,將溝壕補上了。
營長包長春就呆在這條由屍體構成的溝壕裡,包長春是一個三十出頭的漢子,樣子很是蒼老,但是骨架堅強,背挺得很直。他背靠在戰壕上,橘子皮一樣的臉滿是皺紋。一支紙煙在他絡腮鬍子中間閃動著火光,一直燃到嘴唇邊才熄滅。
在他的前面是一大堆屍體壘成的牆,開始散發著惡臭。但是包長春絲毫不覺,嗒吧嗒吧地燒著紙煙,燒完一支又一支,好像是想用這些紙煙味道驅散屍體發出的腐臭味。
太陽歸西,可怕的黑夜接踵而至,霧氣籠罩著大地,炮彈便又開始狂亂地嘶吼咆哮。爆炸產生的震動讓前面的屍體牆有倒塌的跡象,而且背後的泥土牆也在劇烈地抖動,地下的泥塊湊熱鬧似的劇烈地跳起舞來。
在包長春右側坐著一個德國籍的副營長馬克中尉,他眼神銳利,看人一眼,就像是割你一刀肉一樣,讓被看的人心驚肉跳。再過去一點的地方是一個中國班長,以及他帶領十幾個白人士兵,他們都是同盟**隊塞過來的,從這些人的臉上,可以看出他們是新兵還是老兵。
老兵神情淡定,抱著步槍瞇眼入睡,即使巨炮再響也絲毫影響不了他們,而那些新兵,只要聽到炮聲響起,臉上那種緊張麻木的心情就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來。
包長春的四營之前在布盧瓦的戰鬥中損失過半,後面又從同盟**隊中抽調兵員補充了一次,但是補充的都是剛入伍不久的新兵,幾乎沒有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現在,四營有大約一半以上的新兵,戰鬥力有一定影響,不過,包長春和他手下的中國槍手們並不介意,誰也沒有指望這些新兵能夠給部隊帶來什麼樣的作用,這些新兵給他們帶來的麻煩比他們的用處還要多得多,他們只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炮灰。
長年的殘酷的戰鬥已經把有經驗的老兵消耗殆盡,後方對年輕士兵的培訓已經遠遠跟不上前線的消耗速度,新兵剛剛入伍,僅僅在理論知識上掌握一丁點,便被送到戰場去了。
衝鋒的哨聲響起了,新兵們都忐忑不安地站了起來,老兵們仍舊無動於衷,他們要等到最後的一聲哨聲。在進入奧爾良以來,整天都是這樣的內容:進攻與反攻,衝鋒與反衝鋒,爭取與爭奪。在這反覆進行的內容當中,消耗自己的生命,消耗自己的青春。
真正的進攻的時候到了,士兵們從掩體、溝壕、掩蔽壕裡面相繼跳了起來,向聯軍的陣地前進。
照明彈拚命地拋射上天空,然後拖著一個降落傘慢慢地降落,發出耀眼的白光,將地上照得一片蒼白,進攻的隊伍暴露在光亮之下,一覽無遺。
聯軍的炮火打在進攻隊伍的中間,雖然他們隊伍的間隔很疏散,但是每一炮打下去,總會有所收穫。倒霉的士兵被炮火炸得飛上天空,再也沒有見到躍落。連身上穿的衣服的碎片也沒有落下一片。
防守的聯軍的機槍「咯咯咯…」地嘶叫起來,像一隻大公雞,槍彈的軌跡是暗紅色的,其間或夾著一枚拽光彈,拖著長長的閃亮的光。
進攻中,那些不注意的士兵被機槍大批的掃射倒下,這些人大都是些新兵,他們太年輕了,對戰場上的事一竅不通。他們只顧注意那些遠方而來的大口徑炮彈的嘶吼,不去注意機槍子彈貼著地面的噓噓聲,所以被大批掃射。他們在前進的時候,喜歡堆在一起,像綿羊一般擁擠在一塊兒,特別惹眼,敵方的重機槍就專門往人密集的地方掃射。
戰場是殘酷的,不會保護自己,下場只有死亡。
相比中國籍的軍官和那些老兵,他們在戰場的生存率則高出許多。老兵經過戰場的考驗,積累了許多保命的經驗。無論打陣地戰或者衝鋒進攻,都更具有智慧和經驗,他們會靈活掌握地形特點,能大體辨別炮彈的響聲和性質,知道它們大致的落點、爆炸的情形和躲避的方法,這些經驗是非常寶貴的,它可以極大限度地保住自己的性命。
通常在戰場上,老兵和新兵的死亡率是一比五或者一比十。
包長春作為營長,他也隨隊衝鋒,但是他並不衝在最前面,他在後面壓陣,督促那些貪生怕死的新兵。
在半途的一個炮坑裡,兩個新兵低著頭抱在一起,全身發著抖。像篩糠一樣。
包長春跳到彈坑裡,一腳踢過去,將兩個新兵踢散,先是用中文大聲吼叫著:「趕快滾出去,快!」
這兩個新兵明顯有德國人的象徵,年約十六七歲,他們臉色陰鬱充滿了恐懼,在照明彈蒼白的光照之下,兩人的臉像猝死的孩童那種毫無血色。
包長春以為這兩人聽不懂他的命令,於是右手向前面一指,用德國怒吼著:「衝!」這是他僅會的幾個德語單詞之一。
兩個新兵驚慌地向彈坑外面看了一眼,外面人影晃動,高聲叫喊著「衝殺」,敵人的炮彈密集地在人群中炸開,把衝鋒的士兵的胸部、肚皮、腸子、內臟、胳膊和腿都炸得四分五裂,散落得四處都是。敵人的重機槍橫掃著,像一把割人的鎌刀,把人攔腰割成兩截。在離彈坑的不遠處,一個孩子一樣的年輕新兵抱著頭蹲在地上,嘴裡不停地哭喊著,叫嚷著,喊著他的親娘。
副營長馬克中尉跑上來,他先是踢了那個年輕新兵一腳,咆哮著用德語命令著,嘴唇鬍子不停地抖動著怒吼著,「衝上去,快…」
年輕的新兵嚇傻了,反而一動不動地蜷縮著,趴在了地下。
馬克中尉掏出手槍,毫無憐憫地往這個年輕士兵的後腦袋開了一槍…
彈坑裡的兩個新兵被嚇破膽了,他們的面色更加蒼白,瘦長可憐雙手緊緊抓住彈坑邊緣的泥土。
包長春再次吼叫一聲,「衝!」這兩個怕死的傢伙就神經質地跳出了彈坑。向前方衝了過去,但是他們的樣子還是很畏縮,腳步猶豫,嚇得連聲都不敢發出。
這時,馬克中尉又跳入另外一個炮坑裡,對另外一個貪生怕死的新兵吼叫著,這是一個更加年輕的新兵,蒼白著臉驚恐地畏縮在一個角落裡。中尉軍官沒有多說話,一槍打死了這個怕死鬼。
前方靠近二號大橋,聯軍的炮火更加頻密了,槍彈織成的網像蜘蛛網那樣密集,衝鋒的部隊被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
馬克中尉趕到前線,在一處牆角後面,將一名德籍的少尉從地上扯了起來,用力掐住他後頸像敲鼓一樣來回擺晃著,吼叫道:「馬庫斯,你這條癩皮狗!膽小鬼!你想用裝死來逃脫嗎?你想給德**隊丟臉嗎?你還快點給我衝上去,佔領大橋…」
馬庫斯少尉的頭跟著擺動,像個可憐蟲哀求地看著馬克中尉,馬克中尉卻毫不留情地把他的頭往旁邊的牆角上碰撞,「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你作為軍官,竟然貪生怕死…你真讓我們日爾曼民族丟臉蛋。」說著,衝他下體就撞了一膝蓋。
「你想讓中國人看不起我們德國人嗎?你真是一頭豬!」中尉狠狠地把馬庫斯少尉推了出去。馬庫斯在地上滾了幾下,剛剛逃脫重機槍的追殺,一發炮彈又呼嘯而來,馬庫斯再向前一撲,跳入一個彈坑裡,炮彈就在他身後的地方爆炸,掀起的泥土將他的彈坑覆蓋了起來。
馬克中尉掏出手槍向天上開了兩槍,大聲命令道:「沖,給我衝!」他自己則緊縮著雙腿,貼靠著牆角。
德籍的士兵聽到這個命令,彷彿從夢中驚醒一樣,紛紛從掩體衝了出來,奮力向橋頭衝了過去。
密集炮火企圖阻止外籍兵團的攻勢,機槍瘋狂地掃射著,把衝鋒的士兵一片片地打倒在路途上。但是一批倒下,另外一批又衝上來,綿綿不絕似的。
不過在這一批勇猛的外籍兵團的士兵中間,也活動著一個個不易為人覺察的幽靈,他們人數雖然少,卻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聯軍的重機槍是他們打擊的重點,如果不是他們一一地清除這些火力點,包長春的四營就是全部死光了,也不可能衝到大橋前面。
天亮之後,包長春的四營終於攻佔了「一號大橋」的南橋頭,而橋的另外一邊依舊掌握在聯軍的手裡。
不過,要炸毀一號大橋,這已經足夠了。
在橋頭的南面,沙包和屍體塞滿整個橋頭,炮火的硝煙和泥土以及乾涸了的血清堆積在士兵的臉上。
戰鬥暫時停了下來,除了包長春之外,其餘的士兵都已經極度困乏地入睡了。包長春也是眼圈通紅,他的胳膊上受了傷,一道鮮血的痕跡從胳膊順著手臂流到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