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平雖然沒有直接參加戰鬥,但卻一直處於第一線,戰場的慘烈和殘酷程度,深深地震憾了他。
張一平和孫仲堯在外籍兵團暫編第一師的掩體和溝壕裡穿行,衛生營的士兵正將重傷的人員陸續地抬往後方,輕傷的士兵則就地包紮,他們還要參加接下來的戰鬥。
沒有受傷的士兵靜靜地坐在掩體裡,溝壕的旁邊,有的已經累得呼呼入睡覺,有的打開罐頭,用木勺子掏出裡面的食物,慢慢塞入口中。
「這種英國製造的鹹牛肉罐頭雖然並不怎麼樣,但在前線卻是是非常搶手,外籍士兵都很喜歡!」孫仲堯說道。
張一平皺了一下眉頭,他吃過這個東西,並不喜歡,總覺得有一股臭味,非常噁心。
「這東西開始吃的時候還覺得可以,可是最近它口味已經變了,英國人偷工減料非常嚴重,我總覺得它是死老鼠肉做的。」張一平說道。
「我們不覺得稀罕,那是相對於同盟國的士兵來說,卻是難得的好東西,我聽說在他們原先的部隊裡,飲食實在太差了,而且還經常連肚子都吃不飽呢…有時候,德軍的部隊可能因為幾個罐頭而發起一場偷襲…」孫仲堯說。
「他們之所以肯留在咱們的外籍兵團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因為我們這邊的伙食簡直太好了,而且還有不錯的軍餉。在德軍那邊簡直不可想像。他們成天吃蘿蔔醬,而我們這邊是吃不完的大魚大肉,最差的也是土豆燉鹹牛肉罐頭,借用他們說過的一句話就是說,這『簡直太講究又太舒服了』。」
老兵弗蘭克用舒服的姿勢躺溝壕裡,他從英軍的屍體的口袋裡掏回了一條法國麵包,還有一個水壺,水壺裡裝滿法國白蘭地。
法國麵包的上角處沾有一些鮮血,弗蘭克掏出匕首將那些血漬切掉,就著水壺裡的法國白蘭地,一口酒一口麵包地慢慢享受,溝壕裡飄蕩著一股清香味道。
在他的身邊的泥地裡,還擺放著幾個罐頭。而他身穿的一個德國籍士兵,則在狼吞虎嚥地吃著他自己的那份鹹牛肉罐頭。
張一平從他們旁邊經過,弗蘭克把水壺遞了過去,張一平接過,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後歸來了弗蘭克,豎起大拇指誇獎了一下。
弗蘭克也向張一平豎起了大拇指。
「一天下來,傷亡率達四成。」孫仲堯沉重地說道,「這是外籍兵團成立以來,傷亡最慘重的一次。」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鬥,戰鬥的激烈程度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不過,這樣的戰鬥在西線戰場上是非常普遍的事,在德軍在其它戰役中,他們的傷亡更大,我們這裡已經算好的了。」張一平平靜地說道,他是不會為這些外籍士兵的死傷感到惋惜的。
「我們自己兄弟的傷亡率怎麼樣?」張一平問道。
「不到半成!」孫仲堯說道,「在這樣慘烈的溝壕消耗戰中,就算中**團,恐怕也會傷亡慘重。」
張一平也點點頭,同意孫仲堯的觀點。這樣的戰鬥,通常是整個師整個師的消失,中**團絕對承擔不起這樣的損失。
日薄西山,夜幕降臨,一團團迷霧像幽靈般從盧瓦爾河的河面上緩緩地升起,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向四周延伸,城市的廢墟到處瀰漫著霧濛濛的水汽。
在盛夏的暮靄中,張一平回到那座房子,在他進門的那一刻,他看到在廢墟的中央,一株高大的喬木已經被炮火燒掉一半,但是在殘存的一條枝權的上面,芬芳地綻開著一朵朵美麗的花兒。
外面偶爾傳來一兩聲爆炸的聲音,以及一陣一陣的槍聲。但是在這裡,卻忽然顯得非常的寂靜,那些美麗的花兒被無限地放大,它們是那麼美麗,流露著非常安詳寧靜的格調。它們是那樣的悄無聲息,卻更要勝過有千言萬語,它們鮮艷的顏色不停地震撼著人的心靈。
它們的寧靜而安詳讓張一平有些吃驚和震憾,在這段時間裡,在炮火紛飛的奧爾良,寧靜早已被驅逐和遺忘了,這裡只有殘酷、血腥。哀嚎和呻吟充斥著一切,讓人無法擺脫。轟鳴的炮彈一直隆隆不休地佔據著我們耳朵。
而這裡,因為有這些美麗的花朵,世界變得如此寧靜。
張一平在門前呆了好一陣,直到天色全部黑下去,再也看不到。
黑夜涼風習習,黑暗的上空零星地躥起幾顆照明彈,遠處大教堂的穹頂在它的光亮之下被照得閃亮。
「今天一切順利嗎?」方君宜忽然出現在張一平的身後,黑空中飛散著的照明彈放射出冰冷的寒光,照射在她的臉上,一片失血的蒼白。
「還可以,暫編第一師打得不錯,雖然今天損失慘重,但是由此可見,外籍兵團還是有一點戰鬥力的,對於我們的事業還是有所幫助的。」張一平說道,屋裡面傳出飯盒的碰撞響動聲馬上溝起了他強烈的食慾,而飯菜的香味更加引得他的肚子咕嚕叫了起來。
「炮擊雖然暫時停了下來,但是我感覺晚上還會有激烈的戰鬥!」張一平看了看夜空,說道。
果然過了不久,炮轟的聲音又隆隆不休起來,叫喊聲又響徹雲霄,但是張一平卻在指揮部裡沉沉地睡著了。
第二天,張一平首先去了一趟二號大橋那邊,這裡是106師的323團一營的陣地,這裡的地形相對於何大力營來說比較有利。而且二號大橋相對一號大橋而言沒那麼重要,英軍奮力防守,中**團還沒有到奪橋的時候,因而這裡的戰鬥相對比較沉靜。
至於孫仲堯的暫編第一師,從一開始就是殘酷的血戰。
幾天的時間悄悄地過去了,時間消失的速度之快,真不知每時每分是如何飛逝的。戰場上進攻和防守反擊之間不停地轉變。死人像山丘一樣在雙方戰壕、掩體之間的空曠地、廢墟、彈坑裡一層層高高地隆起。
在那天的掩蔽壕,營長李二苟滿臉憔悴地向張一平告別,他要撤到後方去了,他的營已經連續堅持幾天幾夜,他不僅幾天幾夜沒有睡覺,同時,他的營的一千多名官兵,已經傷亡殆盡,再也無法戰鬥下去。
「還有多少槍手存在?」張一平問道,他最關心的是中國士兵的死活。戰爭是最冷酷無情的,他實在沒有辦法去關心別國的士兵的死活。
「基本都在!只是他們太過疲勞了。」李二苟說道。
「只要他們都在,你的營就不會垮。」張一平安慰李二苟,說道:「要兵,還怕沒有嗎?」
「回去好好休息,準備迎接下一次的戰鬥!「
在掩蔽壕前面的空曠地裡,炮坑和廢墟已經被屍體掩埋,那些屍體在烈日的暴曬之下已經開始腐爛,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惡臭味道。
在那裡腐臭的屍體中間,偶爾會傳出一兩聲呻吟,這是在進攻中丟棄下來的英軍的傷員,每一次都數量眾多,而英軍退回去之後,這些傷員就沒人問津,最終在隔了一段時間後,便在絕望中呻吟著死去。
孫仲堯戴著厚厚的大口罩,他本來是要戴防毒面具的,但是天氣實在太過熱了,最終只能戴口罩,而且是加厚了四五層的。
「總指揮,你有沒有聽到有一個喊救命的聲音?有英語叫的。」孫仲堯嗡嗡地問道。
「這兩天我們一直都在仔細地找尋一個英軍的傷兵,而一無所獲,這兩天我們可以清晰地聽著他的叫喊聲,一聲聲接連不斷,開始只是不停地呼喚著救命,可到第二天夜裡他便總是喊叫著他老婆和孩子的名字,而後他竟連續從早晨一直哭到了黃昏,到晚上,聲音非常淒涼。就像是鬼叫一樣,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有兄弟說,外面死的人太多了,有的已經變成了鬼,這樣一來大家都開始害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