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5
陳半佛,這名字既是俗家名字,又是他一直沿用的名字。聽師叔皇甫萬卷他們提過,事實上陳半佛念的是佛,並非是真的入了佛門,所以他沒有法號。
沒有人知道他未剃光頭時是哪裡人,師叔他們隱約猜測是河北那邊人,到於真與假,他們也沒去查,因為並不重要。據說陳半佛是出生在有錢人的家庭,換句話說曾經是地主家的孩子。這情況有點類似於釋迦牟尼,不過後者是個王子,陳半佛充期量是個在打壓地主年代中活下來的人而已。
師叔他們是怎麼和陳半佛認識的,趙平安不清楚,他只知道那些年狗叔西門狼犬來一直帶在身上甚至不敢讓人摸一下的那串黑色的佛珠就是陳半佛送的。後來這串佛珠狗叔送給了葉紅磚,現在她經常帶在身上,大概是在洗澡時睡覺時會拿下來,其餘時間一直帶著。
那串黑色的佛珠有點大,不過只有12顆子,趙平安原本以為葉紅磚帶上手上有點嫌大,可真看見她帶時,發現沒什麼不妥,反而有點稱。
趙平安沒有帶過那串佛珠,有好幾次在睡覺前見葉紅磚脫下來放在床邊的桌子上時,他湧湧欲試,最終還是放棄。
佛珠有性,沾染一個人的氣息太久了就會認主,而且也是要有緣才能夠帶。就像有些人能帶金銀,卻不能帶玉一樣。
或許也真像狗叔當時將佛珠送葉紅磚時所說的,因為有緣。而那個「緣」,說不定指的便是與那串佛珠的緣份吧。
趙平安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師叔皇甫萬卷和狗叔西門狼犬這兩人,自上次見面後,期間打過兩次電話詢問過他們一些近況,知道他們一切相安無事,也很少聯繫。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以這樣的方式相處,也就習慣這樣子。
不過因為前一段時間,北方那邊出了點事故,趙平安對他們的情況又多了一點擔心,從張山峰口中得知事件與他們無關,略微放心一點,倒並沒能夠讓他真正安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師叔他們也不一定能夠安然無恙。只是這些事情,他擔心歸擔心,也輪不到他處理,況且他謹記太爺生前所叮囑的,絕不碰這些事。
趙平安想問一下陳半佛,關於他師叔和狗叔的情況。他覺得這和尚若真能夠滲透禪機,自然也算得出他們近段時間是否有大劫在跟著。事實上,從那個時候狗叔將他帶了近二十年形影不離的佛珠送給葉紅磚開始,他心裡就有點擔心,只是沒有現在這般強烈。
在心裡猶豫一會後,趙平安最終還是問道:「大師既然知道我今日會來,想必不會不知道皇甫萬卷和西門狗王兩個人吧?」
陳半佛蒼老得臉上,泛著老人般慈祥的笑容說道:「前不久他們剛來過。」
「前不久?那是什麼時候?」趙平安略帶驚訝。他可沒知道師叔和狗叔他們有來過西城,如果真來的話,張山峰也會知道。他前兩天才剛張山峰打個照面,沒有聽他提起,也沒有聽慕觀瀾提起過。換他們兩個人的性格,既然有時間來西城,絕不會只是過來轉一圈,這些老友沒見上一面就回去的。
出來混的,可能在很多人眼中看起來心狠手辣,但有一點也會讓人改觀的,那就是義氣的存在。張山峰與他們相交多年,而且每年能夠見面的次數也不多,除非是大家抽不出空,不然怎麼也會碰見的。張山峰這段時間並不是很忙,師叔他們過來,絕對會留他們下來酒醉兩天的。
「是何時,這不重要。既然他們來沒讓你知道,必有因。」陳半佛打著玄機,頓了頓往趙平安身上看了一眼,又在蔡如意身上看一下,說道,「西門狼犬那串佛珠讓她繼續帶著,這是一個緣分,也是一個福份。」
「大師,這話我不是很明瞭,可否詳解?」趙平安眉頭微皺。
這說著好像那串佛珠可以幫葉紅磚渡過一個大劫,但換個角度去想,葉紅磚的大劫可以化過,西門狼犬是否就將她原本的劫給接過去了。他只是這樣想,當然,陳半佛是有點本事,可真把他想得這麼神,趙平安又覺得有點不科學。
但很多時候,人就是知道,什麼事都不知道,可能在事情發生前,都可以安穩的生活著。不過這樣一來,到事情真來時,又有點方寸大亂,沒提前做好準備,到臨時臨急時,未必能夠將事情解決。可一旦提前知道了,整天又有點杞人憂天的感覺,做什麼事情都會影響得到。
陳半佛看到趙平安有些焦急的神情,輕笑著說道:「和尚只是半佛,凡事只能算得半段,到於後半段,即使我參禪多年,依然無法參透。」頓了頓,陳半佛對上趙平安的目光,接著說道,「如果趙神仙仍健在,或許他能夠給你答案。」
趙平安一時間沉默著,一旁的蔡如意看著他的神情,沒說什麼。只是在他剛才提到皇甫萬卷和西門狼犬這兩個名字時,心裡微微驚訝。她之前查過趙平安的情況,只知道他與張山峰關係有點大,沒想到還會和北方這兩個煞星扯上關係。
那時趙平安剛在好悅迪上班,就惹了事情,最主要是那天晚上來捧場的人都是西城有名的人,所以在事後她讓木叔去查過。木老頭做事,她從來都放心。不過他沒跟她提過皇甫萬卷和西門狼犬這兩個人的名字。
蔡如意在腦子裡思索一會,隨即想到,既然陳半佛認識皇甫萬卷他們,而木叔也與他是故交。雖然她不知道木叔在年輕時到底是何許人物,只是他們應該有打過交道。這時蔡如意突然明白,事實上木叔在查到趙平安的資料時,應該就認識他了,只是不知什麼原因,沒跟她說。
蔡如意也不會因為這件事就對木叔有什麼別的看法,畢竟這麼多年來,如果沒有他的話,她早就不知被人暗殺了多少次。木叔不跟她說,總會他的理由。同時蔡如意也想明白一件事,為什麼當她選擇趙平安時,木叔什麼話都沒說,或許他早就知道了。
而在剛才,陳半佛最後的那句話提到「趙神仙」這三個字,也讓她再驚訝之餘再次顯得有些不沉著。
她對這個三個字的印象不深,只是曾偶然聽到木叔提過,而每次提到這個名字時,木叔臉上的思緒總是飄得很遠,隱入沉思之中。
現在她看著趙平安的表情,雖然他沒說話,但是與木叔那時的表情很像。想了一下,不難發現,趙平安與那個趙神仙之間有著不少的關係。
好一會兒,趙平安才緩緩開口說道:「再過不久,就是太爺的祭日了。」
陳半佛喃喃的念了句:「阿彌陀佛,時光一晃,竟已多時。不知和尚我這副殘敗的身軀能否堅持到那一日,如果可以,準備到趙神仙的墓前與他共飲一杯。」
趙平安笑著說:「那大師可要備好上等的女兒紅,太師喜歡喝。」
「一直藏著,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陳半佛說這話時,有一種落寞的蒼桑,彷彿看到一個逝去的老友,爾後想到自己時日不同的感覺。
「我與狼犬、萬卷相識於弱冠之時,那時我還沒來這裡,而他們倆人同樣處於熱血年紀。當年我看到狼犬身上,煞氣過重,便送他黑色佛珠一串,以減弱他身上的唳氣。其實早在當年,我便知道,這沒什麼管用,只是能夠讓他心裡有一個信仰,或許能夠免除他這輩子中的一個大劫。這大劫能化解,或許能夠安享天年,反之,便送了命。不過上一世他不是大惡不赦之人,這一世無論怎樣,最後死去,都了無遺憾。」
陳半佛說完,輕輕合掌。
趙平安緊皺著的眉頭,沒有鬆開。蔡如意輕挪兩步,走到他身邊,輕挽著他的手臂,目光柔情似水。
趙平安衝著她笑了笑,眉頭微展,問道:「大師既然能夠算到這一個劫,能否解開?」
「解鈴還須繫鈴人,能不能解開,就看狼犬自己願不願意解。」陳半佛合著掌的突然鬆開,然後拿起旁邊的棍子在木魚上面輕敲幾下,「世人終究是執著的,或許那份執著才是讓人堅持活下來的動力。和尚我頌經念佛幾十年,以為已放下,最終放不下,可謂執著。」
「是放下好還是執著好呢?」趙平安喃喃的說著,既不是說給陳半佛聽,不是說給蔡如意聽,也不是說給自己聽。彷彿在這個破舊的廟宇裡,在這尊掉了金漆的佛像面前,周圍站著滿天神佛,他們正在看著,以各種各樣的表情。
「是放下還是執著,這看你的心。心通則無阻,決定該怎麼走,就一路走下去。生老病死,因果循環,早已經注定,不必傷神。」陳半佛緩緩說著,「『一切般若智,皆從自性而生,不從外入,莫錯用意,名為真性自用』。」
陳半佛說完這話後,再次閉上眼睛,世間萬物之聲,皆不能入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