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聽他們是想順著魚青鸞的意思了。他嘴角薄薄一抿,冷冷的端了茶盞放到唇邊吃著。「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這意思是這身就不必驗了。」
程如玉自小陪在皇帝身邊,知道皇帝會這麼說,必然是對魚青鸞起了殺心。他也想不明白,這個魚青鸞先前雖然也很是魯莽,可也不至於像今天這麼不要命。
他曾經在一個人身上瞧見過這樣的表情。那個人也是像她一樣沒頭沒腦的頂撞皇帝。當時皇帝也是大怒而去。可是沒幾天,那個人便把自個兒燒死在了潮起宮裡。
他忍不住凝向鳳九,但見後者眉頭微蹙,一雙鳳眸便也這麼鎖落在女子的臉上。一瞬不瞬。
九爺他,發現了沒?程如玉抿了抿嘴,心裡七上八下。大婚在即,若然這事兒是真,那明兒個她便不是真心嫁給七王。甚至來說,明兒個,她必然是要刺殺七王!
絕不能再教九爺再經歷這樣的事兒了。當年他幾乎眼睜睜的瞧著艾娘娘死於大火之中,如今這會子若是魚大小姐也與艾娘娘一般無二,這卻教他怎麼活?
他是個那麼脆弱的人!程如玉想到此,這便又凝向魚青鸞。但見後者眉眼淡淡,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竟是隱隱透了一股子的絕望之氣!
這事兒絕對錯不了!程如玉掠了掠拂塵,閉嘴不言。
鳳無瑕笑瞇瞇的道,「父皇,您若是要驗小十的身,小十二話不說,立馬把衣服脫了給您驗!可魚大小姐是姑娘家,難免就有些面嫩了去。既然她不願意驗,那咱們就別驗了。」
皇帝霜聲一笑,道。「不驗,就沒法兒讓人釋懷,這事兒總得想個折衷的法子哪。無霜,你說是不是?」
鳳無霜心中微凜,情知若是再說下去,難保皇帝會怎麼對付魚青鸞,這便趕緊道,「父皇,宮裡的宮妃沒法兒驗,那就不如請個公信頗強的人來驗,可好?」
雅妃好奇道,「何為公信頗強之人?」
太子抿嘴,眼睛卻淡淡的掃向魚青鸞。許久不曾說話。先前宮妃的嬤嬤們確實都會有私心。可他想說的人,若是與宮妃私相授受,也是沒法兒驗的。
皇帝見太子話說了一半,便凝著魚青鸞不再言語,心中冷冷一笑。道,「這麼說來,太子是說不出來了?皇子的妃子清白不容有失,既然沒法兒證明魚青鸞是否是真的清白,那就只好將她殺了。再找個絕對清白的女子來。」
皇帝說這話時,面色淡淡,似乎不過是在與堂下眾人討論天氣。
太子無霜疾聲稟道,「父皇,兒子想說的是,可以派太監去驗!」
跟魚青鸞的性命比起來,什麼都不重要。太監表面看來是男人,實則不過是些個沒用的男人。這話說出來,程如玉的眉頭就皺緊了。
這會子這殿中最有公信力的太監便只是他程如玉一個。可這身若是由他驗了,明兒個他必然會被這些個皇子們使計殺了。
他自小瞧著他們長大,還能不知道他們的心思麼?
大家的面色都變了。皇帝挑著兩道劍眉,淡淡而笑。他揚聲對程如玉道,「如玉,你怎麼看?」
程如玉對皇帝撲通一聲跪落在地,疾聲求道,「皇上,求您放過奴才!奴才沒膽子去驗這魚小姐的身!」
皇帝漠聲笑道,「有朕給你撐腰,難道你還怕一個魚青鸞不成?」
程如玉飛快的道,「皇上,宮裡的嬤嬤們恐會與宮妃私相授受,不便驗身。宮裡的太監自然也是一樣!」所以這身不論怎麼驗,驗出清白了,皇后那兒便會說他們是受了雅妃的好處。驗出不清白了,雅妃那兒又會說是他們給皇后賣好了。
左也不是,右也不成。自然是沒法兒驗的。
皇帝怒笑一聲,道,「那這身倒還真是沒法兒驗了。來人,把魚青鸞拉下去砍了!」這話說得輕飄飄,軟綿綿,可卻沒有一絲頑笑的意思。
眾皇子一聽,個個面露焦急。鳳十急急求道,「父皇!這卻是怎麼說的!這七哥還在榻上躺著。您這兒卻要殺他的妃子!先前七哥為著她的事兒,茶飯不思。差點兒就去了!」
「您若是真就這麼殺了魚青鸞,您要七哥怎麼辦?」
太子也道,「父皇,這事兒您還是三思而行罷!這驗身之人,總是能找到的!咱們再想想,總會有合適的人選!」
魚南風聽見皇帝要斬魚青鸞,心裡又氣又急。如今大夫人走了,青霄死了。若是連唯一與她有牽連的魚青鸞也死了,那若雪,便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咚咚的磕著響頭,道,「皇上,求您開恩哪!皇上!」
皇帝眼角瞥見所有人都為魚青鸞求情,只她自個兒眉眼淡淡,嘴角竟還遞著絲冷笑。心裡忍不住微微一寒。
這女子,居然就不怕死!他眉頭微蹙,心裡不知怎麼竟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眼角瞥見程如玉蹙緊雙眉,若有所思的瞧著女子。他心中暗自一個格登。如玉他,難不成竟是與他想到一處去了麼?
她這神氣,哪兒像一個新嫁娘?分明就是個視死如歸的烈士!想到十數年前那個女子,他的心臟不由的突突直跳。
那答案似乎要自他的心裡跳脫出來!皇帝對程如玉使了個眼色。道,「你們繼續討論,如玉,扶朕去內堂午睡。」程如玉得了他的命令,這便將皇帝扶進內堂。
皇帝一走,所有人都暗自鬆了口氣。魚青鸞的小命是暫時保住了,可皇帝走時眼裡對魚青鸞射出的寒芒卻更叫人心驚膽顫!
鳳九眉宇微蹙,心中自是起了疑心。
魚青鸞見皇帝一走,這便自地上起身。雅妃並皇后見她竟敢不召起身,眉頭這便輕輕的一皺。
皇后厲聲喝道,「魚青鸞,沒人叫起,你也敢起身?」
魚青鸞朝著她淡淡的落了眼,接話道,「叫人一直跪著,也是你一國之母的風範?」魚青鸞負手而立,那週身的殺氣,似乎便就這麼沁了出來。
皇后被她一震,竟是驚了一跳。
雅妃眉頭一蹙,道,「好了,大家都起罷。」
雅妃這話原是不用說的。可魚青鸞如今怎麼說也算是七王的人。所以她是斷斷不能讓她給旁人欺負了去的。
內堂
皇帝霜聲問程如玉,「如玉,你說這魚青鸞今兒個怎麼像是一個刺兒頭。朕說要殺了她,她似乎也不怕?」
程如玉點點頭,道,「臣也瞧出來了。她這表情神氣,與十多年前的艾妃娘娘很像。」
皇帝面色重重一變。「朕還以為這事兒是朕多心了!看來這女子是真不喜歡七兒了。朕這麼錯點了鴛鴦,必然是叫她怨恨得緊了!更有甚者,她許是對七兒生了殺心!」
「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總也要解決的罷。這會子若是沒法兒驗身,那這女子,便沒法兒留了。」皇帝說到這兒,頓了頓。
程如玉斂落著眉頭,心中微微顫抖。「可是皇上,您若是殺了這女子,這麼多的皇子們可都是要傷心的呢。」
身上的傷,有九爺可以治癒,可心裡的傷,要怎麼去治呢?
皇帝挑起一邊的眉毛,冷笑道,「怎麼,朕要殺一個女子,還得顧及這麼多事兒?朕若是不殺她,難道就該讓她去對七兒不利麼?」
程如玉面色微變,這便又道,「皇上三思!魚小姐一天沒對七王下手,咱們的猜測便作不得準。」
「那如玉的意思還得讓朕等到她真把七兒殺了才動手了?她一個丞相之女,也能跟朕的金枝玉葉比麼?」皇帝說到此,聲音已是微有提高。
程如玉眉頭微鎖,「可是皇上若然沒個理由就殺了她,太上皇那兒必然會對皇上起不豫之心。這事兒畢竟是跟大夫人有關的。」
皇帝顧忌的也正是這一點!太上皇這人最是念舊,這事兒若是教他知道了,怕是不好辦。
「他們要找有公信力的人去驗身,那就讓太醫院的院士去驗罷!」程如玉低著頭,一字一字的道。
只有那皇室的鳳女貞潔遭人質疑時,才會讓太醫院的人過來驗身。那太醫過來驗身前,必然先沐浴更衣,將後事準備妥當。一旦驗了身,那太醫便會被就地處決。所以若非必要,那太醫驗身之事,絕少發生。
皇帝冷笑一聲,道,「動用太醫驗身?她魚青鸞還不夠資格!」
「可現在已經沒法子了。皇上!一個太醫的生死事小,皇上傷了皇子們的心事大哪!」程如玉飛快的道。
「皇上,您見過太子無霜那麼為一個女子求過情麼?您見過十王那麼護著一個女人麼?您見過七王那麼為著一個女人要生要死麼?」程如玉說到此,聲音已是有些變了。
皇帝厲聲一笑,道,「朕也沒見過如玉這麼為著一個女人求情。正是因為這樣,朕才不能留她!」
「朕生得鳳子數十,平常最是講究一個兄友弟恭,可是因著一個女子,卻讓他們兄弟爭成這般。你告訴我,如玉。朕要怎麼留她?」
「為著朕的兒子們,朕便只能對不起大夫人了。如玉,傳旨讓太醫院的人驗身。給朕再多擬一道密旨,讓那驗身的太醫,怎麼驗都驗不出她的清白來。」如此,殺魚青鸞,他便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
程如玉應了聲,這便給皇帝飛快的研磨。
早在這些個皇子們在鳳舞大殿上同求這魚青鸞起,他便已經預知了今兒個的結果。皇帝能容許這女子活到現在已屬不易。
眾皇子求甜得苦,這會子他卻才明白,為何當日眾人求娶魚青鸞時,只有九爺一個不跪。原來他早就料到了皇帝會因此而對魚小姐起殺心。
遂便在皇帝跟前隱了自個兒對魚小姐的心意。生怕愛之則害之。
他原以為七王並太子二人是眾皇子之中最能揣度聖意之人,可到頭來還不如一個遠在火鳳十數年的九王。
又許是,這些人雖然愛魚小姐,可卻仍然沒到處處為她著想的地步。可這會子皇帝依然對魚小姐起了殺心。他心中少不得重重一歎,不論如何,他都得想法子給九爺遞出信去。
皇帝側臥在榻,淡淡道,「如玉,這魚小姐曾經戲弄過你,你不會想法子救她罷。」
程如玉心中微怔,皇帝這話說出來,便是給了他一個警告。讓他別用這個消息去給任何一個皇子並宮妃賣好。
經過上回的事兒,皇帝已經不如先前那般信任他了。程如玉苦澀的笑了下,淡淡道,「如玉絕對不會。」
皇帝滿意的闔上雙眸。程如玉揣了聖旨,低著頭自內堂退出來。
眾皇子見程如玉單獨一人出來了,遂便趕緊上來問話。可程如玉的嘴便如同合上的蚌,怎麼也撬不開。他的視線越過眾人與鳳九的在空中交接,隨即又飛快的轉開。
鳳九眉心緊鎖,眼角朝著魚青鸞淡淡一劃。但見女子的頭一點一點,竟似乎打起了磕睡!
「如玉,父皇這會子睡什麼午覺?他可有話與你交待?」鳳十纏著程如玉道。
程如玉笑道,「這事兒皇上已有決斷,各位皇子稍安勿燥。如玉去去就回。」他舉了舉手中的明黃鳳旨,這便抬腿要走。
眾人見他手握鳳旨,心中甚急。皇帝這鳳旨不是給他們傳的,也不是給魚小姐傳的。那他這是要傳去哪兒?
鳳九對鳳十使了個眼色,鳳十忽而腳下一絆,那身子好巧不巧,便正好把個程如玉手中的鳳旨給撲倒在地。
那鳳旨一下滾落下來,攤展到太子跟前。太子的眼睛朝著鳳旨淡淡一劃,那鳳旨緞面雪白,上頭龍飛鳳舞的寫落了數行字,大致意思竟是要傳太醫前來驗身!
這些個太醫因為知道驗完身之後是要挨一刀的,心裡自是怨憤難消。很多也還會把那清白無塵的鳳女說成是污穢之身!
程如玉見鳳旨落了地,趕緊雙膝跪地,細細將鳳旨捲了,這才退了去。
鳳十急道,「太子哥哥,到底這鳳旨上頭寫的什麼?您怎麼臉色都變了去?」
太子無霜面色沉重,他對幾兄弟打了個手勢。道,「你們跟我過來。」
鳳八並鳳十見狀,心知事情有異。這便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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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拉肚子拉到了虛脫。於是知道了空調溫度實在不能打太低。我對不起親們。明天爭取多更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