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殿
皇帝端坐在堂,他的左首依次坐了皇后,林貴妃及雅妃。右側則坐了太子無霜,十王無瑕,並八王無心,九王無赦。還有幾位面生男子,依著他們的衣著來看,也個個都屬皇子之流。
魚青鸞不禁再度感歎。這皇帝,還當真是個超級大種馬。他怎麼就能一下生那麼多的皇子呢。他忙得過來麼他?不過她轉念又想,這人非但自個兒是個無敵大種馬,弄得自個兒那個第七子,也一樣是個種馬!
皇帝見她並魚南風跪落在地,面無駭色,這便眉頭少不得微微一蹙。「魚青鸞,今兒個晨起之時,有人給朕拿了這個奏折來。」皇帝說到此,這便將奏折扔落到魚青鸞的跟前。一字一字的道,「你瞧瞧上頭的內容,可是屬實?」
魚青鸞眉毛一挑,這便將那明黃的鳳折攤展開來,裡頭不過寥寥數語,可卻將她曾做過花魁的事兒給捅了出來。
她側著頭,抿嘴對皇帝淡淡的道,「皇上,這奏折是從何得來?」
皇帝肅著臉兒道,「你別管這奏折從何得來,只消與朕說,這奏折上頭寫的可是真的!」
魚青鸞環了在場眾皇子一眼,但見眾人面色皆異。心中暗自猜測,這事兒到底是何人所為。
魚南風急急相稟。「皇上!小女自小長在老夫身邊,怎麼可能與那青樓扯上關係!明兒個便是她與七王大喜之日,如今生出這事兒,必是有人要害七王哪。」
要害七王的正是你女兒!魚青鸞心中暗道。
太子蹙緊眉頭,這便起身一掀袍擺,對皇帝輕輕一跪。「父皇,這事兒怕是有人存心冤枉。兒子願意將那人找出來,從重懲罰!如此抵毀魚家嫡女,還真是反了天了!」
他一求,那鳳十便也起身,道,「父皇,您說的花魁,可是那只出現了一晚,便芳蹤杳然的無名花魁?」意思她就是花魁,也不過只去了一晚。
那一晚她做了什麼事兒。帝都所有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是有損清白的名聲,可卻沒真的做那有損清白的事兒!
皇帝哪兒知道是哪個花魁。他聽鳳十這麼一說,遂便輕輕的應道,「百花雖艷麗,魁首獨一枝。」也就是說,既然是花魁,自然不作第二人想。
他這話一說出來,眾皇子便各自議論紛紛。
鳳八見眾人都以古怪的眼光去瞧魚青鸞,遂便也起身,一掀袍擺跪落在魚青鸞的身側。好巧不巧,正好就與鳳十將那魚青鸞隔絕在眾皇子的眼光之外。
「父皇,這事兒怕是有什麼誤會。魚小姐好好一個官家小姐,又豈會涉足那花樓之地!請父皇明察。莫要中了那賊人的奸計。」鳳八飛快的稟道。
皇帝抿嘴而笑,聲音卻是冷得出奇。「照你們這麼說來,朕還真是個老糊塗了!怎麼朕不過只是問魚小姐這麼一句,你們卻一個個的跪落出來替她求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三個不成器的東西環狀跪落,恰好將魚青鸞與眾皇子的視線給隔開了。真真叫人頭痛!好在今兒個來的人都是自家人。否則這話傳了出去,豈不又是笑話一樁?
魚青鸞低頭稟道,「皇上,這奏折您是從何得來!這上頭沒名沒姓。又無日期。擺明了做這事兒的人就是個縮頭縮尾,敢做不敢當的人!這樣的人寫的奏折,何須討論!」她說到此,便將奏折猛的朝著皇帝跟前擲落下去!
眾人見她竟無禮至此,面色皆是大驚而變!皇帝眉頭微蹙,他霜聲寒道,「魚青鸞,你可知道就光你剛剛對朕這般無禮,朕便能治你一個死罪!禍連魚家一族?」
魚青鸞心頭窩著火,這皇帝到底是個什麼心思,她可沒空去管。如今他們這些人,害得母親少年白頭,害得青霄死於非命。還非要左右她的婚姻。現在他們的意思還要來質疑她的清白!
正想搶白幾句,那太子便趕緊對皇帝道,「父皇,青鸞也是一時被這人氣著了,才會做出這大逆之舉。明兒個便是大婚之期。求父皇網開一面。息了雷霆之怒。」
他有雷霆之怒,她魚青鸞難道就沒有了?她怎麼就沒在這狗皇帝頭上抹一層永不再生絕毛液呢!就那顆腦袋,還長什麼頭髮啊他!
鳳十笑道,「父皇可知咱們這些人瞧上魚大小姐哪一點麼?」頓了頓,他接著又道,「便是瞧上了她身上有一股子旁的閨女沒有的火氣。」
「咱們都是皇子之尊,哪家的閨女們對咱們不是千依百順。言聽計從的。可人人都那樣,自然就失了味兒。可這位魚大小姐不同,她的性子直率,可卻又不失了溫柔之處。」
「開頭的時候,大家對她是又氣又怒。恨不能直接把她給打殺了。可時間一久,咱們兄弟自然而然便被她吸引了。」
皇帝聽到這兒,明白了。他環胸道,「小十這話的意思,敢情朕就不該為她這大逆之舉生氣。反而應該讚她?」
鳳八淡淡應道,「父皇常說,您這後宮裡頭就是少了那敢怒敢言的隨性女子。這魚家小姐,便是那真女子哪!」
皇帝袖手挑眉。嘴角含了一抹淡淡的笑。「什麼都教你們幾個說了,那朕還說什麼?罷了!這事兒便就這麼算了!說回正題。魚青鸞,朕不管這奏折上頭寫的是不是事實,可有人要往你身上潑髒水了。你自個兒瞧著該怎麼辦罷!」意思你得想法子自救。
這不是廢話麼?他若不是興師問罪,把她抓來這兒做什麼?魚青鸞抿了抿嘴,道,「不遭人妒是庸才。」也就是說,她大小姐被人妒忌慣了。無所謂自不自救。
陳皇后這回卻再坐不住了。這女子將青青害得那麼慘,如今她居然還在的皇帝跟前如此大言不慚。她抿嘴一笑,道,「是啊,皇上。這魚小姐身為鳳舞第一美人,自然是會遭人妒忌的呢。」最後兩句,她的聲音拖得老長。頗有些取笑的意思。
魚青鸞心頭一惱,遂便又笑道,「這感覺皇后最是清楚。您自小可被我家二娘壓慣了呢。」
皇后被踩到了痛處,面色一下變得鐵青。
鳳九的眼淡淡的流過魚青鸞。今兒個,她一身是刺。誰的帳也不買。她是怎麼了?
魚南風也覺出了魚青鸞的想法。這孩子所言所語,就沒為自個兒留後路。竟連鳳舞最有勢力的兩人都給得罪了!
他朝著魚青鸞低低一喝。「青鸞!今兒個的事兒是爹不好!你要怨就怨爹,別一直使性子。」
皇帝聽他這麼一斥,心裡自然便好奇起來。他挑高眉頭淡淡相問,「魚相,怎麼回事兒?」
魚南風把今兒個他在魚躍苑與她吵架的事兒一一說與皇帝聽了。說到最後,他少不得又是重重一歎。「自打這孩子的娘親走後,她便一直對老夫諸多怨言。可是夫人的事兒,老夫也很是無奈。」
魚青鸞的眼睛狠狠的朝著魚南風一劃。先前千瞞萬騙,這會子他倒是說出來了!她嘴角薄抿,面上已有了不豫之色。
皇帝聽到這兒,好奇道,「這麼說來,青鸞為是著大夫人的事兒對魚相頗有怨言了!」這就是給魚青鸞遞的一個台階。她若是識相,便該順階而下。
魚青鸞挑著眉,淡淡笑說,「皇上,能沒有怨言麼?好好一個絕色美人,到了他手裡便成了一個白髮小老太太。身上的嫁妝物件,全數被人奪了去。被人一直逼到角落,只能一個人獨自留守在清心苑裡!這事兒擱在誰身上,怕也早把我爹給休了。怎麼還等到今天了?」皇帝遞了台階給她,她下了。可也順道把個魚南風的事兒給牽了出來!
眾人聽到她這大逆不道的話,眉頭都是緊緊而蹙。
皇帝心裡便越發的肯定這魚青鸞今兒個的怨氣並非衝著他而來。
這麼一想,皇帝的面色也好看了許多。
他淡淡的笑說,「若就為了這事兒,魚小姐還真是錯怪了魚相了。魚相這麼做,卻真是想護著你們母女二人。」
陳皇后聞言,面色少不得微微一愕。雅妃卻只抿嘴而笑。她淡淡的道,「魚相,二夫人已去,這事兒便再沒了瞞下去的意思了。」意思她要把魚南風的**給公諸於世!
魚南風聽到這兒,而色已是漲得通紅。他抬眸瞧向皇帝,指望他能阻止雅妃。哪料皇帝非但沒有阻止,反而還淺笑淡淡。
魚南風偷偷瞧了陳皇后一眼,這便趕緊咚的一聲磕倒在地,急道,「皇上!這事兒萬萬不可!」
皇帝揮了揮手,漠笑,「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瞞著青鸞麼?也難怪這孩子會這麼生氣。」
「一曲清心飄落雪,鯉魚浮頭向南聽。這是你父親當年為大夫人作的詩。一曲清心飄落雪,裡頭的落雪二字,正就是大夫人的名字。韓若雪。鯉魚浮頭向南聽。裡頭卻是含了魚相的名字。」皇帝淡淡的解釋。
魚青鸞心中一訝,忍不住古怪的瞧向魚南風。就這人,也還好意思說愛大夫人?
魚南風見她不信,這便輕輕一歎。問道,「青鸞,清心苑在上房的哪個方向?」
魚青鸞呆呆的道,「自然是南方。」說到此,魚青鸞忽而怔住了。向南聽,既隱含了魚南風的名字,又指出他心中所繫的方向。方方面面,指的都是那清心苑!
這也難怪二夫人會這麼忌憚大夫人,非要處處與她為難了。她抿著唇,一字一字的諷道,「這麼說來,您這麼多年其實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了?為了護著我娘,所以就看著她被二夫人折騰也不管?」她說到這兒,竟笑了下。
魚南風面色沉冷,他飛快的道,「可若非這樣,她早就被陳家給殺了!」
魚青鸞嘴角薄抿,淡淡的道,「愛她,所以就娶那麼多的妻妾。愛她,所以就生那麼多的孩子。你的愛,她不會理解!」
魚南風面色暗沉。他疾聲道,「若雪呢?這事兒只有她才有資格說理不理解。」
魚青鸞笑了下,道,「爹,您想娘親回魚府?青霄死了她都沒回去,你說,她還會回去麼?別打著愛她的旗號,做著傷害她的事實!」
魚南風面色一寸一寸的蒼白下來。他身子略略顫抖。手指顫然的指住魚青的鼻子。「你!你!你怎麼就不明白,若是那些個妾氏不進門,二夫人的眼睛便會一直盯著若雪!」
魚青鸞可沒法兒理解他,「那又如何?寧要一日獨寵,不要十年空閨。娘親不說,我來為她說。父親,很多事兒,做了就是做了。沒法兒回頭。娘親雖然白了發,可她要找個一心一意待她好的男人,也必然不難!父親家中夫人甚多,其實在娘親的心裡,您呀,您早就失了對她好的資格。」
魚南風眼中現了一層薄薄的淚,他低聲咆道,「你不是你娘,你怎麼知道她的心意!你讓你娘出來!」
魚青鸞殘忍一笑,「現在想見我娘?晚了!爹,小時候娘親常常跟我說一個故事。她說,世人看狼最是凶狠,可他們卻不知道,這狼其實是種最為癡情的動物,它們一生只得一個伴侶。還跟我說,下輩子,她情願做頭狼,也不願做人。」
她說到這兒,魚南風的面色已是變了。他喃喃的道,「不可能,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這世上的男子,又怎會一生只得一個妻子?」
魚青鸞笑了下,道,「所以你在她的眼裡,早就已經不合格了!您做不到的事兒,旁人必然能做到!所以,爹,您與娘親義絕罷!您若是真愛她,就該放了她。」
魚南風面色重重一沉,他氣怒道,「你!你居然敢讓我跟她義絕!」他以為他娶了若雪,只要他不動手休她,便會是一生一世了。
他以為不論她多麼氣他,最終還是會回到他身邊的。所以他總是那麼理所當然的薄待她。那麼理所當然的,把最好的給別人。
以為她一定不會出聲。以為她總是會受著的。哪兒知道,她也會痛!哪兒知道,那個永遠只是淡淡的女子,也會想要男人一生一世的疼寵。
她值得的!她是個那麼好的女子。他想到這兒,黑眸之中淚如雨下。
魚青鸞見他落下悔恨的淚水,不過淡淡的一抿嘴角。愛,不是他傷害人的理由。
太子無霜依舊跪著身子,可面色卻已是蒼白了。原來在她的心裡,他鳳無霜早就失了資格。原來她要的居然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從他碰魚青青開始,他二人這輩子都沒了可能!若是他能早些知道她的心意,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可是呵,他府裡已有妾氏十數名!一切都晚了!心裡好痛。他不知道原來被自個兒心愛的女人這般嫌棄,竟是這麼的絕望。
今天在鳳舞大殿之上,有兩個男人一般的絕望。鳳無霜側過頭去瞧痛哭失聲的魚南風,心裡突然恨起他來。
皇帝挑著眉頭,淡淡一笑。道,「義絕?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的。等大夫人何時回來了,親自與朕說。到時她若還是不改心意,那朕就允了他二人義絕。」
皇帝這話明著是給大夫人開了綠燈,實則是給魚南風判了緩刑。
魚青鸞嘴角薄抿,心中雖不滿意,可也知道這樣的結果已是最好。從來離婚的事兒,也要雙方簽字方成。
這事兒大夫人必然要到場才成。可是,她若是到了場,見著魚南風這般失聲痛哭,許又是會心軟了去。
雅妃見她抿著嘴不再說話,這便又對皇帝淡淡的提醒。「皇上,今兒個的正事兒還沒辦呢。」
皇帝應了聲,這便飛快的道,「瞧朕這記性!言歸正傳。這奏折且不說是誰提上來的。既然有人質疑青鸞的清白了,那咱們便讓人給你驗身。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弄了這麼半天,他敢情就是要驗她是否清白!魚青鸞心頭薄怒,可面上卻遞著絲笑。她飛快的對太子道,「太子爺,您的美人們進府之前,您可有為她們驗身?」
太子怔了怔,這便脫口而出,道,「沒有。」
「那皇上,我也不驗!」她一字一字的道。「太子的女人都不必驗身了,憑什麼七王的反倒要驗了!旁人不知道,還以為七王大過太子爺呢!」
這話說出來,便頗有些擠兌雅妃的意思了。雅妃面色重重一變。她肅著臉沉聲喝道,「七王又怎會大過太子!青鸞!趕緊住嘴!」
魚青鸞抿嘴一笑,道,「既然不能大過太子,那就別盡做些逾越之事!皇上若是沒旁的事兒,青鸞明兒個還得嫁人,這就告辭了!」她說罷,這便自地上起身,轉身負手而去。
她這一走,皇帝的面色便越發的青了。他怒道,「魚青鸞!你給朕站住!你以為朕真就不敢拿你怎麼樣麼?」
魚青鸞懶得理他,她非但沒有站住,腳下反而還走得飛快。
鳳無赦見皇帝週身散出重重的殺氣,這便起身,幾個箭步站到魚青鸞的跟前。將她攔住。「魚青鸞,別任性!你今兒個是怎麼了!」
魚青鸞沒有說話。讓她任性一次不成麼?她明兒個都要死了。請問,她死了之後還要怎麼任性?
她討厭這個皇室,她恨皇帝,恨雅妃。這些都是因為他啊!可是如今,他就在她的眼前,她卻沒法兒跟他說了。
這許是她最後一次見皇帝了,她沒法兒給他弄得頭頂毛髮從此絕跡,難道還不能甩他一個冷臉子麼?
鳳九凝著她的臉,靜靜的立在她的身前,就是不讓開。「青鸞,父皇這麼做,是不想讓你落人詬病。讓那寫密折之人沒了加害你的理由。」
魚青鸞赤著眼睛,凝向他深沉的鳳眸。一字一字的道,「所以,你也贊成?」她是囚犯麼?憑什麼那麼私隱的地方要給旁人去瞧!
「這是對大家都好的法子。」他蹙緊眉頭,淡淡的說著。「宮裡會有專門的嬤嬤去驗的。你放心好了。」他說罷,這便將她帶了回來。
皇帝不是經常被人甩冷臉子,那面色早就已是氣得鐵青。這會子若非顧念還躺在榻上的七王,他早親自把這不識好歹的魚青鸞的人頭給斬落了!
雅妃別開臉,心中對她甚為不喜。她漠然揚聲,道,「來人,把小姐帶進內堂。」
皇后抿嘴,淡淡的道,「皇上,這事兒若是由雅妃相熟的嬤嬤去驗,怕是驗出來了也沒人會信。倒不如讓臣妾的貼身嬤嬤去驗。您說怎樣?」
鳳十眉毛一挑,嚷道,「父皇,這事兒不公平了罷!誰都知道陳家跟魚大小姐有仇。誰知道會不會做手腳!」
皇后面色一青,可卻無言以對。她終算是個事非之人,介時縱然驗出了魚小姐不潔,也會被人輕易推翻了去。
林貴妃淡淡笑說,「皇上,這事兒不如還是由我身邊的嬤嬤來做,如何?」
魚青鸞冷冷的朝著鳳九落了眼。不是說有專門的嬤嬤去驗麼?
皇帝冷笑道,「林貴妃與魚小姐無仇,也與她無恩。讓她身邊的嬤嬤驗總成了罷。」他對自個兒這些不成器的兒子揚聲問道。
鳳八蹙緊眉頭,小聲的道,「這宮妃若是與皇后或是雅妃娘娘相熟,給她們遞個好過去……」
皇帝一聽這話,明白了。老八這話一落,這宮裡所有的妃子便都沒了驗身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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