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什麼,只消下聖旨即可。他一個王爺,要把這燃放煙火的地點改了去,卻是有些難呢。
因為比旁人難得到,所以便越發的顯得這水中花珍貴起來。
她從不知道一碗清水,可以有這麼大的意思。也從不知道高傲如他竟然肯為她做這種事。沒有深情的表白,可他卻是一心一意的待她好。
宴已散盡,程如玉遠遠的瞧著鳳九,若有所思。今兒個鳳九特地讓人傳話,要他派個太監去魚府給魚相遞出些話去,將大夫人請進宮中飲宴,又叫他將太子的酒換成最烈的火鳳燒酒。他還在思量他到底是為著何事呢。
哪料太子竟因著大夫人大失帝心,被罰進了宗廟思過,彼時,他心中還暗道這九爺計謀無雙,認為他沒跟錯主子呢。哪料才一轉臉,他便竟就又轉而去求皇帝把燃放煙花的地方改了。
鳳九怎麼會不明白,這一改,可就離止清殿近了去。若是太上皇那兒出了點兒什麼事,皇上能輕易得饒了他去麼?
怎麼這麼淺顯的道理,他反而卻不懂了?他眉毛略蹙,就這事而言,鳳九步步計算,步步驚心。卻竟似乎就只是為著讓那煙花的位置從鳳德門改到宣德門。如此而已。
這麼一個,教人猜不透的王爺,也難怪連皇帝都覺著他可怕了。
陳府密室
魚青青挺著微顯的肚子,拿了帕子掩面低泣。外頭煙火灼灼,可陳家人都極是慘淡。自打太子那日不知抽什麼瘋把她送回來後,陳家就沒了過年的心情。
陳水心此時已經能勉強坐著了,她僅著一襲素服,披頭散髮,淚盈於睫。可卻依舊美得驚人。陳爾東見她二人一哭,整顆心都糾起來了。心中直罵陳似水不是個東西。
「爹,太子爺把青青趕出來,這世上怎麼還能有咱們母女的活路去?他們這是存心要逼死咱們哪!這還讓不讓人活了!」陳水心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道。
陳爾東聞言,轟然一掌砸落在案,怒道,「有我陳爾東一天,就有你們母女一天!青青,這事兒太子爺是怎麼說的?他怎麼會突然把你趕出來了?這皇帝都落下話了,讓你跟了太子爺。如今他鳳無霜就這麼待你?真是反了他了!」
魚青青聽到這兒,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太子說,這孩子不是他的。還找了一堆的證人出來,說得跟真的一樣。」
陳落坐於一側,挑高眉毛笑道,「那麼,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魚青青聞言一怔,這便轉而對陳爾東泣道,「外公,您瞧落舅舅。除了太子爺,這孩子又會是誰的?」
陳爾東古怪的瞧向她,繼而蹙眉,道,「青青,那件事兒太子爺已經知道了?」
魚青青趕緊搖頭,道,「不知道不知道!那是有人誣陷我的。您知道麼?那些個作證的人,口口聲聲都只說這孩子是七王的,與太子並無干係。青青跟了太子之時,還是處子之身,他又豈會不知?若非太子爺被豬油蒙了心,他又怎會相信這樣的謊言?」
陳落淡淡一笑,道,「那青青可有猜測,這事兒是誰去污陷的你。有了人頭,才好下手。」
魚青青眨了眨眼,飛快的道,「太子爺府裡那十數個美人個個都未懷有身孕,又見太子爺對我極是寵愛,自然是對我百般記恨。」
陳落嘴角一彎,笑道,「那最得寵的那個又是何人。」
魚青青想了想,趕緊搖頭。道,「最得寵的要數那李思琴。因著她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更還曾得了太傅的讚賞,所以太子爺對她甚是喜愛。得了她之後,便甚少在別人房裡歇下了。」
「只是那女子性子高傲,總是帶了股子冷冷的味兒,並不特意承歡,也不刻意討好。可越是這樣,太子爺對她便越發的沒法兒放手了去。她平常見著我都是瞧都不瞧一眼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與我作難?」魚青青蹙緊娥眉,飛快的說著。如今她的心裡又急又亂,實在是想不出她自個兒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
「太子身邊有這麼一個得寵的女人,你怎麼也不早說?你這孩子就是像我,太過善良好欺。否則這事兒怎麼能教她得了好去?他身邊可以有女人,可他的心一定要在你身上才成。」陳水心面沉似水,飛快的一說。
「他是太子,你不可能佔得了他的獨寵,那就要讓他對你多心疼些。讓他能做到雨露均沾。這樣,既顯得你的大肚,也能佔住太子爺的心!」
「可在太子爺府裡有這麼一個人在,你怎麼也不早說?」陳水心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已是略略提高了。
魚青青原就是心中難過,如今又被陳水心這麼一說,那眼淚便刷刷的往下掉,「這事兒能怨我麼?若非肚子裡這塊肉,太子爺他不能近我的身,這侍寢的事兒怎麼也輪不著她的頭上。」
陳落見她們似乎要吵個沒完,這便輕咳了聲。道,「夠了!我不管現在對你下手的人是不是她李思琴,只要知道她一天在太子府,都會是你的威脅就成。」
「這事兒不論是不是她做的,我也能有法子栽到她頭上去。」太子並非蠢人,焉能輕信他人之言?加上事後他對青青又是不聞不問。這就說明了,這栽髒之事,必是他太子自個兒所為。既是栽髒,那只要給太子個台階,找個頂缸之人。再讓他出了心裡那口氣,他念著青青肚子裡的孩子,也必會放過青青一馬。重新將她接了回府去。
能惹到太子爺栽髒青青,也不承認自個兒的子嗣。必然是事出有因。他把玩著胸前的墜子,心中已是有了計較。
「不成不成!那李思琴有李相在後撐腰。又有太子爺寵著,這人更是聰明得要命。這事兒若是辦得不好,被她反咬了一口去,那可如何是好?」魚青青飛快的說著,面色已是有些青了。
陳落嘴角一揚,反問,「那若不去咬她,你連被她反咬的機會都沒有。說這孩子是七王的,這卻倒是頗為有趣。」他說到這兒,竟還笑了兩聲。
陳爾東見他竟還在笑,氣得恨不能一掌將他拍死當場。可這個兒子已是他最後的籌碼了,大兒子不中用,陳凰又在魚府不回來,全沒把他放在眼裡。他若把他陳落給拍死了,他陳家還指望誰給出主意去?
「青姣點子多,不如把他叫來給你出出主意?」陳爾東蹙著眉,飛快的道。
陳水心面色一變,聲音忍不住拔高了。「誰也不許去請青姣!教他好好在魚府呆著!」說時,她的聲音略嫌尖稅。
陳落眼睛淡淡的落在二夫人臉上,嘴角隱了抹諷笑。
陳爾東卻拍案而起,「你瘋了!青姣好歹也算是我陳爾東的外孫,你為何一再的不讓他回陳府瞧我這個外公?你到底存的什麼心思?」
魚青青也是對她側目而視。很想知道她娘到底在想什麼。
可陳水心卻肅著一張臉,什麼都不肯說。
陳落將胸前的墜飾依舊塞回衣服裡頭,笑道,「既然你們前怕狼,後怕虎。這事兒便只好就此作罷。青青,你也回魚府住著去。聽說,這魚家現在可風光著呢。你說有什麼理由,咱們陳家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可他們魚家卻這般風光呢?」
可魚青青卻不這麼想,她想的是,魚家如今越是風光自然對她越是有利。她若是回了魚家,自然背景就大了些。這若是太子爺那兒不接她回去,七王也要去魚府。
若是教鳳無邪知道了她現在的狀況,憑著他對她的愛,她再使些手段,她倒不信七王會逃出她的手掌心去。
這麼一想,她自是千般願意回府的。
陳水心瞇著眼睛,心裡冷笑不已。道,「幾個月前,你是被太子府的轎子抬出去的。如今你就這麼回府,你不覺著丟人麼?」
魚青青聞言,氣怒道,「那怎麼樣?若非娘親得了咎,青青又怎會那般淒冷的進太子府?如今娘親卻還倒來說我了!」
二夫人冷笑一聲,道,「你給我閉嘴!你這蠢貨。娘親在魚府當家多年,你以為是白當的了?如今你回魚府,可以。可你得以主子的身份回去。因為魚府的田產房屋,店舖莊子,幾乎都已落在了娘親的名下。你帶些人過去,將魚老太婆,韓若雪那個賤人,並著你爹他們全都趕出來!我倒要瞧瞧,到時候誰還敢來取笑你魚青青是個下堂婦!」
「到時候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確實是太子爺的,那外公便能去皇帝那兒討個說法。就算不是,憑著你第一美人的身份,加上那麼多的田地房產,老娘倒還不信會沒人要你魚青青。」陳水心說罷,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魚青青聽了她的話,心中一喜。想到能把那些個可惡的人,一個個的全跟落水狗似的趕出魚府,她心裡便一陣痛快。
魚青鸞就是再厲害,從客棧裡頭嫁出去給鳳七,也不是件光彩事罷。
這嫁娶之事最是講究排場,女方若是嫁與男方之時少有嫁妝,現在他們不說,可時間一久,便會被男方作為話柄,說道一輩子。
她魚青鸞堂堂相府千金,她倒要瞧瞧她怎麼掉得起這個份。
天下第一美男並天下第一有錢人,可不是那麼容易嫁的。
陳落見她二人似乎得了共識,這便清冷一笑。
「回魚家?有魚青鸞一天,你們想回魚家?你們忘了我這官是誰給削下來的了?就連我陳爾東也不是那小蹄子的對手,就憑你們二人,也想回魚家?」陳爾東難得清醒,氣怒的提醒道。
陳水心赤著眼,怒道,「那不回魚家,咱們母女就只能死在外面了。自打我被南風休了回來,人雖然在這陳府住著,可府裡下人的閒言閒語,可就差點兒把我給殺了。」
「水心自個兒被說倒也罷了,因為自個兒的事兒,怨誰也沒用。可現在水心連父兄都連累了。水心讓整個陳家都蒙了羞。誰也不想被人當成飯後的談資說三道四。可水心命苦,偏生就攤上了這事兒。」
「原本水心聽見旁人的閒話時,還能理直氣壯的叫他們閉嘴。因為我還有個爭氣的女兒在。只要我抬出青青,便沒人再敢多說一個字兒。可如今,就連青青也遇著了這樣的事兒。父親你說,這事兒咱們還怎麼忍得下去?」
陳爾東沉默不語,水心雖然不過全短短數句話而已,可卻終於還是觸痛了他的心思。
她雖是他最疼的親女,可因著她,他受到的牽累已經夠多了。這事兒他不說,她又豈會不知?就連自個兒的妻子,也在他的跟前一再的說話,勸他將陳水心送走。
這人不在跟前杵著,久而久之,那閒言閒語便自然淡了去。可陳水心那一身的傷,卻終是教他猶豫了。再怎麼說,也是自個兒嫡親的女兒。
縱是他這個做爹的再難,他也不能教旁人欺負了去。這麼一想,他便就頂著壓力硬是將人留了下來。
陳落眉毛一挑,淡淡道,「姐姐說的哪裡話,別人我不敢說,落兒可是沒半分嫌棄姐姐的意思。這事兒擺在誰身上誰也不好受,可既然是自個兒姐姐的事,就是不好受也得受了去。」
陳落這一番話,把個陳爾東與陳水心感動得熱淚盈眶。
陳爾東道,「你這孩子,比凰兒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他好歹也算是水心的弟弟,一見水心回來,他小子就去魚府住著了,連過年都不回來。如今就連你大哥,居然也聽了他那婆娘的話,並著一家老小去了他岳家過年。他嘴上雖然沒說,可我做了他那麼多年的老子,我還不知道他的想法麼?」
「這小子必然是不願意水心住在陳家了!那小子怎麼也不想想,現在這陳家還是我陳爾東在做當家。他算個什麼東西!」陳爾東氣得鬍子亂翹。面色發青。
最可恨的並不是說他陳鳳要陳水心走,而是那小子見他失了勢,居然就伙著他的外家趁勢要拿下他的家主之位。說是自此之後,陳家由他當家作主。
別人不知道他陳鳳,他陳爾東還不知道?他小子就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這陳家若是交給陳凰,便能發揚光大。交給陳落,也能得個千好萬好。可若是交給了他陳鳳,這陳家可就有了今兒,沒了明兒了。
陳家那些個店舖商行,馬上就得入住他那婆娘的娘家人。那家人如狼似虎,早就盼著能得他們陳家的好處了。這若是教陳鳳那小子做了家主,還不得趕緊使壞去?
所以,只要有他陳爾東一天,他就不會教那小子做這個陳家的家主去。
陳水心怎會不知自個兒哥哥的想法?只是如今她有苦難言,自己的事確實拖累娘家甚多。這會子嫂嫂再在哥哥跟前吹吹枕邊風,這一天兩天還好,時間一長,自然就不成了。
她心中怨怒,不由的冷笑道,「嫂嫂容不得我,我走就是。」
陳爾東一聽女兒這麼說,心知她受盡委屈。這便狠狠一掌擊落在案,怒道,「她敢!再怎麼說,老子還在這兒呢!若是誰人膽敢不服了去,老子立馬就讓鳳兒休了她去!」
陳落眉尖略蹙,這自古哪兒有為著小姑子休了自個兒媳婦的道理?再說這小姑子,還是個失貞的小姑子。
魚青青也是心中不憤,她怒道,「青青還道大舅疼著咱們母女,哪兒想到他竟是這般無情無義之人。母親被休,心中已是鬱結難消,他非但不心疼,反而還並著舅母一道嫌棄母親。」
「說到底,他還是為著咱們母女已經沒了利用價值才這般待咱們的哪。」她說到此,又想起自個兒的境遇,竟又不由的掩面而泣。
陳落淡淡的道,「為何要這般委屈?這事兒你們就沒有真正的想過麼?」陳落的話,如同一盆涼水,朝著魚青青母女二人兜頭淋下。
是啊,為什麼會這麼委屈。
原本她們該是高高在上,做人太子妃,做人王妃。做人正房夫人的命哪。原本,青青肚子裡的孩子說不定還能執掌這鳳舞的天下呢。
可不知從何時起,這一切都變了。一切的起因,是什麼?
陳水心揚起眉,恨聲怒道,「是韓若雪。這一生,我陳水心都是毀在了她韓若雪的手裡。因著她,我便一生不得順遂。就連後來咱們萬佛寺出事的時候,也是因為她。」
她說到這兒,突然住了口。先前她還真沒想到,她並青青二人出事之前,似乎都做過同一件事,那就是,打了韓若雪母子幾人的主意。
她嘴角顫抖,許久才對陳落道,「落兒,你告訴姐姐,一個人會不會突然性子大變。會不會從原本的不會武功,一下子變到後來的武功高強?」
陳落沉默了下,嘴角隱了一抹淡淡笑意。「姐姐在開玩笑?旁的事或有可能。這武功之事卻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事兒。」
陳爾東嘴角一揚,肅然道,「是啊,咱們都是習武之人。對這些事兒自是瞭若指掌。水心,你想說什麼?」
陳水心慘白的臉蛋兒慢慢的變了回來,她飛快道,「我在想魚青鸞這個小蹄子。總覺著這小蹄子有古怪。似乎她自那次死過之後,就變了個人。性情大變不說,還居然能教那麼多的皇子對她都起了意。」
「原先她可是一個什麼都不爭的人哪,父親,您想。您與她硬碰硬的結果是什麼?是被人削了官!是青青冒充那彈琴之人的事兒被人揭了!」
「當初咱們在得知太子並七王要來府裡尋那彈清心咒之人時,就不該馬上想到那小蹄子,立馬叫人把她的手給廢了!咱們應該直接就把她給一刀殺了。這若是殺了去,這後來的事兒就都不必發生了。」她不必被休,青青不必被那麼低調的抬進太子府。現在又被這麼低調的休了出來。
歸根結底,這事兒的起因,便是這個魚青鸞!
陳爾東想起這個魚青鸞,心裡不由起了幾分悚意。他閱人無數,可卻頭一次瞧走了眼。他當初怎會以為這位大小姐就是個善良好欺之人呢。
就因為她有一個懦弱無能的娘親,他就以為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了?結果現在真正吃虧的人正是他們自個兒!
「那怎麼辦。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陳爾東淡淡的道。「凰兒在魚府住了那麼久,不如把他叫回來,問問這魚青鸞到底是個什麼人罷了。」
陳落眉毛一挑,好笑的瞧向陳爾東,道,「怎麼父親認為,現在凰哥哥還能聽您的麼?他若有心為著陳家,也不會在這時候出走。」
出走,的確是為著陳家著想的。可他陳凰卻從沒為這魚青青母女考慮過。他要顧的是陳家的大局,而他陳落要顧的,則是魚青青母女的面子。
陳凰以為他能顧好大局,可他卻不知道,小十九那兒要出事,也不過只在朝夕而已。如今的陳家,不過是一棵壞死的巨樹。他倒要瞧瞧,這樣的樹還能折騰多久才會轟然倒塌。
到時候必然頗為有趣的罷。
此時,陳爾東對他冷冷的落了眼,道,「陳落,不論他再怎麼不好,他也總算是你的哥哥。而你,也是陳家人!」說這話時,他的聲音有些凌厲。
瞧,又來了。不論陳凰並陳鳳怎麼與他作對。不論陳水心出多大的事兒,他陳爾東都會一笑抿恩仇。因為他們是大房所出。而他陳落,只要稍露出一些些不滿,只消一些些即可,他便會以為他陳落有異心。
這不是笑話麼?他這般防賊似的防著他陳落,又怎麼還指望著他陳落會不做賊?一個會賣了陳家的賊?
「就是,落兒。你這就不對了。陳凰再怎麼樣,也是為陳似水那個賤人。姐姐雖然不甘心,可到底咱們是一家人。雖然那賤人這麼對待咱們陳家,可咱們有她撐著,怎麼也是個千好萬好。」陳水心眸色淡淡,一字一字的道。
「落舅舅怎麼不知道,陳家沒有小舅,可不成。」魚青青飛快的加了句。
是啊,沒了他陳凰,陳家的天都要塌下來了。可是沒了他陳落呢,便不過只是輕輕一歎罷了。他與陳凰一般聰明,可是啊,人家陳凰是個寶,他陳落便是一棵草。
他想到這兒,這便起身淡淡而笑。道,「既然陳凰千好萬好,那陳落只好告退了。」他說罷,這便負手而去。
他的背影孤高冷傲,看來有些淡淡的憂傷。其實這個落舅舅,生得確實是很俊。魚青青在心中暗自讚歎。
若非他與娘親隔了肚皮,這個舅舅對她母女二人一直諸多照顧,確實是比那陳凰好得太多。
陳爾東指著陳落的背影道,「你瞧瞧,他這是什麼態度!他們一個個的就是這麼待我這個父親的。」
魚青青眉毛一蹙,忍不住淡淡的說了句,「外公,落舅舅對咱們不錯了。」
陳水心似笑非笑的瞧著魚青青,道,「再不錯,也不是咱們嫡親的骨血。青青你聽仔細了,他陳落不過是爹在外頭生的野種。與你兩個舅舅,比不起。」
魚青青見陳水心面色肅然,這便只得虛應了聲。
門外,陳落無聲而笑。可眼角的淚水卻落了下來。他是野種。
若非他陳爾東,他又怎麼會是野種?現在魚青青肚子裡頭懷著的才是真的野種!他忽而推開密室的門,笑著對陳水心道,「二姐,剛剛落兒走時,想了個法子能讓青青重進太子府。甚至能教您重進魚府跟魚南風再續前緣。」
陳水心並魚青青二人雙眸一亮。就連陳爾東的老臉都激動得紅了去。他上前幾步,飛快的道。「落兒有何法子,只管說了便是。」
陳落若有所思的瞧著他們許久,淡淡的吐出一句話來。「想知道法子,便要全數照著落兒的話去做。」
「是是!這個自然。」陳水心心裡怦怦直跳。想到她這一輩子還能回魚府去,還能跟魚南風一起,還能有機會將韓若雪那個賤人給騎在頭上,她心裡便是一陣激動。
太久了,手握大權的感覺已經離她遠去太久了。她等不及要再重新得回原就屬於她的一切。
陳落挑高眉毛,只笑不語。所以陳爾東,你的野種就要把陳家送上絕路了。就要為被他陳爾東逼死的娘親報仇了。
魚青青急道,「落舅舅,您倒是說啊。」
「魚家休妻的事兒,是在皇帝跟前定下的。所以咱們便只消找一個比皇帝大的人。再來定奪此事,不就成了?」而那個人,也是最終能把陳家送上絕路的人。
「你是說,太上皇?」陳水心蹙著眉。「可他從來不問世事,在止清殿裡足不出戶。別說是臣子,就連他們皇子也都不見。似乎是很怕見人,每天就在止清殿裡賞花作詩,談風論月。這止清殿裡一殿的宮女,他似乎都寵幸過。似乎,極好女色。」
「正是因著他極好女色,皇上怕他出來為禍宮中女子,這便將他圈禁在了止清殿,不教他出來一步。這樣,咱們要怎麼去求他?」魚青青飛快的說著。
「這就更簡單了。他止清殿裡不是需要宮女麼?咱們送幾個進去便成。她們得了他的寵幸,在他跟前說說話,吹吹風。這事兒就能這麼辦下了。」陳落話到這兒,淡淡一笑。
「可被他寵幸過的宮女,全都沒名沒份,而且最後也還會死於非命。」陳爾東蹙眉道,「你說,這事兒誰又肯去替咱們去做?」
陳落長指一彈,道,「沒有人,那就去青樓找人啊。給她們一些小恩小惠,管保她們願意為咱們賣命。」
「可是青樓女子大多並非完壁。這要進宮,卻是極難的。」不知怎麼,魚青青心裡竟是覺著有些心驚肉跳。總覺著會有事發生。可具體何事,又說不上來。
「這瞞天過海之事,就都交給落兒來辦。」他說到這兒,嘴角淡淡一勾。不送這些個青樓女子進去,皇帝終是會瞧在陳皇后的面子上放過陳家一馬。
所以啊,這欺君之罪,要落也得落得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才是。
九王府西廂
小龍公子送佛送上西,這便陪著魚青鸞一道守歲。
柳綠奉上一桌豐盛菜食,伺候他二人吃著。小龍公子顯然很是興奮。為著自個兒能達成師弟的心願。「本王一直不知道我師弟居然有這麼多的花花腸子。這水中之花弄得叫一個漂亮。以後本王找著了自個兒心儀的女子,也弄上這麼一出,保管她感動得痛哭流涕。」他說到這兒,鄙視的瞧了眼魚青鸞。
「不像某些人,就只擺了個感動的表情。我可憐的師弟啊!怎麼就碰到這麼個冷情的女人!」他不由的指責。
魚青鸞笑道,「這大過年的,小龍公子是想我哭麼?」好讓他小子瞧熱鬧?想得倒是挺美!
小龍公子一本正經的道,「哭有什麼不好的,至少表示你很感動啊。不如這樣,我今兒個熱鬧就不瞧了,我跟師弟說時,就說你魚青鸞被他小子感動到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保管我師弟心裡很是高興。」最好高興過後,今兒個晚上就直接洞房了。然後他就能偷瞧了。
當然,這話他是不能說出來的。否則這位姑奶奶一個躁怒起來,他可不就慘了去了?
魚青鸞朝著他冷冷的落了眼,道,「你覺著我像是那種會感動到痛哭流泣的人麼?」說時,她眼神淡淡,眸中露著的,是不容置疑對他龍某人的鄙視。
那龍某人毫無所覺,繼續不要臉的說,「只要感情深,淚就流一身。反正不管,你今兒個不哭也算是哭了。本王要瞧瞧我那師弟到底是個什麼反應。」
柳綠給見他凍得臉兒紅撲撲的,這便給他遞了個湯婆子捂手。他不客氣的接下,感動道,「柳綠丫頭,你對本王太好了,可先說好了,你別暗戀本王。本王可不吃你這一套。」他說著,吸吸鼻子。揉著眼睛道,「怎麼這師弟還不回來,他若是不回來,我這一出還怎麼唱?」
「有柳綠在,你這一出直接就省了去比較實在。」魚青鸞務實的提醒道。鳳九又焉是那種只聽他一面之詞的人。
這話似乎提醒了小龍公子,他趕緊躍至柳綠跟前,道,「柳綠,你不會出賣本王罷。你也想他們兩個能好罷。」
柳綠淡淡一笑,答道,「龍公子是主子的師兄,自然不會害主子。所以龍公子遇險之時,柳綠定當極力營救。可柳綠是忠於主子的。」
也就是說,就這件事上,她一定會出賣他。
小龍公子心裡那個悲摧啊,想他千辛萬苦,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來這兒,不就是為著瞧個熱鬧麼?結果他們這些沒天良的居然想不成全他!
他們這是過河拆橋啊他們!娃娃臉兒當即一苦,他坐下身子,對魚青鸞道,「你又負著重傷,師弟又還在宮裡。我這個做師兄的喲,真是苦命到了家了。」
「誰說本王還在宮裡的?今兒個是除夕,本王怎能教你們冷清了去?」鳳九的聲音自廊下淡淡傳來。
隨聲而至的,正是面色熏紅的鳳九。彼時,他手裡拿了個紅絨盒。那盒子裡頭似乎裝了什麼珍貴的物件。
魚青鸞見他來了,面色一紅。這便低頭不語。
小龍公子這不識時務的見她耳根子都紅了,這便取笑道,「喲喲喲,這魚大姐還會臉紅啊。本王蹲這兒一晚上也沒見你這表情啊。我師弟這一來,你就臉紅上了?」
魚青鸞幾不可見的瞪他一眼,嘴硬道,「誰臉紅了。不過是天兒太熱。又喝了點兒酒罷了。」
鳳九眸色深深的落在她的臉上,嘴角隱了一抹意味深長。
柳綠掩嘴低笑,道,「怎麼咱們都覺著冷,就小姐您一人覺著熱了?不會是小姐在發燒罷!」
鳳九緩步上前,坐到魚青鸞跟前,眼光落在她的頭頂,道,「就你這身子,你還喝酒?那些湯都喝光了?」
魚青鸞聞言,面色一垮。她抬眸瞧向鳳九,道,「那麼多湯,你叫我怎麼喝?」
「所以小姐就全倒了。」柳綠務實的道,默了默,她又追加了句,「一滴都沒喝下。」
鳳九沒說,小龍公子倒是先喊上了,「師弟啊,那百草豬心湯,千蟲補血湯,十全補身湯可都是上好的補藥啊!每鍋都要用掉師弟你一顆江湖之上千金難求的丹藥啊!這麼些珍貴的湯,居然就被倒了!你倒的不是湯,你倒的是師弟的心意啊。」
他顫著手指指住魚青鸞的鼻尖,似乎在替苦命的秦香蓮痛斥可惡負心的陳世美老兄。
魚青鸞對他這包打聽的貨已經徹底無語了。就這點兒小事,他居然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相對小龍公子的激動,鳳九反倒是淺笑淡淡。道,「青鸞不喝湯,是不是代表了願意接受了呢。」他只給了她兩條路選。要就是喝湯,要就是答應與他成親。
所以她不喝湯,那就是應下婚事了。
魚青鸞面色一怔,這才知道這貨竟早就挖了個坑等她去跳。文字遊戲玩得一點兒都不含糊。
她瞇眼衝著他笑得好生甜蜜。道,「喲,九爺。您就只打算用四鍋湯,就想逼我就範了呢。本姑娘若是就這麼應下了,傳了出去,本姑娘顏面何存?」
小龍公子不知道他二人在打什麼啞謎,這便趕緊過來聽壁角。柳綠雖然低著頭,可耳朵也是拔得甚尖。
老古板不願意跟她說,那她就自個兒打聽。
鳳九沒有答話,只深深的瞧著魚青鸞。大傢伙兒屏息等著他大爺的回答,哪料過得許久,他才淡淡的說了一個字。「嗯。」意思就是承認了他無恥的四鍋湯逼婚**。
小龍公子沒弄明白他這聲嗯是個什麼意思,這便非要追著問他。柳綠也好奇得要命,就盼著他們給句明話。
可說了這個嗯字之後,這兩人便極有默契的不再提這個話題。只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小龍公子那個氣啊,他一直不住的上竄下跳,左抓右撓。可不論他怎麼跳,他的寶貝師弟就是不肯給他發句明話。
等他終於守完了歲,回雲龍客棧時,他還不住的叮囑柳綠,一定要盯著他們兩。一有動靜一定要第一時間跟他匯報。他們若是洞房了,他沒瞧見,那他會遺憾一輩子的。
事成之後,他就會應下她柳綠一個要求。不管是殺人放火,傷天害理,只要他能辦得到,他就一定給她辦了。
柳綠又是勸了好一會子,才把這貨給勸走了。
西廂
燭火將盡,鳳九斂著長眉淡淡的瞧著魚青鸞,道,「今兒個本王派人來給你送的花兒,你收到了麼?」
魚青鸞將眼光移向案上那碗水。點了點頭。
「大夫人那兒,本王已經給她報了平安。」他又道,「原想將她接進府來陪你一道過年,可魚相在她身邊呆著,這事兒總不能這麼由了心去。等咱們成了親,本王必然會想法兒把她接出魚府來,與你一處住著。定不教你生了寂寞去。」
魚青鸞面色一愕,這貨他在說什麼?難不成他就想賴皮,非說她已經應下了他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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