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殿上,眾皇子各懷心事。
鳳九被抬上鳳舞殿時,披散著一頭青絲。依舊是一身艷紅衣衫,腰間束著金絲絛帶。他看來蒼白極了,一雙清眸痛苦的閉著,手背緊緊貼在他光潔的額頭。
魚青鸞見著他,心中不知怎麼微微一疼。明明是這麼一個教人費心的男人,明明是這麼一個教人火大的男人。明明是一個在最關鍵的時候都站在魚青青身邊的男人,怎麼她就這麼放不下他?見著他被人這麼抬進來,她竟想揪住皇帝的衣領,大聲的質問他,到底他的心是什麼做的,怎麼他剛剛還說,不論哪個兒子死了,他也會心疼。
為何事情碰見了他鳳九,他就能對他這般狠心!有哪個父親,會為了讓自個兒的兒子給人治個感冒,便不顧他的生死,將他硬是抬來宮裡!
有哪個父親,會為了自個兒兒子的一句話,非要把他再度抬來殿上!他不知道鳳九在發燒麼?他瞧不見麼?
呵!是了!當年他鳳天奇也是這樣,不顧鳳九小小的年紀,正需要母親關愛照顧,便將他送去了火鳳。教他一人獨自在火鳳承受追殺!
有這麼一個叫人寒心的父親,他活得比她還苦!比她還累!
古凌說,大小姐,您別怪主子。
原來他說的別怪,竟是指的這個!她瞧見的鳳九,表面光鮮,可骨子裡頭卻是比鳳十還不如。一個人若是被皇帝瞧不起了,那就是做得再多,也是枉然。
兩名宮人將抬著鳳九的輦架放到鳳舞殿,這才退了去。鳳九依舊側著頭,依舊無助的暈著。
皇帝漠然的瞧他一眼,清冷一笑,轉而對鳳七道,「今兒個一大早,老九便在宮裡呆著。原倒是想教他為太上皇治病,哪料他自個兒病得比太上皇還重!現在他人到這兒了,無邪,你倒是把他叫醒了問問看,到底今兒個的事,可是他所為!」
鳳七低斂著眉毛,什麼話都不肯說。鳳舞殿上一時之間針落可聞。
太子也似乎忽而啞了口,只垂落著頭,一言不發。倒是鳳十憂心忡忡的自座位上起身,急急奔至鳳九的跟前,道,「九哥!你怎麼樣!你不是大夫麼?怎麼就這麼暈著了?太醫!太醫怎麼還不來!這九哥若是有事,你們擔待得起麼?」
程如玉應了聲,這便對著身邊的小太監耳語幾句。那小太監得了他的命令,這便趕緊朝著殿外飛奔而去。
鳳八見鳳十喊得甚是急切,也是蹙緊了眉。
鳳七的眼睛幾不可見的落向魚青鸞,然後又飛快的挪開。鳳無霜眼角的餘光也落在魚青鸞的臉上。可是嘴角卻淡淡的揚出一抹輕漠笑意。
多麼的不可思議。一個被他拋棄的女子,到頭來竟是他一心一意想要娶回家好生珍藏的女人!
他觸及鳳七的眼光,嘴角竟是淬上冰冷的毒。
很多事情,既然已經錯了,那他總要拔正過來。他將來得登大寶時,身邊總要有個人與他一道共享江山。
魚青鸞,你等著。我鳳無霜要以江山為聘,風風光光的娶你進門!
當初他雖不過是一句戲言,可現在,他卻是再認真也沒有。這世上若還有後悔藥可賣,那麼,他會選擇從來沒赴過魚青青的約。也從未嫌棄過魚青鸞。
這麼一來,他便不會有這麼多的心痛跟後悔。將來,他若是得娶佳人,必然待她千百倍的好。怎麼也不教她受了委屈去!
「嗯,老七。你說啊!怎麼不說了!」皇帝的聲音清冷的微揚。
彼時殿內暖意融融,他幾人週身的寒意已然去了大半。
鳳七低下頭,淡淡的應道,「父皇,兒子確實沒有說九弟的意思。九弟負病在床,又豈會有空來指使別人刺殺兒子?想是兒子最近與人結怨太多,這才招來了這殺生之禍。求父皇明查。」
皇帝沒有說話,只瞧著他淡淡的一哼。「朕最恨別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你現在說不是他,可別轉個身便又派了人去殺他!朕情願你們把話說開了,也不要你們這麼互相猜測!小十,把老九叫醒。」
也就是說,他今兒個非要他們兄弟對質!魚青鸞想不透這皇帝到底是怎麼了!他看來明明是想要自個兒的兒子們和平共處的。哪料他自個兒卻偏生做著相反的事!
這麼一對質,鳳七跟鳳九二人必生嫌隙!他這個做人父親的,用意何其的險惡!
鳳十見皇帝非要拉著鳳七跟鳳九二人對質,心中一急,這便立刻轉移話題,道,「父皇,您知道麼,今次小十之所以能得救,全是因著魚大小姐捨命相救……」
魚青鸞自然知道他是好心,可好心他也不能辦壞事哪!她面沉似水,但覺皇帝的眸光正冷冷的落到她的臉上。
「哦?她是怎麼個捨命相救法。你倒是說說看。」鳳天奇嘴角一彎,說出來的話卻是別有深意。
鳳十笑道,「兒子今兒個落入湖裡,便是魚小姐救的兒子!」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魚青鸞在心中默念數聲。這才淺笑應道,「那是十爺福大命大。與青鸞並無干係。」
皇帝顯然聽不進她的話,他眼角的餘光落在鳳十的臉上,笑道,「她怎麼去水裡救的你?不是說不會水麼?」
鳳十這回卻是突然明白了。他偷偷的瞧了眼魚青鸞,但見後者正狠狠一眼朝他瞪來。這才笑答,「當時兒子已然凍得僵了去,只知道救兒子的人是魚大小姐,卻不知道究竟她是怎麼救的兒子。」
魚青鸞心中微微一歎。好在這鳳十也不是個蠢人,只稍加點拔,便已為她留了後路。
皇帝感興趣的又道,「聽小十這麼說,朕倒卻是越發的好奇起來了。青鸞,你是如何救下的小十。可否說出來教朕聽聽?」
可否說出來教他聽聽?魚青鸞很想直接一掌甩他臉上!他皇帝金口一開,便是個聖旨。她若是答不肯,他能放過她麼?說得倒是好聽!
見她神色淡淡,皇帝不禁再度追問,道,「怎麼?說不出來了?」
這話問出來,卻倒有著興師問罪的意思了。她怨懟的瞧向一旁依舊暈著的鳳九,心底暗自把他腹黑的爹罵了個臭頭。然後,她才扯出一個淺笑來,道,「怎麼會!只是當時的情況太過凶險,青鸞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太子見她說這話時竟還咬著牙,知她心裡必然不憤。他嘴角一勾,這便抬眸去瞧鳳七。
鳳七眉毛微蹙,可卻冷冰冰的瞧著自個兒的腳尖。彷彿她魚青鸞的事,與他鳳七全無干係。
太子見了他這般反應倒是頗為滿意,今兒個他雖是未能將鳳七殺了,可卻能教他對魚青鸞生了不豫之心。這卻倒也算是頗有收穫。
此時,魚青鸞卻已經說道開了,她道,「今兒個的情況,皇上您是沒瞧見。那卻真是驚險萬分!原本咱們幾人泛舟湖上,一邊飲酒一邊看燈。哪兒知道這時,湖面上便飄來了一座冰山。」她側著頭想了想,貌似這個橋段有點像是泰坦尼克號。這麼一想,她便住了嘴。
「子蘇湖裡哪兒來的冰山?」皇帝眉眼淡淡,輕輕的落了句。
鳳十笑道。「今年連降大雪,子蘇湖裡確是冰凍三尺。若非為著這花燈節,八哥叫禁軍連夜將這子蘇湖鑿開了,想是那湖如今還結著冰呢。所以湖水裡仍漂著些冰塊,倒卻也是真的。」可是冰山就有些誇張了。
魚青鸞暗瞪他一眼,當時她在喝酒,哪兒知道那麼多事!如今被他這麼一解說,她嘴裡的冰山就成了冰塊了。這差距也忒大了些。
皇帝得了鳳十的話,這便又笑了下,對魚青鸞繼續問道,「然後怎樣了?」
魚青鸞嘴角一彎,輕然而笑。「然後便來了數十刺客。他們個個都身手極好,又熟諳水性。七王跟十王二人自然不能退縮半分。當時他二人便與刺客們戰作了一團。可原來那些個刺客也是極聰明的,他們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竟知道十爺不會水。眼見著打不過七爺跟十爺,便一道去了船底,刀劍齊下,便把船給鑿沉了。」
她話到這兒,便開始偏離原題。可卻也只是按著事情原有的脈絡,略略誇張了些。殿上這些個人,全都精得跟猴似的,她若是說得不盡不實,她還怕被他們揪住小辮子,把整個魚府給滅了。
「說這麼半天,你還沒說怎麼從水裡救的十王。」鳳天奇根本不上她的當,便一心一意的揪住這一點不放。
魚青鸞深吸口氣,許久才說道,「其實皇上,要會水極是容易。那般既沉,可船卻是以木板製成的。民女不過是抓著了一塊木板,這才能在水中來去自如。」
鳳天奇好像頭一次聽見這種新鮮事,竟是一時之間沒能反應得過來!魚青鸞差點兒就去問鳳天奇,怎麼他一個皇帝竟會不知道這麼簡單的常識。可想想人家到底還是掌握著她的生死,這便還是做了罷。
鳳天奇掩飾的輕咳數聲,又道,「嗯,這卻倒是個好法子。魚姑娘救了小十的命,立了大功。這般你要什麼,只管說便是。只要朕力所能及,必然會允了你。」
魚青鸞嘴角一彎,這便輕然而笑,「青鸞便斗膽,求皇上允青鸞好好思慮周全了再來要這個承諾,可好?」她想要的再簡單不過,便是他宮裡的銀蘇花。可魚南風曾跟她提過,這花極是難養。宮裡的人也是小心伺候了十數年,才養得成這一株。這若是她現在就把花要回去了,那必然得養死了!
鳳七淡淡的瞧她一眼,然後冰冷的笑了聲。這一聲隱了多少的痛怒,只他一人知道。
皇帝倒也爽快,這便即刻應了她的要求。他掃了一眼鳳九,見他似乎沒有清醒的意思,這便對程如玉道,「如玉,叫人取冰水來。將老九潑醒!」
程如玉應聲而去。魚青鸞面色淡淡,心中卻已是大驚!皇帝的心,果然是偏的。他怎能對自個兒生著病的兒子做出這種事來?
沒等她開口,鳳十便已經撲通一聲跪落在地,他急聲道,「父皇!您怎可對九哥如此狠心!九哥難道不是您的孩子麼?為什麼您就要這麼待他?他現在已經病成這樣了,您還要叫人用冰水潑他?」
鳳無霜也道,「父皇,這事卻是萬萬不可!老九自小便被人送至火鳳,定是吃盡了千辛萬苦。這番回來,又是病得這般。您這若是再給他潑水,卻倒怎麼是好!」
皇帝沒有動,一雙毒眸便這麼淡淡的落在鳳七的臉上。彼時外頭的太監已然提了兩桶冰水進殿。只要皇帝一聲令下,便能把水往高燒不退的鳳九身上倒去!
鳳七沒有動,鳳八那兒卻倒是跟著跪下了。他給皇帝作了長長的一揖,道,「父皇,您這水別往老九身上澆,往老八身上澆罷!今兒個七哥跟十弟都已經落過水。太子哥哥身嬌肉貴,自是與旁人不同。可這九弟,咱們卻是怎麼都不能再教他碰水了!」
皇帝冷笑一聲,道,「老八這意思是指父皇不通情達理了?可是今兒個老九是謀刺老七的嫌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事咱們自然不能對他太客氣了。來人,給九爺上冰水!」
他這話方落,那提水的太監便朝著鳳九緩步而去。魚青鸞此時已然顧不得什麼了,她心中只得一個念頭。那便是,不論如何,也斷不能教皇帝把水給鳳九頭上淋下去!
可她人還未動,那廂鳳八便攸的起身,幾個箭步擋在了太監的跟前。繼而提了兩桶冰水,往自個兒的頭上淋下去!
那水冰寒徹骨,鳳八左腳本就有些微跛,被冰水這麼一衝,那腿便疼得更厲害了!
皇帝的面色大驚而變,他指住鳳八的鼻子,顫然道,「老八,你!你竟敢!」
鳳八渾身冰水滴滴而落,他低頭啞道,「父皇!兒子願意代九弟受過。請父皇開恩,善待九弟!」
鳳八這麼一說,鳳十與鳳無霜便也跟著一道相求。隻鳳七一個依舊坐在椅子裡,聲色不露。
皇帝一時之間竟是被他們弄得決斷難下!他怒而起身,對程如玉喝道,「怎麼還楞著!趕緊去為八爺找披風!這若是讓八爺的腿再傷了去,你們全都得死!」
太監們心中一急,這便應聲而去。
彼時太醫們已然到了鳳舞殿。見著一眾皇子們病的病,濕的濕。這便也不敢怠慢了去。趕緊為他們一一診治了。開了藥方。
其餘人等皆是無甚大礙,隻鳳八跟鳳九二人,一個舊傷在腿,一個繼續暈迷。
太醫們少不得為鳳八的傷腿一番揉捏按壓,太監們又為鳳八換了乾淨衣服,擦乾了發上的水珠。見著鳳八的腿終於好些了,這才敢退至一旁。
皇帝見幾個兒子都被人太醫診過脈了,這便眉眼淡淡,不甚經意的問道,「雖然老八為他求情,可有些事朕卻依舊要問清楚。太醫,將九爺弄醒。」
太醫應了聲,這便趕緊過來對著鳳九又是捏人中,又是拿嗅鹽。折騰了好一會子,鳳九才悠悠的醒了。他似乎沒料到自個兒會醒在鳳舞殿上,大驚之下,竟便從輦架上急急翻身。撲通一聲,他整個人便已經落了地。
他的發,妖嬈的垂落地面,綻出絕艷的弧度。那襲紅衣看來美得極了。眾人因著知道他此時必然是想跟皇帝行禮的,遂便竟也無一人前去相扶。他無力的喘著氣,雙肩撐落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顫然不已。許久,他才啞著聲道,「參見父皇。」
這一聲參見父皇,聽在魚青鸞的耳裡是多麼的諷刺。那沙啞到了極致的音色告訴眾人,此時他病得有多麼嚴重!可也就是這麼一個無良至極的父親,竟還在此時非要把他弄醒。要他跪倒在地板上!
這麼一想,魚青鸞的心便火燒火辣的疼。跟他相識以來,他從來都是強勢的。縱是他生病了,不肯吃藥。也沒人敢勸半句。哪料今兒個,她竟見著了他這般脆弱的模樣!
然後,她聽見皇帝淡淡的應了聲,道,「醒了?可覺著好些了?」
鳳九身子明顯的顫了下,他輕聲道,「今兒個吃了藥,又捂著被子發了身汗。現在已經好得多了。」
如果他知道那個表面關心他的父親,剛剛還想叫人用冰水將他淋醒,不知他會怎樣的傷心!
「好些就好。今兒個你在宮裡睡了一整天,卻不知道外頭已是翻了天去。你七哥跟十弟今兒個在子蘇湖遇了刺。老九,你說這事能是誰指使的?」皇帝抄著手,淡淡的道。
鳳九聞言,似乎楞了下。他直起身子,側頭瞧向一邊的鳳七眼鳳十。見他們兩人都是完好無損,似乎長長的鬆了口氣。他笑而答道,「父皇說的這是哪裡話,要落這麼大的罪名,怎麼著也得有真憑實據才成。哪兒能是老九說是誰就是誰了。」
這話說得挑不出一絲錯處,既沒指名說是誰,又巧妙的把視線轉移到了旁人身上。並且點明要皇帝徹查此事。
皇帝似乎對他的回答頗為滿意,他又問,「那麼,這事若是讓老九去查,你會往哪方面查呢?」很刁鑽的問題,這若是鳳九答得好,許是這件差事便要落到他的頭上了。
鳳九如今在太醫院裡,管的不過都是些醫藥之事。真若是把鳳七遇刺這事交給他管了,那就代表了皇帝對他又重新委以重任了。
鳳九眉眼淡淡,寵辱不驚。他垂頭應道,「七哥在軍中立威時,殺人無數。加上先前在萬佛寺一役,也是斬殺無數轎夫。這般有人來向七哥報仇,也是正常。」
他說,別人向鳳七尋仇!
皇帝最喜歡便是見自個兒的孩子們兄友弟恭。可他聽見鳳七遇刺,頭一件想到的事便是,這事必然是他的某個兒子做的。可如今鳳九卻點出兇手該是另有其人,卻怎麼不叫他心生歡喜?
魚青鸞立在一旁,眉眼俱舒。一句話都沒說。
果然,皇帝一直陰褻的面色終於開始放晴。他問鳳七,「七兒,你的意思呢?」
鳳七嘴角一彎,露出個輕然的笑。「兒子也正在想這事。可到底這事是兒子殺孽太深引起。兒子也是難辭其咎。只是連累了小十並魚小姐。」
他說,魚小姐!
看來這次他是真氣得狠了!打定了主意要與她一刀兩斷了!
「普通刁民,又豈敢謀刺七王?這人必定頗有勢力。」鳳八在一旁淡淡的落了聲。
皇帝點頭稱是,這便對鳳九道,「老九,朕便把這事交給你去查。太醫院的事,你暫且放一放。不論如何,朕都不許有人覬覦皇子的性命!」
這番鳳九竟然便能翻身了去,眾人心中自是各有思量。
哪料鳳九卻似乎無甚興趣,他低頭一稟,道,「父皇,這番事體最是講究神速。可老九的身子卻是這般。怕是終會把這事給耽誤了。」也就是說,他鳳九不願意做這事!
好容易得來的機會翻身,他卻就這麼生生的推了出去,不由叫人得側目而視。
皇帝冷笑一聲,道,「那麼,老九是要違抗父皇的命令了?」
鳳九趕緊搖頭,道,「老九不敢!」
「不敢就接了聖旨!抓到人,不論是誰。不論有何背景,朕許你權利先斬後奏,必要時,叫老八配合你抓人!」鳳天奇說到此,又頓了頓。他轉而瞧向太子,道,「太子,聽說你今兒個又多選了幾名美人,那這正妃之選,是否也從這些美人之中選出來?」
太子眼角的餘光落到魚青鸞的臉上,但見她大小姐竟是無動無衷,面色忍不住越發的沉了下去。他低頭稟道,「父皇,兒子原倒是已然選定了李尚書的女兒李思琴為妃。娶妻娶賢,那女子雖無十分容貌,可卻有著十分的才情。沒想到,這事卻出了一點兒意外。這便只得多納了幾名妾。」他說到此,嘴角略略一彎,眼光卻又重新落在魚青鸞的臉上。
魚青鸞這回卻是明白太子的意思了,敢情弄了這麼半天,他這是要告她的狀哪!她眉眼淡淡,什麼都不肯說。
皇帝聽到太子這麼說了,不禁霜聲冷道,「你身為太子,多納幾個妾氏又怎麼了?你瞧中了哪個女子,直接點了做妾便是。」他說到這兒,又轉而問道,「到底出了什麼意外。」
鳳無霜漠漠的瞧了眼魚青鸞,薄唇一抿,這便將早上雲龍客棧門口傅玉亭出燈謎考眾女的事說了一遍。
皇帝的眉毛幾不可見的沉鎖著,依乎積鬱難消。在聽到魚青鸞給傅玉亭那首反骨詩文之後,他也只淡淡的哦了句。嘴裡卻喃喃的將詩文念了一遍。
鳳八眉頭深鎖,憂心忡忡的盯著皇帝。皇帝向來極重傅玉亭,魚青鸞現在如此戲弄於他,不知皇帝要如何罰她。
鳳九絕美的嘴角微微而抿,看來面色肅然,可魚青鸞不知怎麼,竟莫名的能覺出他眼底的笑意。她狠狠的一眼回瞪過去,將他瞪得莫名其妙。可完美的嘴角卻微微的向上飛揚了。
鳳七跟鳳十早就聽了她的反詩,可如今聽太子跟皇帝也跟著念出來,卻只得欲笑不笑。
皇帝面色越念面色越是古怪,最後他竟是怒聲一喝,道,「好大膽的魚青鸞!你竟敢戲弄太傅,戲弄太子,戲弄朕!」
魚青鸞朝著皇帝深深的作了個揖,笑道,「皇上此言差矣,這詩青鸞可只交給太傅一人讀了!」也就是說,太子跟他不過是誤中副車。與她魚青鸞並無半毛干係。
皇帝見她竟還狡辯,面色不禁變了。他兩條眉毛全都豎了起來,一雙鳳眸更是染了抹妖異的毒,他冰冷怒笑,「所以,弄得太傅晚節不保,還要娶兩位美人回府,也是你的無心之失了?」
傅玉亭的妻子鳳嬌嬌,正是鳳天奇的遠房堂妹。這些個皇子們的遠房堂姑姑。雖然鳳嬌嬌先祖被皇室暗奪了鳳玉,如今也算是與皇室無半毛干係,可她素有妒婦之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沒少做了去。夫妻兩人為著納妾的事,也曾數度鬧來皇帝這兒,皇帝不理她,她便對著皇家的祖宗牌位要尋死,弄得皇帝極是頭痛。遂只好應了她所求,教傅玉亭不得無故納妾。
不得無故納妾,也就是說,傅玉亭若是真的哪天不得不納妾了,那他也是還能納妾的。這話說了之後,鳳嬌嬌果然不再來鬧。
哪料這會子他們人都老了,竟還弄出這番事體。卻怎麼不教他頭痛。
魚青鸞笑道,「太傅年紀大了,如今要兩個妾氏回家服侍,豈不甚好?」說時,她又少不得暗自瞪了鳳十一眼。若非他小子當時玩得太過忘情,攪黃了太子跟李思琴的事,她哪兒會被皇帝揪住小辮子不放?
「要服侍,他不會叫丫頭服侍麼?為何還要弄兩個花樣年華的女子回去?來人!把魚青鸞拉下去,杖責一百。」皇帝對程如玉淡淡的道。
平常女子杖責三十已是極限,他杖責一百!那卻是打定主意要將魚青鸞打死的了!一眾皇子聽見皇帝要打魚青鸞,這便個個面露憂色。
侍衛得了皇帝的命令,這便趕緊前來將魚青鸞捉了,拖出殿去。
鳳十一見,立刻跪倒在地,急道,「父皇,大小姐剛剛才救了兒子,您還允了她一個心願來著呢!您便要這麼罰她。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啊!求父皇三思!」
鳳天奇眉眼淡淡,道,「所以朕只叫人打她一百大板,卻沒叫人將她杖斃,已算是格外開恩了。」
鳳七優美的唇角薄薄而抿。一雙清眸微瞇,可卻絲毫沒有出口相助的意思。
反倒是太子,額頭之上竟滲出了一層冷汗。
這狗皇帝!他這是欠人教育了他!魚青鸞垂著頭,發間的簪子跌落下來,叮的一聲,叫人悚然而驚。
彼時鳳七坐的椅子不知怎麼竟突然翻倒在地。他一個沒防備,人便已經撲通一聲跪落在地。他一跪,皇帝嘴角一彎,笑道,「怎麼了?七兒,你要為她求情?也是!她是你七王的人,她犯了錯,怎麼著你也得為她求個情才是!」
鳳七淡淡的應了聲,答道,「父皇,這打是一定要打。可這一百大板,卻是過重了。普通人尚且受不得這一百大板,更何況她不過是區區一介女子!」
鳳九低頭稟道,「父皇,依兒子看,這一百大板卻是罰得過輕!該罰二百大板才是。」他說到這兒,頓了頓。
他這話一說出來,眾人皆驚。
就連已然對魚青鸞心寒不已的鳳七都不禁對他側目而視。魚青鸞更是暗罵這九王沒良心。沒人性,沒血性!
鳳天奇見人人都想護著魚青鸞,唯他一個不護。這便笑道,「可這女子剛剛還救了小十跟小七。朕剛剛又允了她一件事,你這二百板子下去,把人打死了,這卻怎麼是好?」
鳳九不鹹不淡,斂眉答道,「這二百板子下去,她自然是絕無活路的。這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可兒子又想,這麼一來,不就讓父皇允她的那件事落空了麼?所以,這二百板子,便只留到她說出心願之後再打。」
也就是說,她一日不說那願望,便一日不必受這二百板子的打。
皇帝忽而大笑起來,他揚聲道,「好你個鳳九!都這時候了,你竟還要給你七哥賣這麼一個天大的人情哪!七兒,你瞧見了?」意思是你小子還好意思說他是刺客麼?
鳳七笑著應了聲。卻依舊立在一旁不言不語。
「可就這麼免了她的板子去,朕心裡又不甚甘心。來人,傳下令去,今兒個便只打她三十板子。其餘一百七十板,便留到她說出願望之後再打!」皇帝說罷,竟忽而縱聲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