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站在雕花鐵門前，青嵐倏然抬手準備按鈴。
察覺到她的動作，何瑜急忙喝止，「青嵐，別按。」她知道這個時間段，父親應該是在聽楚戲吊嗓子。
「不進去嗎？」青嵐問。
何瑜被問得猶豫了下，半晌，才低聲道：「再等會兒吧。」
心裡雖然早已做好了準備，但想著當年被趕出家的情景，還是不免膽顫了起來，父親的教育一向嚴厲，不比母親的溫柔，無論家族裡任何一個男女都是怕極了他的。
「哦——」青嵐看著母親，低低一應。
兩個人又在門口站了十來分鐘，青嵐覺得身體的體溫已經極劇下降，手腳都開始發冷了才來回跺步的踏了起來。
冷，真的好冷。
又來回兜了幾圈，雙手不停地放在嘴邊呵著熱氣，還時不時的搓著雙手，但腳下，卻是仍她怎麼彈跳也暖和不起來了，而反觀何瑜，依舊保持著先前的那個動作不變。
「媽咪，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吧。」青嵐提議，嘴角里散出騰騰熱氣。
何瑜轉頭看了她一眼，卻是不語。
寒風依舊凜冽，雪花又突然下了起來，但卻不比先前那般的大片，只是細細的旋轉飄飛，然後落在了積著厚雪的地面上。
「我們先走吧。」看著天氣又惡劣了起來，何瑜也不想讓青嵐跟著自己受凍。
青嵐含笑，緊擁著母親轉身。
兩個人才剛轉過身體，跨步欲走，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溫馨的話語聲。
何瑜聞聲回頭，只見鐵門已被打開，而站在門口的是她年邁的父母，歲月催人老，儒雅的父親已經不復當年，遠遠看去像極了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而母親，似乎也被歲月重新鐫刻了一番。
「媽咪，我們要不要進去？」青嵐圍繞著兩頭來回掃了幾眼，然後詢問。
何瑜卻想：能夠進去嗎？進得去嗎？
她的呼吸開始漸漸沉重，心頭像是壓了千斤重擔，恍然回神，裡面的人已經相攜著走了過來，樣子親密無間，讓所有人看到都會心生羨慕，卻也同時會感到嫉妒。
那女人打開雕花鐵門，問道：「請問你——」
話至一半，女人已經臉色大變，眼睛瞪的直直的。「瑜兒，你是瑜兒。」她輕輕地晃著腦袋，似乎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何瑜只覺得眼眶一熱，「媽——」
這聲綿長的呼喚睽違已久，她只覺得嗓音都在顫抖，而心裡已經湧起了一股強烈的酸澀感，悶得讓人透不氣來，只想痛痛快快地抱著母親大哭一聲，好宣洩多年來的委屈。
「真的是你。」那婦人的嗓音也很顫抖，淚已浮出了眼眶。
此時的青嵐看著眼前這一幕，已經驚愕的目瞪口呆，這樣的情景是她萬萬也想像不到的。
站在婦人旁邊的老人也是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但很快斂了下去，「你還回來做什麼，我何源海早當沒有你這個女兒了。」佈滿皺紋的臉緊緊地皺起，甚至連眼神也變得犀利了。
「源海。」那老婦人卻是不依。
何瑜臉色一白，淡淡地喚道：「爸——」嗓音有些怯弱，頭也低了些。
青嵐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有些不明就理，只覺得一頭霧水，但唯一讓她理清的是，母親是有家有父母的，只是不知是哪種原因而被趕出了家門，所以這麼多年來，從未聽其談起過此事。
「別叫我爸，我沒你這樣的女兒。」何源海看著眼前的何瑜想著過往，硬起了心腸。
老婦人連忙出聲阻攔，「源海，不管怎麼樣，她都是我們的女兒，唯一的。」她刻意提醒，卻早已泣不成聲，而何源海仍舊面色不改，只是氣憤地獨自轉身進了屋，卻又像是一種默許。
何瑜欣喜的一笑，上前緊摟住自己的母親。「媽——」又喚了一聲，卻是肝腸寸斷。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婦人淚水直湧，輕輕拍著她的背。
青嵐站在一旁覺得有些怪不好意思的，直到看著兩人分開緊擁的身體，才低喚道：「媽咪——」她臉色竟開始有些泛紅，只覺得耳根子都燒了起來，似乎在考慮自己要不要叫聲外婆。
何瑜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這是你外婆，叫人啊。」
「哦——」青嵐顯得有些小女孩的嬌嗔，對著一旁的老婦人親暱了叫了聲，「外婆，您好。」
老婦人連連點頭，只嚷著好好，一雙眼緊緊地瞅著青嵐看。
她的視線已然朦朧，嗓子開始乾啞，「快快，都進屋坐，外面冷的很。」本已淡漠的親情像杯白開水，但此時嘗起卻帶有一絲甘甜，這是一種失而復得後的味道。
「媽，爸他。」何瑜有些不放心。
老婦人不管，只道一聲，「別把你爸的話放在心上，他其實早就後悔了，就是嘴硬了些，始終不肯去找你。」說完後，直拉著兩人往裡屋走。
青嵐掩嘴一笑，心裡突然想到了死鴨子嘴硬這句諺話。
三個人進了屋後只覺得暖暖的，而何源海已經帶上了老花鏡坐在沙發裡看書了，青嵐和何瑜被拉著坐在了沙發對面，兩個人的坐姿始終緊繃，兩腿並直，雙手疊放其上，甚至連視線也不敢左右顧盼。
「家裡沒規矩的。」老婦人說完，瞪了一眼看書的何源海。
何源海的視線雖然停留在書上，但心思早已不在上面，「誰說家裡沒規矩的，女孩子家家的，不管什麼時候都應該有個儀態。」他低怒著道了一句，將青嵐鬆懈半秒的身體又繃了起來。
青嵐在暗地裡嚥了口口水，終於明白為什麼母親那麼嚴厲的要求儀態了。
有個這樣苛責的外公，也難怪會如此。
「來，喝杯熱水暖一暖。」老婦人拿著兩杯開水過來。
何瑜和青嵐禮貌的伸手接過，掌心頓時暖暖的，只覺得這股子熱流由指尖浸到了心裡，積壓已久的陰霾情緒也舒緩了許多。
倏然間，何瑜對著青嵐拋了個眼色。
青嵐見母親的眼神在自己和對面看書的人中流連，也意識了過來，低低道：「外公——」無疑的，她的嗓音有些膽怯，也許是被他對母親的態度所喝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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