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公病的很重,猶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八十八歲的老人,什麼時候要走,誰也無法確定,尤其是冬天,微弱的身子,難以抵抗寒風的侵襲。
冬天是高齡老人死亡率最為頻繁的季節。
往年的冬天,朱魁都是準備好柴火,還會時不時帶飯給王叔公祖孫,如此叔公老人家不見辛勞,冬天都窩在火堆旁,自然保暖無礙。
朱魁不在的這個冬天,雖然也交代過朱老實他們幫忙伸個援手,只是無論如何都不如朱魁那麼頻繁與細膩,不過讓朱五妹不是給送些木柴,或者讓王承來家裡吃飯和帶飯。
加之朱魁不在的日子,沒有人再與他暢談經典史事,寂寞與枯燥,生命之火自然越發的暗淡,直到奄奄一息。
長者病重,即將逝去,這種悲傷感,朱魁大感後悔自己幾月前就應與其爭辯,拒絕出外張儉處,這一番廣陵郡之行,波折不停,雖成功拜入張儉門下,但也險些讓馬元義帶走。還好那孫堅彷彿是自己的福星,兩次都為自己解了圍。
十二月初九,朱魁回家後的第四天,朱魁再次來到了村西山邊王叔公的家中,跪坐在榻旁聽著王叔公做最後的遺言。
「三兒呀,叔祖我庸庸碌碌大半生,終來只一孫在旁,你出生之時天顯火光,老夫真的從一古籍中看到了是說是赤帝子降世的徵兆,所以老夫一直都很看重於你,你將來成就定然不凡。」
說著說著,王叔公抓住朱魁的手,直直瞪著眼睛看著他,好像要把朱魁的樣子刻在腦子裡面帶走。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王叔公是除他父母之外對他最好的人,雖然朱魁是帶著後世的記憶轉世來的,一直對這個年代有些許排斥,但是親人將去,依舊涕然淚下。
「叔祖,小子自小承你吉言,定當努力,將來不負你之期望。」
朱魁抓緊王叔公漸漸冰冷的手應道。
王叔公欣慰的點了點頭,吃力的說道:「好,好,三兒呀,你王叔公就快死了,現在告訴你個大秘密,老夫這一王姓本是四百多年前秦時代武成侯王翦的嫡傳後人,秦末戰亂加上四百年來時間的侵蝕,最後竟然只剩下承兒一人,其他人竟然都一一消泯於歷史潮流之中,老夫這個該死不死的卻撐到了現在,現在老夫快不行了,三兒呀,你答應老夫今後代好好照顧承兒成長,定不能讓武成侯的嫡脈就此斷絕。」
朱魁始料不及,沒有想到王叔公會是歷史上未嘗一敗大將軍王翦公的後人,昔日橫掃六國的英雄,赫赫威名,今朝後人只能默默無聞的老死與山林之間,更讓人惋惜的是嫡系血脈竟然只剩下王承零零一人。
王叔公給自己曾孫取單名為承,看來是承繼祖先榮耀的意思。
「叔祖你老放心,只要三兒有口飯吃,定然會分一口給承弟。」
「這就好,吾知三兒是個守信之人。」
「來,你把榻下一錦盒取出來。」
「嗯!」朱魁擦乾眼角的淚花,俯身探頭在找了找,果然就看到一個佈滿灰塵的錦盒,那樣式古樸,像是有不少年的歷史氣息。
王叔公接過朱魁從塌下取出的錦盒,輕輕地拍了拍盒上的灰塵,打了開來,裡面竟然裝著兩捆竹簡,看竹片上的卷名,應該前秦時期所用的小篆體,拿起錦盒中的竹簡,王叔公既恭敬又不捨的撫摸著,最後又輕輕的放下,推到朱魁身前。
「叔祖這是?」
「這是先祖王翦公流傳下來的手書兵法,後人無能竟然未能令其名達於世,愧對祖宗。三兒你天賦奇才,少時隨吾讀書,不出幾年就將吾之學問都學了去了,今汝八歲,學問已在老夫之上,只恨你不是吾之親孫。也罷,老夫今天大限已至,就將此兵法傳授與你,他日承兒長大,你再傳回於他,可否?」
朱魁被王叔公期待的目光注視下,淚流滿面,伏地應道:「叔祖厚贈,三兒愧領了,但請放心,三兒定然會照顧好承弟,傳他兵法。」
王叔公點了點頭,將一直在守在屋外的王承喊了進來了。
「承兒,汝當謹記,將來以兄禮而侍三兒,
他比你年長,也比你懂事他的話你必須聽,不准忤逆,不然曾祖死不瞑目。」
王承含淚點了點頭,雖然他並不清楚其中的關隘。
「好了,你們都出去吧,讓老夫一個人靜靜吧。」
果然,王叔公白天只是迴光返照,當天夜裡就孤零零的去了,是夜裡朱魁喊王叔公喝藥的時候發現的,當夜就喊來父親朱老實他們幫忙發喪。
第二日一早,王叔公家中,門前門外都掛滿了白布,王承一身白袍跪坐在靈堂前,燒著明黃紙錢,後事一應雜物都是朱魁幫忙辦的。
王叔公是否有知交好友,是否要知道他們來見禮,這些都不早重要了,王叔公生前在外的事情,從來就沒提起過,朱魁也不過是張儉那裡聽到一些皮毛,想要通知也無處可發信,因而見禮之人都是村裡受過叔公恩惠的鄉民。
總算不是無人悼喪那種悲涼。
靈堂在家中擺了七天,之後就由鄉里四鄰抬到後山,挖了坑,就地掩埋,未免死後無人銘記,朱魁特意情人修了巨石墓碑,上書:「王訪公之墓,孫王承、弟子朱魁立」
更是按後世墓地款式,泥土混石塊建了佔地半畝大墓,正常情況下可歷百年而不壞。
《論語》中說:「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人之本也」
朱魁打算服喪三載,服斬衰,結廬於王叔公墳前,表示對王叔公的哀傷之情。這一做法之人引起朱老實夫婦的反對,朱老大更是說,漁船不能沒人打理,收養王承,又替王家做了這麼多事,應該足夠了。
生老病死,本是常事,但朱魁還是認為若不是自己去了廣陵,王叔公雖老,盡心照料的話,應該還能多活兩年,當然這都是他強制內疚心態。
相對朱老實夫婦、兄弟姐妹來說,王叔公對朱魁可以說類似一種知遇之恩,對他身上下的精力與期待,遠遠在親孫王承之上。
若沒王叔公,可以說重生在平民家的朱魁,沒地方讀書識字,要知前世簡體中文,與漢代的隸書,篆書等等根本是兩回事,不可同日而語。
而所謂前世所學知識,在漢代只能算雜學豐富,經學典籍,才是文人正道,才可被世人所認可。
朱魁不止一次聽鄉里鄉鄰說過自己出生時,有什麼天顯紅光,那時要不是王叔公確定為赤帝子轉世,紅光早就被不知吉凶的村民當做血光來看,拖出去浸豬籠了。
可以說,沒有王叔公多次維護,朱魁未成年之前,三歲搓草繩,五歲水插秧,七歲上漁船,各種勞作放牛,收割農活做個不停,哪能等到六歲時,朱魁見父親來回田里與船上,辛苦萬分,這才提出幫忙捕魚一事,不然朱魁可以一直不幹活,只讀書就好。
就捕個魚,為此王叔公甚至訓斥過,少年不用心做學。
「叔祖與我大恩,孩兒未能報效,他就故去,為其服喪三年,乃是孩兒唯一可以做的。」朱魁鐵了心,不顧朱老實夫婦的意思,整理了衣物,就在墳墓旁搭起了茅屋。
他從趙達那的來的零碎黃金自然交給朱老實他們使用,此番廣陵郡一行,讓朱魁漲了不少見識,膽量也大了許多,讓父親與大哥,購買了三十來畝地,請了些同村與鄰村百姓前來耕種,連漁船與水塘也都分包出去,一下子全家過上了地主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