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忽起,血光乍現,有人高聲叫道:「點子扎手!孫十八、李克被殺了!」跟著另一人喝道:「結陣,亮片子招呼!」眾守衛轟然應是,迅速集合成陣,白晃晃的刀刃連成一片。營地內人影閃動,在首領的指揮下同樣凝聚成陣,嚴密地護住中心處的三頂帳篷。
胡笑天理都不理如臨大敵的眾守衛,滿心只想著結果羅大少的狗命,狂吼道:「出來!」隨手轟開礙事的屍體,右拳一抬,拳勁破空,砰的一聲,把眼前的馬車擊成碎片。木刺碎片兜頭兜臉的射到,羅大少怪叫一聲,顧不得姿勢難看,手足並用,刷刷爬到另一輛馬車車底。胡笑天怒不可遏,正欲再行出拳,忽聽有人喝道:「殺!」只覺寒氣如潮,刀光滾滾,兩條銀色蛟龍一左一右呼嘯殺來。胡笑天動作一頓,血紅的雙眼霍然掃去,眉心皺起,不由怒氣衝天!入魔之後,他對於敵意殺氣尤其敏感,猶如一頭暴躁凶厲的魔王,豈容他人輕易挑釁?眾人結成刀陣後士氣大漲,哪知對方一個眼神掃來,彷彿無形之錘當胸擊到,人人呼吸一滯,心生懼意,居然不敢再往前一步。
羅大少尖叫道:「他入魔了!他是入魔者!」
話音未落,胡笑天舉手就是一拳,隔空擊向嚇呆的眾守衛。
「入魔者」是對於修煉魔門功法有成,卻因種種意外走火入魔。神智淪喪、敵我不分之人的專門稱號。這類失控的魔門強者。往往借助殺戮姦淫來發洩心中戾氣,現身之處必是血流成河。每隔幾年,總有入魔者橫空出世,大殺四方,為禍人間。因入魔者往往魔功高強,六親不認,哪怕是魔道同類照殺不誤,一旦出手不死不休,令各門各派聞之色變,痛恨不已。若是一般人不幸撞見入魔者的話。還不如自殺來得乾脆。
眾人聽聞面對的乃是入魔者,盡皆駭然變色,眼看拳風呼嘯擊到,正欲硬著頭皮拚死抵抗。驀地黑影掠過,兩條青衣大漢及時搶出,齊聲暴喝,振臂發拳。砰!兩股相反的拳勁衝撞,如雷悶響,地面霎時多出一個巨大的凹坑。那兩條大漢身軀搖動,不由自主地連退五步,臉色一變再變,哇的吐血坐倒。胡笑天仰天哈哈大笑,似乎在嘲諷對手的不自量力。右拳一收,左拳即發,狂烈的拳風橫掃過去。
就在這時,中間的帳篷內閃出一位白衣蒙面女子和一位紫衣少婦,前者身材窈窕,小腹卻微微凸起,眼眸冷如電閃,後者高挑豐盈,成熟端莊,略帶驚慌之色。兩人手牽著手。舉止甚是親密。幾乎是同一時間,右側的帳篷內掠出四位手持兵器的黑衣人,都是矯健秀美的年青女子,守在四角,滿臉警惕。應是貼身護衛之流。而左側的帳篷內人影忽閃,彈指間橫掠過十餘丈的空間。忽然出現在胡笑天面前,指風嗤的一點,朝他胸口要穴刺去。胡笑天本能地化拳為掌,封住凌厲歹毒的指力,只聽啵的一聲輕響,他雙肩微震,被迫往後退卻。
「咦,怎會是你?!」從天而降的銀髮老者不禁大為錯愕,失聲道:「原來你沒死!」胡笑天根本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轉瞬間一退又進,拳法展開,乃是戰神拳中毀天滅地的殺招,狂暴至極的呼喝攻去。那銀髮老者人老成精,不用想便知曉了胡笑天死而復生的內幕,暗歎一聲,順著拳風來勢倏的向後飄去,彷彿鬼魂虛度一般妙不可言。
果不其然,那白衣蒙面女子啊的失聲驚呼,叫道:「嚴管家,手下留情!」
那銀髮老者喝道:「爾等散開!」忽然一揚袖袍,袍底射出一團淡黃色的煙霧,隨風擴散,很快籠罩住方圓十丈的空間。胡笑天神智已失,只懂一味的追逐敵人,不管不顧地衝進煙霧之中。那銀髮老者忽左忽右的閃躍騰挪,引誘他呼喝出拳,不過幾眨眼的工夫,胡笑天吸入無數迷煙,出招越來越慢,奔行當中雙腿陡然一軟,砰的一頭栽倒在地,登時人事不省。
騷亂終於平息,眾人重新整隊,擴大警戒範圍,處理死傷的兄弟。至於那滑不溜手的羅大少,早已乘亂鑽進了黑夜深處,逃之夭夭。
那白衣蒙面女子望著僕面倒地的胡笑天,眼神幽怨複雜,輕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輕輕一歎。那銀髮老者抓住胡笑天的背心,直掠過來,朝她不滿的瞪了一眼。那紫衣少婦直到這時才看清來者何人,掩口低呼道:「妹妹,這,這不是胡公子嗎?」那白衣蒙面女子點點頭,低聲道:「正是他。」那紫衣少婦訝然道:「胡公子是不是受了他人暗算,似乎神志不清呢。」那白衣蒙面女子道:「秀娘姐姐,你先回去休息,此事交由我來處置即可。」原來無巧不成書,這白衣女子就是閻九,一旁同行的乃孫家少夫人李秀娘,至於那銀髮老者身份特殊,正是奉命輔佐新任宗主的老臣子——閻大。
李秀娘猶豫片刻,道:「妹妹,我不知道胡公子為何會做出有違本性的舉動。但他有大恩於我孫家,還請妹妹盡力施救,讓他回復正常人的理智。若有任何需要,妹妹只管開口。」閻九道:「秀娘姐姐請放心,小妹自當盡力而為。」李秀娘點點頭,返身走回中間的帳篷不提。
閻九和閻大一起走進右側的帳篷,待隔絕了眾人的視線,她一把搶過胡笑天,舉手撫摸著他緊皺的眉頭,眼睛一紅,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喃喃道:「本以為與你恩斷義絕,永不相見,誰知天公作祟,居然又把你送回我的身邊!莫非你我之間有斬不斷的孽緣?」
閻大皺眉道:「宗主。你暗施假死之計。放過這姓胡的不殺,已是壞了本門的規矩。若有知情者將他死而復生的消息傳開,你的威信或會大跌,難免有人乘勢鼓噪作亂。依我之見,還是應該把他殺了!」
閻九低聲道:「他終究是我孩兒的父親,我如何能狠心殺掉他?」
閻大冷哼道:「宗主,身為上位者最忌心慈手軟,不然如何能統御一眾屬下?」閻九道:「我尚未修煉九轉輪迴**,仍做不到斬情絕性的地步。閻大,你莫要逼我!」閻大歎息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宗主不肯殺之,反過來就要防止知情者走漏風聲了,無論是孫家夫人,還是幽魂四姬。務要嚴守秘密才行。」閻九點點頭道:「秀娘姐姐品性高潔,定會守口如瓶的。至於幽魂四姬,她們體內均種有『黃泉索命符』,生死全受我操控,也絕不會另起異心。」聲音一頓,又道:「閻大,你閱歷豐富,見解超凡,到底該如何入手救醒他?」
閻大緩緩道:「修煉魔功而入魔,實乃常見之事。總結起來無非幾點:一是功法口訣有誤,真氣岔行,以致於損傷腦部造成失常;二是練功時心魔入侵,墮入幻境而不自知;三是修煉的魔門功法太過血腥歹毒,一旦突破瓶頸,自然變成殺人狂魔;四是體內陰陽失衡,陽氣太盛,造成心智失控,須以殺戮做為發洩途徑。我不知道此子修煉的是何種魔門神通,又豈能對症下藥?」
閻九咬咬牙。道:「其實,其實他乃魔教教主玄宗的關門弟子,修煉的當是魔門第一神功滅世霸王決。」
閻大雙手一顫,霍然睜大雙目,失聲道:「什麼?!他竟是玄宗之徒?為何你從未對我們說起?」
閻九苦笑道:「我若一早說了。豈不是掀起軒然大波?屆時即使我有心助他逃命,也萬萬行不通了。」胡笑天當初之所以能假死脫身。與其默默無聞的書生身份大有關係,假如他的真實身份曝光,哪可能輕易矇混過關?玄宗之徒,縱使死了也可以拿來大做文章!
閻大驚愕地望著昏睡的胡笑天,心潮起伏,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一個無名書生和玄宗之徒當然不能相提並論。若是觸怒了玄宗,誰能承擔這個責任?玄宗一怒,江湖動盪,血流成河!地府已是風雨飄搖,元氣大傷,假如再引來玄宗的報復殺戮,從此必將一蹶不振。閻大想到後果嚴重之處,不禁背後冒汗,隨即轉念一想,若是能救醒胡笑天,以他和閻九的特殊關係,地府豈不是可以獲得一大強援?何況此子未來還有可能成為魔教教主!假如魔教教主欠下自己一份人情,其中的好處還用多說嗎?一念及此,內心活躍起來,沉吟著伸出手指,搭上胡笑天的脈門,分出一縷真氣攻入進去。
閻九緊張而期盼地問道:「怎樣?有沒有希望救醒他?」
閻大神色古怪,道:「宗主,胡公子體內應是陽氣太盛,積鬱攻心,最終導致神智失控,要靠不停的殺戮來發洩。從根源上來說,這一切是由於陰陽失衡造成的,只要採陰補陽,陽火平息,胡公子自會恢復清醒。」
閻九皺眉道:「採陰補陽之術不是很惡毒嗎?再說,他都昏迷不醒了,如何會施展採陰補陽之術?」
閻大苦笑道:「宗主,其實沒有那麼複雜。要讓胡公子體內的陽火及時宣洩出來,最簡單有效的法子,便是行男女之事,陰陽交融。」
閻九啊的一聲輕呼,雙手掩面,肌膚滾燙,又是羞澀又是無奈,又有幾分焦急。她和胡笑天曾經親熱數月,論理乃是最佳人選,但腹中的胎兒剛剛成形,萬一因此傷了胎氣,悔之晚矣。可是若不及時解救胡笑天,情勢惡化加劇的話,他就可能永遠入魔了!忍不住跺足怒道:「你這人好不可惡,為何偏要修煉這等霸道的魔功?!」
閻大輕咳一聲,道:「宗主若不方便,不妨考慮下別的人選。」
閻九一呆,脫口道:「別人?你是說秀娘姐姐嗎?」
閻大道:「李秀娘當是不二人選。」
閻九搖頭道:「不行!秀娘姐姐守身如玉。素來看重名節。我豈能強迫她獻身救人?」
胡笑天做了一個荒唐的夢,在夢境中他大殺四方,縱橫無敵,滿手滿身的血腥,不料最後墮入無底深淵,與數十位艷麗嬌媚的魔女糾纏交合,快意絕倫。當焦躁熱浪褪去,清涼的氣息在體內流轉,也不知過了多久,各種嘈雜的聲音漸漸湧入耳膜。心中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簾。只見車簾飛蕩,陽光閃耀,竟然躺在一輛馬車車廂之內。身上還蓋著一張薄毯,夢中所見的一切都已了無痕跡。他默運真氣,只覺體內經脈通暢,運轉無礙。
胡笑天眉頭微皺,這是怎麼回事?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入魔前的種種異狀霎時掠過腦海,令他記起修煉時失控的場景,背後頓時被冷汗浸透。滅世霸王決至剛至陽,一旦陰陽失衡,便會走火入魔,成為不受控制的殺戮野獸。如今他恢復了正常。說明體內躁動的陽氣已經得到宣洩,陰陽平衡,暫時擺脫了入魔的煩惱。唯一的可能便是在失去理智之後,他曾和陌生女子交、合洩身!他絕不相信對方是自願的。奇怪的是,對方事後為什麼要含羞忍辱,而不乘機殺了他?胡笑天嗅著空氣中殘留的甜香,如芒在背,霍然挺腰坐直,正想著要偷偷開溜,車窗簾布一掀。一位銀髮老者露出臉來,雙目精光電射,似笑非笑地道:「公子,昨夜你睡得好嗎?」
胡笑天臉上發燙,硬著頭皮道:「老人家。多有打擾了!胡某昨夜失控發狂,有沒有誤傷到什麼人?最後又是誰救了我?」
那銀髮老者道:「胡公子昨夜誤闖入我們營地。砸毀了幾輛馬車,而後就莫名其妙的的昏倒了。我家夫人一時心軟,不忍公子流落荒野,便自作主張帶上你一同趕路。」
儘管嚴方輕描帶寫一筆帶過,但胡笑天豈是可以輕易糊弄的?滅世霸王決至剛至陽,修煉者入魔之後比其他人更難以擺脫困境。如果沒有人捨身相救,他絕對不可能恢復理智。雙拳一緊,咽喉乾澀,低聲問道:「敢問老人家如何稱呼?你家夫人又是哪裡人氏?此行的目的是去往哪裡?」
那銀髮老者道:「老夫姓嚴,名方,乃開封孫府的管家。我們要趕往徐州採買貨物,預計午後即可到達。」
胡笑天渾身一震,失聲道:「開封孫府?!」心中哀歎,不會這麼巧吧?難道此行主事的會是孫大少的遺孀李秀娘?
嚴方微笑道:「看情形,胡公子曾與我孫家打過交道吧?我家夫人乃孫府當代家主,娘家姓李,前些日子剛從洛陽回轉開封主持大局,精明強幹,善於理財,是巾幗不讓鬚眉的人物。」
胡笑天汗出如漿,強笑道:「孫家乃中原知名的大商家,孫夫人以女子之身統領眾人,叱吒商海,必有非常之能耐。不知孫夫人是否方便?胡某應當面致謝。」
嚴方輕咳道:「我家夫人偶染風寒,不便見客。何況男女有別,公子的心意我自會轉達,無須多禮了。」
胡笑天心中五味雜陳,與李秀娘洛陽一別,本以為再無交匯之日,哪知竟會鬧出這一樁意外!多半是李秀娘捨身相救,替他化解了入魔的危機,否則的話他豈能平安無事?兩人之間發生了這超越倫常的關係,李秀娘哪還好意思和他碰面?黯然苦笑道:「孫夫人秀外慧中,兼具大勇大悲之德,舉世無雙!請嚴管家轉告夫人,大恩不言謝。只要胡某一日未死,這援手之恩便一日不敢或忘。」
嚴方頜首道:「公子之言,我必一字不漏的轉告夫人。不知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是否和我們一同進城?」
胡笑天搖搖頭道:「我乃江湖中人,與你們同行的話有害無益,還是就此告別吧。」說著告罪一聲,飛身躍出。只見商隊前後成列,載人載貨的車輛混雜,也不知李秀娘躲在哪一輛車上。不過兩人的身份地位相差懸殊,見或不見又能如何?春風一度,莫如相忘於江湖。他喟然一歎,提氣掠進路旁的樹林,急速遠去。
嚴方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搖了搖頭,縱馬來到一輛裝飾普通的馬車旁,湊近車窗低聲道:「宗主,胡公子走了。我按你的吩咐準備了一套說辭,結果他誤以為是李秀娘救了他。」
閻九歎息道:「誒,委屈秀娘姐姐了,但願她不會怪我。」
嚴方道:「李秀娘諸事不知,反而是難得的福氣。只要宗主坐穩位置,她今後的好處還少得了嗎?」
閻九幽幽一歎:「希望徐州之行諸事順意,莫要再起波瀾才好!」閻大冷冷一笑:「順者昌,逆者亡!萬一到了撕破臉皮的關頭,可沒什麼憐憫可言!」(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