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胡小毛叫了一聲,「我剛才被李家小胖子打了一下,你看,頭都破了!」胡小花這才注意到弟弟頭上還在流著血,血水從髮根處滴落,使衣服染上點點梅花紅印,又是焦急,又是痛惜,趕快掏出懷裡的手巾,嗔道:「說過你多少次了,不要跟人家打架,你總是當做耳邊風,這次吃大虧了吧!娘要是見了你這個樣子,還不心疼死!你呀,就老是闖禍。別動!」嘴上訓斥著弟弟,手上可沒有閒著,麻利的把胡小毛頭上的傷口細心包紮好。
胡小毛分辨道:「姐姐,我冤枉呀!是他們回答不出先生的問題,下了課故意找茬欺負我的!哼,還六個人打我一個,不要臉。」
胡小花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輕輕撫著弟弟的頭髮,看著他稚氣的臉龐,眼眶中湧起一層水霧,低聲道:「小毛,你一定要記住,人窮不要緊,但一定要有骨氣,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姐姐是弱女子,又沒有讀過書,咱家的希望以後就要靠你了。你要好好向郭先生求教,等你學會一身本事,再不會有人敢欺負你。」她從小就幫助母親操持家務,這兩年到《》做小工,專門洗衣服、刷馬桶,天天幹活要超過六個時辰,早嘗夠了生活的艱辛。如今,她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這個弟弟身上,希望他發奮讀書,能夠出人頭地。
胡小毛握住她的手,摩挲她手掌上厚厚的繭子,發誓道:「姐姐你不要哭,好不好?我一定聽你的話,將來掙多多的銀兩,讓你和娘過上好日子。」
「我不哭,我不哭,」胡小花哽咽道,順勢抱住弟弟,偷偷擦掉眼角的淚水。終究放心不下胡小毛的傷勢,帶他繞路去看大夫。反正李子信留下了銀子,不用白不用。
所幸胡小毛受的只是輕傷,回春堂的老大夫三兩下就處理乾淨,另外開了幾味滋補中藥,叮囑他們按時煎服。胡小花姐弟滿口答應。
兩人出得門來,只見夕陽西斜,紅霞漫天,歸巢的鳥兒三五成群,唧喳吵鬧。遠處近處的宅院裡炊煙緲緲,烏黑的瓦片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青霧,空氣中送來米飯的清香。街巷裡人跡罕見,已是黃昏。
胡小毛做了個鬼臉,「這麼晚才回家,恐怕要被娘打屁股了!」胡小花擰了他一下,「你可不止太晚回家哦,小心你的屁股被打成麻花。」胡劉氏管教子女極嚴,胡小毛受傷而回,不管他是否有道理,輕則痛罵一頓,重則責打一番肯定是跑不掉的。胡小毛想到母親的嚴厲,不禁打了個冷戰,拉著姐姐的手哀求道:「好姐姐,這次你不幫我的話,小弟就麻煩了。你也不忍心看著我被關在家裡,見不到天日吧?」胡小花撲哧一笑,「哪有你說的那麼可憐?娘最疼愛你了,就算我不替你求情,她哪裡捨得真的下重手打你。」
姐弟兩說說笑笑,絲毫沒注意到身後有幾個人已經不懷好意的逼近。
咚的一聲,一塊石頭突然飛了過來,準確的砸在胡小毛的頭上。胡小毛猝不及防,痛得跳腳大罵:「哪個混蛋亂丟東西?」目光一掃,瞧清楚身後站著三個十五六歲的不良少年,心裡一驚,暗暗叫苦,今天怎麼如此倒霉,是不是撞見鬼了?
這三人是城西小有名氣的混混,坑蒙拐騙,敲詐勒索,無惡不作,還恬不知恥的自稱為「城西三虎」。老大黃麻子,滿臉凹坑,因為年紀最大,所以成為三人的首腦。老二李小刀,一肚子壞水,是標準的狗頭軍師。老三趙來,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胡小毛平時惹不起他們,一旦遠遠看見,早就閃到一旁。不料這次被人家堵住,想躲也躲不了了。
黃麻子摸了摸下巴,瞪著三角眼,冷笑道:「兄弟們,剛才有個不知死活的家夥罵我們是混蛋,你們聽見了沒有?」趙來伸出拳頭晃了晃,惡狠狠的說,「小鬼,你他娘的欠揍不是?!居然敢罵我們城西三虎,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
胡小毛脖子一縮,結結巴巴的說:「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黃麻子等人都比他高出一個頭,加上惡名昭著,一旦翻臉可不是鬧著玩的。
黃麻子眼睛一斜,「老二,你看怎麼辦?」李小刀眼珠子轉了兩圈,奸笑道:「既然這位小兄弟不是故意辱罵我們城西三虎,我們大人有大量,不妨放他一馬。只要小兄弟你跪下來磕三個響頭,再叫三聲『爺爺饒命』,我們就當什麼也沒聽到,拍拍屁股走人。」黃麻子滿意的點點頭,「就這麼辦。」
胡小毛一聽對方開出的條件,氣得渾身發抖,眼中噴出熊熊怒火。男兒膝下有黃金,豈能輕易下跪?何況還要叫人家「爺爺」!胡小花同樣氣憤填膺,橫身擋在弟弟面前,指著對方怒喝道:「喂,你們不要無理取鬧,欺人太甚!」
黃麻子等人眼前一亮,不自覺的吞了口唾沫,相互交換了一個淫邪的眼神。他們本來閒極無聊,四處亂逛,偶然望見胡小毛頭上纏著白色繃帶,有心戲弄他一番取樂,於是故意上來挑釁。這時意外發現他身邊的少女清秀動人,身材苗條,不禁動了淫念。這個時候周圍行人稀少,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黃麻子嘿嘿笑道:「哪家的姑娘長得這麼標緻!雖然說凶了點,不過老子喜歡!」
李小刀道:「今天撞大運了!好長時間沒開葷,這回咱兄弟要樂個夠!」三人邊說邊默契的逼向前去。
胡小花見他們的眼神突然變得邪惡淫穢,像是發情得野獸,心底一沈,警惕的道:「站住!你們想幹什麼?」
黃麻子肆無忌憚的淫笑道:「幹什麼?當然是『干』你啊!」李小刀的雙手向蛇一樣抖動起來,「你不要怕,我們兄弟對女人一向溫柔……」話沒說完,趙來已經低吼一聲,張開兩手,餓虎般撲向鮮花似的柔嫩少女。
胡小花在貧民窟長大,兼之在妓院裡做工,耳濡目染下對男女之事已略知三四,見狀知道大事不好。她雖然不是三貞四烈的女子,但也沒有軟弱到任人欺辱,尤其是眼前的三個小混混光是看著就讓人作嘔,自己清白的身子怎能被他們玷污?一拉胡小毛的手臂,叫道:「小毛,快跑!」
兩人剛轉身跑出兩步,胡小花只覺手臂一緊,已經被趙來伸手扯住了衣袖。她奮力一掙,嘶啦一聲,半截衣袖被扯了下來,露出白嫩光滑的肌膚。黃麻子等人齊聲歡呼,六隻色眼死死盯住光滑白嫩的手臂,慾火從丹田直衝上來,眼睛充血,呼吸急促。趙來如狗般狂嗅著手裡的衣袖,連吸了幾口氣,淫笑道:「好香啊!」
胡小花羞憤交加,哪敢稍做停留,只想著有多遠就跑多遠。但黃麻子等人也是在這片城區長大的,對道路瞭如指掌,半響後便把姐弟兩逼進一條死胡同。
胡小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脊背緊貼著冰涼的牆壁,驚恐的注視著緩緩逼近的三人,心中充滿了絕望。胡小毛感到她的手寒冷如冰,還在不停的顫抖,不知哪來的勇氣,挺起瘦弱的胸膛,握緊雙拳大聲道:「你們快滾開,不要欺負我姐姐!」
黃麻子等人相視一眼,不禁捧腹大笑。李小刀不屑的說:「小毛頭,這個世道上,誰的拳頭夠硬誰就有說話的資格,就憑你現在的樣子,替我們提鞋都不配。識相的話快滾,不然你可以免費看一場好戲。」趙來「咕嘟」吞了口唾沫,「這小妞又白又嫩,玩起來肯定爽透了。」三人同時曖昧地笑了起來
胡小毛怒道:「不許你們侮辱我姐姐!」突然一低頭衝了過去。
黃麻子沒料到這個小孩敢先動手,咚的一聲,胸口被胡小毛一頭撞中,踉蹌退後。李小刀、趙來愣了一愣,勃然大怒,拳腳齊飛,眨眼把胡小毛打翻在地。
「弟弟!」胡小花悲呼著衝過來,卻被趙來攔腰一抱,整個人提到空中,只能徒勞的掙扎著。
黃麻子惡狠狠的道:「臭小子,敢跟我動手,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膽!今天老子就當著你的面好好玩玩你姐,讓你這沒長毛的雛鳥大開眼界。」說著打了個眼色,趙來把胡小花往地上一丟,不理她的痛呼,兩手抓住她的腳踝,用力把她的兩條大腿分開。李小刀迅速抓住她的手腕,舉過頭牢牢按在地上。胡小花又哭又叫,但哪裡敵得過兩個配合多年的惡棍,一轉眼間已經動彈不得,裙角上翻,露出兩截雪白的美腿。
胡小毛不顧身上疼痛,一骨碌爬了起來,尖叫道:「你們這些混蛋,不許碰我姐姐!」黃麻子冷不丁抓住他的頭髮,左右開弓,啪啪連抽了他五六個耳光,打得胡小毛眼冒金星,口角流血,兩邊臉頰腫起老高,獰笑道:「你服不服?」胡小毛一言不發,只是昂著頭怒目相視。黃麻子冷笑道:「好小子,有幾分骨氣!不過你光叫喳喳的有鳥用?打不過老子就乖乖滾一邊去,別妨礙老子享受!」隨手把他撥開,縱身撲向梨花帶雨的少女。
胡小花眼前一黑,黃麻子泰山壓頂般壓了下來,眼看著一張坑坑窪窪的醜臉越貼越近,令人作嘔的口臭直衝鼻端,急怒攻心,竟然暈了過去。黃麻子急色地張開臭哄哄的大嘴,無所顧忌的在少女臉上亂啃亂咬,兩手抓著秀挺的少女雙峰,瘋狂的擠壓揉捏,喉頭發出陣陣野獸的低吼聲。
胡小毛看見姐姐被人如此凌辱,眼角幾乎迸裂,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強大的力量保護家人?猛的撲到黃麻子身上,雙手亂打亂抓。黃麻子好事被人打斷,氣惱下手肘後揚,砰的擊中他的額頭。胡小毛倒地滾出丈遠。黃麻子一躍而起,面色鐵青,將胡小毛一把拽起來,亮出一把五寸長的匕首,「你他媽的活不耐煩了,想見血是不是?再跟老子胡鬧,老子剁了你的狗爪!」
胡小毛直勾勾地瞪著他,一字字說道:「除非你殺了我,不然別想碰我姐姐!」一股凜然無畏的氣勢,在他身上散發出來。那是一種為了守護某種東西,不惜粉身碎骨的決心。
黃麻子心神顫動,居然不敢和他的目光對視,偏頭望向一側。趙來忍不住出聲道:「老大,時間寶貴,和這小鬼說那麼多廢話幹嘛?你不上我就上了!」黃麻子定定心神,剛想有所行動,忽聽李小刀叫道「小心!」,話音未落,兩腿之間被胡小毛的膝蓋狠狠一撞,劇痛鑽心,大叫一聲仰面跌倒,痛昏過去。下陰是男人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黃麻子毫無防備下被胡小毛全力擊中,一條命已去了五成。
趙來、李小刀大驚失色,同時跳起。李小刀忙著查看兄弟的傷勢,趙來則老實不客氣的揮動拳頭,迎面痛擊胡小毛。胡小毛側身閃過來拳,不防對手底下飛起一腳,正中小腹,痛得坐倒在地。趙來抓住他胸口的衣服,正想把他提起,胡小毛突然張開牙齒,一口咬了下去。趙來奮力抽出鮮血淋漓的手掌,不禁惡向膽邊生,掏出懷中的匕首,咬牙切齒道:「小鬼,你的確有種!可惜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寒光一閃,刺向胡小毛的胸口。
胡小毛眼看匕首刺近,大驚下側身著地一滾,背上一涼,已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
趙來在一個小孩面前屢次失手,心中煩躁,大步追上,對準胡小毛又是一刀。突然間一片塵砂在面前揚起,跟著眼中刺痛,淚水狂湧而出,再看不見任何事物,不禁驚怒欲狂。一邊大叫:「小鬼,你出來,我要殺了你!」一邊胡亂舞動手中的匕首,彷彿瘋子一樣。
胡小毛剛才倒地的時候,暗中抓了一把泥砂在手。他打架經驗豐富,明白對付這種對手只宜智取,不能力拼,這下突然撒出泥砂,趙來果然沒有防備,被沙土迷住了眼睛。
李小刀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忽然聽到兄弟放聲狂叫,一抬頭,見趙來拿著匕首亂舞,眉頭微皺,起身抓住他的肩膀,「老三,你……」。趙來微微側過頭來,兩眼紅腫,臉上滿是塵砂。李小刀驚道:「你怎麼……」話未說玩,胸口一涼,已被一刀刺中心臟。趙來因為眼睛看不見,加上被怒火蒙蔽了心志,殺機盈胸,一發覺有人靠近,本能的揮刀刺去。李小刀做夢都想不到會遭此毒手,口吐血沫,吃力地道:「老三,我是老二啊!」全身精力消散,緩緩跪倒。
趙來一刀刺中目標,心中喜悅,神智頓時清醒過來,誰知緊跟著聽見李小刀臨死前的聲音,原來竟然弄錯了對象,失手殺了自己的兄弟!呆呆站了半響,猛的仰天發出一聲恐怖至極的狼嚎,雙手蒙面,跌跌撞撞的離開現場,不知所蹤。
一時間四周寂靜無聲,惟有李小刀體內的鮮血,滴答落在地上。
胡小毛打架了無數次,今天是第一次親眼看見有人被殺,鮮蹦亂跳的一條性命就這樣變成了死屍。而李小刀死後居然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雙眼未閉,胸口插著一把淌血的匕首,十分的恐怖。胡小毛再也控制不住,哇的彎腰大吐特吐,差點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心裡不太好受吧?」毫無徵兆的,耳邊突然響起一把渾厚低沈,蓄滿力量的聲音。
胡小毛愕然抬頭,才發現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身著青衣的大漢。這時夜幕低垂,藉著暗淡的月光,胡小毛仔細打量這位不速之客。
來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一雙眼眸射出利刃般的寒光,似乎能洞徹人心,又帶著幾分威嚴,幾分滄桑,大約三十來歲。他靜靜的站在那裡,腰脊如標槍般筆挺,散發著攝人的氣勢,彷彿千斤重擔也不能將他壓跨。手臂肌肉如鐵,拳頭骨節突出,肌膚上還可以看見淡淡的傷痕。衣服袖口縫了一道金邊,細看下彷彿一條騰雲駕霧的金龍。
胡小毛雖然沒有練過武功,也知道來者不凡,可能只要一根小指頭就足以取自己的小命,忙翻身爬起,必恭必敬地道:「大叔,你……你不是官差吧?」心裡七上八下,汗流浹背。
青衣大漢哈哈笑道:「我不是官差,我是官府的對頭!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胡小毛。」
「胡小毛?」青衣大漢面色不動,「我看你有情有義,智勇雙全,臨危不懼,年紀雖小但很有骨氣,是一個可堪造就的人才。我想收你為弟子,讓你加入我們幫會,你可願意?」
胡小毛驚訝不已,腦筋一轉,恍然道:「難道你從頭到尾看到了整件事情的經過?」「是的,我剛才正好路過。」青衣大漢坦然承認。胡小毛叫道:「那你為什麼不出來制止他們的禽獸行為?如果你早一步出現,就不會有人無緣無故死掉了。」青衣大漢冷酷地道:「像他們這種廢物,即使死了一千個又有什麼關係?你眼前的這個人死了,會有人替他難過嗎?沒有!說不定還有人鼓掌歡呼呢!再說,你如果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生死考驗,我也不會發現你的潛力,更不會收你為弟子。你跟著我好好學功夫,不出十年,必能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成為會主倚重的青年才俊!」語氣中自信滿滿,不容人抗拒。
胡小毛腦中一片混亂,看來這人已經認定自己了,但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江湖」呀「會主」呀,都具體有什麼含義,哀歎一聲,怯怯地問道:「大叔,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