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然雖是個極擅勸人的,可在這種情況下也難以在一時之內就把她勸的振作起來。
又是一炷香燃盡,黃婈再次懇請道:「大人回去歇息吧,我心裡已舒緩多了,再勞大人相陪,妾實受不起了。」
守靈中禁忌頗多,尤忌說笑,這極大的限制了賀然的發揮,他知道就算陪到天亮也難再有大的收效,遂起身道:「夫人萬事想開些,明日得暇再與夫人敘談。」說完在墓前拜了拜,轉身朝營帳走去。
黃婈並未起身相送,在他離去的那一刻,忽覺悲從中來,強忍著等他走開後才低聲抽泣著擦拭淚水。
難以放下心的賀然回頭望時,恰好看到了,他暗自歎了口氣又走了回來。
黃婈聽到腳步聲急忙擦淨淚水,收住抽泣,因怕他看出淚痕,所以低著頭佯作無事的問道:「大人何故回轉?」
賀然坐回原處,輕聲道:「夫人要哭就放聲哭出來吧,那樣我就能安心些了。」
聽到他充滿關切的話語,黃婈內心的堤壩不知怎麼就霎時崩潰了,由哽咽而抽泣繼而嚶嚶而泣,語不成聲道:「本以為與她能相互為伴,我們是商量好的,如果不能容於寧家,就隨便找個所在共度餘生,如今她就這麼去了,我一個人身處他鄉何等淒涼,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她本是個極堅強的人,可在這一刻脆弱的與尋常女子並無分別,其實她能堅持到這個時候才袒露柔弱已經是不易了。
賀然絲毫不加勸慰,任她邊哭邊訴說淒苦,只是靜靜的聽著,不時配合的點點頭。
哭過一會,黃婈擦了擦淚水,彷彿是在一瞬間就平靜了下來,略作沉默後,對賀然道:「讓大人見笑了。」
賀然終於開口道:「把我置於夫人當前境況下,我也會悲難自抑,說不定表露的比夫人還要絕望,孤苦滋味最是難受,趕的也是不巧,前些日長公主還在營中的,剛剛把她送走,否則她這善解人意之人倒可與夫人作個良伴。」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了,「哦,是了,你與三夫人可還談得來?不如把她留下陪你吧。」
黃婈淡淡一笑,道:「我現在不需人陪了,哭過之後好多了,大人真的不用掛懷了,多謝大人了。」
賀然感覺到了堅毅在她心中的回歸,遂不復多言,報以會心一笑,灑脫的起身而去。
第二日大軍啟程,賀然特意召黃婈並馬而行,見她神色如昔,心中暗自佩服。
黃婈低聲問道:「大軍可是繞行紅谷去夾擊白雁口?」
賀然對她眨了下眼,道:「原本是這麼想的,可據說靖曲已近乎是空城,所以我想打一下試試。」
黃婈嘴角帶笑的搖搖頭道:「我一直力勸婆婆引軍駐紮紅谷,以為你們會先去與另一支人馬匯合,不想我們都料錯了,你們的情報可真是準確,靖曲真的是一座空城了,所有禁軍都派出去了。」
「幸虧她未用夫人之策。」賀然頗覺後怕道,「如果那樣的話雖堵截落空了,但卻成了一支奇兵,隨時可從後面殺我們一個措不及防,我可是絲毫沒有料到會憑空多出個寧家軍的。你們去了育水潭倒讓我們躲過一難。」
黃婈頗有感觸道:「老天已然站在了你們一邊。」
「我運道一向不錯。」
說話間,一騎快馬從後面疾馳而至,來人翻身下馬施禮。
賀然一見是王宮副統領蘇滿,不禁心頭一驚,領兵在外他最怕的就是家裡出事,如今距易國已有兩千餘里,那邊發生什麼變故想救都來不及。
「你怎麼來了?」因為彼此頗為熟絡,賀然下了馬直截了當的問。
蘇滿拉他向邊上走了兩步,低聲道:「奉王命而來,大王要御駕親征,讓我先過來打聲招呼。」
「御駕親征?」賀然皺起了眉頭,「等從國內趕來來了,這邊仗早就打完了,大王怎麼會想親征了?」
蘇滿一臉無奈道:「大王言道,無日不敢忘家仇,前面的辛勞都讓軍師擔了,最後時刻無論如何也要親臨戰陣的,大家怎麼勸都不行。」
賀然聽到此處哈哈而笑,原來是虛驚一場。
蘇滿不解道:「大人因何發笑啊?」
賀然附耳道:「你回去回稟大王,就說戰事已畢,我這邊不日就班師回朝了,這樣他就不會來了。」
蘇滿一咧嘴,苦著臉道:「這可是欺君啊,下官沒這個膽子啊。」
「照著回稟就是,咱們這可是為大王著想,真怪罪下來有我頂著呢,都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蘇滿要的就是他這句話,嘻嘻笑著道:「有大人這句話我就不怕了。」說完他又苦著臉抱怨起來,「真是趟苦差事啊,這路太遠了,還得不住打聽大軍蹤跡,我都快散架了,馬上又得趕回去。」
賀然用馬鞭在他肩頭敲了一記,笑罵道:「你有什麼可抱怨的,不過跑跑路,我們這些人可是一路提著腦袋打過來的。」
蘇滿嘿嘿笑道:「是是是,我在路上就多次跟隨從們感歎起大人與眾將士的辛勞,還別說摧城拔寨,只跑這段路,我的一個隨從在路上就累病了,把他留在了附近村莊將養,能不能緩過來都難說。」
賀然想了想道:「往返數千里,是夠難為你們的,這樣吧,帶來的飛鴿還有不少,我傳信回去吧,你們回去的路上可以放緩一些。」
蘇滿大喜,連連道謝,賀然低聲囑咐道:「不可洩了飛鴿之秘,為防你手下人起疑,跟他們說,是我另派人回去稟覆大王了,所以你們才不用急著趕回去。」
蘇滿連忙點頭道:「下官曉得下官曉得。」
打發了蘇滿,大軍繼續前行,不一會,在前面行軍的許統聞訊趕了過來,問起大王有何旨意。
賀然笑著道:「顏面之事,這不趙國將滅了嗎,他想親征以報家仇,我傳信回去說已攻下靖曲了,給個台階讓他下。」
許統笑道:「幸虧有你在,這事要落在我身上可還真成麻煩事了,我可沒你這麼大的膽子。」
賀然湊近他道:「正因為他知道我不會讓他來,所以才敢作這個樣子,你當他真想來呀?這幾年養尊處優的日子過的他估計都騎不了馬了。」
許統哈哈大笑,笑罷用馬鞭朝前指了指道:「我到前面去選一下紮營之地,靖曲如果真是空城一座,那明日咱們就可在城中飲慶功酒了。」
「不可大意,需防趙軍在北面對抗康軍的人馬馳援回來。」
許統道:「不勞你說,我心裡加著謹慎呢,可我想他們夠嗆能趕回來,咱們行軍的速度可比他們快多了,加之他們還要多出往來傳令的時光呢,咱們最少也有一日攻城時間。」說著策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