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然珍而重之的收起地理圖,道:「你道這圖畫的不如書房那幾張細緻,此言不錯,可平庸工匠終其一生精心雕琢的玉件再怎麼精緻也是俗品,大師卻只需寥寥數刀就能化腐朽為神奇,明白了嗎?」
穿桶點頭道:「這道理我自然是懂的,可這圖我還是看不出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賀然微微一笑,道:「等你領兵打過幾次仗眼光就練出來了,同樣的一山一河,一林一原,看在軍師與畫師眼中是全然不同的,畫師見山是山,見河是河,而軍師看到的是藏兵之地阻敵之隘,這份圖雖簡,但卻是經時軍師之眼擇要而繪的,豈能以精緻與否斷高下?」
穿桶受到提點恍然而悟,心癢的又要去拿那張圖去看。
賀然護住錦盒,道:「這種珍寶可不是想看就看的,你剛才白白錯過了眼福,不能再看了。」
穿桶見他心情大好,遂與他撕扯著道:「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行。」
賀然把錦盒背到身後,笑道:「說不給看就不給看,這樣吧,你去書房把繪有鳴鐘城周邊地形的圖找到,削繁就簡,依用兵之道畫一張試試,若畫的有些意思我再給你看。」
穿桶明白這是軍師有意教導自己,不再糾纏,痛快的轉身去了。
賀然拆開厚厚的書信,時郎在信中就臨近易國的縱深數百里趙國地理及兵力部署作了大量說明,甚至還寫到了一些將領的性情、用兵特點,賀然一邊讀信一邊對照地理圖,十幾頁的書信讀完,他又盯著地理圖看了好一會,然後長長舒了口氣,嘴角露出笑容。
他的身心都輕鬆起來,一個全新的進攻計劃在頭腦中清晰起來。
雖說時郎提供的這些信息都是幾年前的,可險隘不會動,城池不會動,兵力部署雖可變動,但萬變不離其宗,終究還是要依地勢安排的。
時郎兵法韜略卓絕於世,賀然對他的眼光無絲毫懷疑,接下來兩天賀然如獲至寶的對照著地理圖又把長信讀了不知多少遍,最後幾乎已經能背下來了。
其間穿桶送來了他改繪的地理圖,賀然掃了兩眼,道:「以這份圖來看,你作這長史綽綽有餘,可要領兵打仗……最多可帶千人。」
穿桶咧了咧嘴,苦著臉道:「這已是費勁心思了,再改我可不會了。」
賀然指了指時郎的那份圖,道:「你不是遊歷甚廣嗎?選你親身去過的地方仔細看看,不要貪多,看懂一處也就夠了。」
穿桶伏在案上認真的看了起來,一會搖頭一會皺眉,最後似有所悟的起身去了,連句話都沒說更別說施禮了。
一日,竹音散朝回來經過中堂時,聽見裡面人聲鼎沸熱鬧非常,她不由停下了腳步,賀然會客一般都是在前面正堂,能進中堂的皆是親近之人,能鬧這麼熱鬧的那多半就是軍中部下了。
她剛要喚過堂前的侍衛詢問,堂內的人已走了出來,卻原來是孔林及幾個隨他去蕭霄那邊推行新政的藏賢谷將領。
眾人見到竹音急忙快步上前施禮,臉上都帶著喜悅的笑容,當年治理藏賢谷時,他們都曾在竹音手下聽命,甚是熟悉了,此刻相見自然十分歡喜。
竹音見到他們也很高興,道:「可是許久不見了,王駕放你們回來了?」
孔林道:「是,新政已深入民心,我們在那邊也沒什麼事作了,數次懇請王駕讓我們回來,這次總算是准了。」
「如此甚好。」竹音看著賀然道:「這些兄弟來了,你怎麼也要好好管頓酒飯吧?看樣子這就要打發他們走?未免太小氣了吧?」
孔林等人哈哈而笑。
賀然笑道:「我這可不是小氣,而是善解人意,他們去了這麼久,你問問他們是想在我這裡吃一頓呢還是更想回家看嬌妻?」
眾人再笑。
竹音掩嘴笑道:「你這嘴可真是沒個遮臉!」然後轉向眾人,「那就快去吧,我也不耽擱你們了。」
孔林帶領眾人拜辭,賀然攜竹音一直送到府門口,大家說說笑笑宛如一家人般親熱。
回到內宅,賀然臉上的笑容已然斂去。
竹音盯著他問:「是不是又有什麼事了?」
賀然沉吟著道:「今天得了朝都那邊的飛鴿傳書。」
「怎樣?!」竹音緊張的問。
賀然平靜道:「西屏撤軍了。」
「真的?!」竹音又驚又喜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賀然看著她道:「你先別高興太早,或許不是什麼好事。」
竹音又緊張了,「此話怎講?」
賀然一邊替她脫官服,一邊道:「翁良是冷枷的得意弟子,如果面對堅城只會一味的強攻,非把他師父氣死不可。」
「你是說他撤兵是一計?」她抓住賀然的手,急切的問。
「是真撤兵還是想用計取巧現在還說不準,只能等接下來的消息了,雖然不清楚那邊的詳情,但防敵用詐是我聽到這個消息後的第一個念頭。」
「要真是有詐……」竹音抿緊了嘴唇,心下萬分著急。
賀然寬慰道:「我已經傳書回去了,讓咱們的人悄悄散佈消息,就說西屏想要用撤兵之計麻痺守軍,尋機詐城,朝都這一段草木皆兵,守將們應該不會忽視這樣的傳聞,只要他們提起警戒之心,翁良縱有妙計也難施展。」
竹音大喜,捧住他的臉親了一口,「真是讓人愛煞了!身處千里之外你都能幫上大忙,要真是因此化解了翁良的詭計,我親自上街去替你宣揚神奇軍師的這次神機妙算!」
賀然失笑道:「我看你是昏了頭了,妻誇夫,還不讓人笑死,別給我丟臉了。」
「就去說就去說!」竹音歡喜難抑,甩掉被他脫了一半的朝服,忽然突兀道:「我成全你和小竹的好事吧。」
賀然沒想到她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又好氣又好笑道:「歡喜的昏了頭了?要成全也該是姐姐的事吧?」
竹音真有些歡喜過頭了,嘻嘻笑道:「你喜歡就行,我有的是辦法,還有思靜,我看你也挺喜歡她的,我一併幫了你吧。」
賀然哭笑不得,「你怎麼不提小來小去?慷他人之慨你可真大方。」
竹音掩嘴笑道:「她們兩個畢竟還小了幾歲,我知道你是不喜小丫頭的,小竹和靜兒都不小了,又都是千肯萬肯的,你就別端著樣子了。」
賀然連連擺手道:「越說越不像樣子了,傳到她們耳朵裡以後還怎麼見面?快別說了。」
「你真的不想?」竹音擠眉弄眼的問。
「連綠繩兒我都放著呢,正如你所說,我不喜歡小丫頭,讓她們開開心心的玩吧。」
竹音別有意味的賬折,道:「怪道你對齊敏、百里菨她們那麼有情意,原來是偏好有成熟風韻的。」
賀然一把拉過她,用力的親了一下道:「我更喜歡你這樣嬌俏刁蠻的!」
還沒等到朝都那邊進一步的消息,邊關卻傳來了急報:趙國派使臣來了!
聽了穿桶的這個稟報,賀然嘴角露出了笑意,終於見到趙國有所行動了,如今不怕趙國折騰就怕它無絲毫動靜,開始行動表明趙懙炔幌氯Х恕Ⅻbr>
「這次趙國派使,該不會是再催咱們打順國了吧?」穿桶試探的問。
賀然不答反問道:「你的圖呢?又好幾天了還沒畫完?」
「不知道怎麼畫了,看過相令的圖後就無法下筆了,一會覺得什麼都該畫上去,一會又覺得都可不畫。」
「敢情你一直閒了呢?」賀然翻著眼問。
「讀兵書呢。」
「哦?」賀然含笑看著他,「難得,想到從根源下手了,我還真小看你了。」
穿桶知道他心情一好就該拿別人取樂了,扭頭就朝外走,到了門口忽然轉過頭,皺著眉若有其事道:「我倒忘記了,夫人出門前吩咐,讓你把院子灑掃一下。」
賀然見他敢取笑自己怕老婆,喝道:「你給我回來!」
穿桶哪裡還會理他,加快腳步去了。
趙國使臣入朝,賀然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平靜的表面下一顆心卻無比興奮,如同一個百無聊賴的孩子突然找到了新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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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禮已畢,宜布獻上國書,蘇平疆賜席,然後打開國書看了看,隨手放在几案上並未傳給下面的群臣看,想必是上面除了虛詞套話並無緊要內容。
宜布坐下後對賀然頷首道:「定陽一別,甚是想念軍師,欣聞軍師回來後遠征草原,施妙策挽番邦於既崩,軍師大才著實令老臣欽服。」
賀然含笑道:「宜老大人過獎了,一別經年,老大人面色可是越來越好了。」
宜布撫鬚笑道:「托軍師之福。」
略作寒暄後,宜布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眾人知道他要引入正題了,都閉上了嘴靜等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