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局勢再生變化的等待時光顯得異常漫長,枯坐了一上午的賀然溜溜躂達的去了大將軍府。
許統更是個懶於政務的,如今大王和蘇戈都不上朝了,他索性也不去了,有事只等召喚。家人進來稟報時他正教導兩個兒子騎射,聞聽賀然來了,他甚是歡喜,連衣服也沒換就跑去了前堂。
賀然見他一身勁服,笑道:「這麼勤勉?練習刀馬呢?」
許統端起一盞茶一飲而盡,才道:「指點一下兩個犬子,你得閒了?還是來派我差事?」
賀然擺手道:「閒的無聊,過來看看你,不如把兩隻小犬叫來吧,我有日子沒見了。」
「什麼小犬?」許統一愣,隨即明白他這小犬是從自己方纔所稱「犬子」而來,罵道:「跟你講禮數真是多餘,你就不配為人尊長,你還是少見他們的好,跟你學不到什麼好。」
賀然哈哈笑道:「跟我學肯定比跟著你有出息,不如你分一個給我吧。」
許統果斷道:「想也別想!自己不積陰德至今尚無子嗣,這是蒼天施懲。」
賀然一臉的無所謂,「我才不稀罕這種累贅呢,操心費神的有什麼好?」
「你就嘴硬吧!」許統忽然想起一事,認真道:「我這次在襄國那邊聽說當地有座天妃廟,求子甚是靈驗,你有機會去敬敬香吧。」
「兒孫滿堂對你們或許是幸事,我卻深厭之。」
許統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感慨道:「現在你這麼想,等老了你就不這麼說了。」
「老了又怎樣?我有的是樂子去找,你們這等蠢人才寄娛於子孫呢。」
「我不和你爭,你現在都跟個孩子似的沒正行。」
賀然張眼睛道:「不過你這兩個小犬我倒是挺喜歡的,偶爾帶去玩玩也不錯。」
許統警告道:「你少打騭兒和翍兒的主意!」
「給我當兒子還能委屈他們不成?」賀然轉了兩下眼珠,「是了,要不我在大王面前幫你求份金書玉券吧,扁兩孩子一生不受牢獄之災。」
許統心頭狂喜,金書玉券乃是免死王命,只要不犯篡逆之罪就法不加身,唯有於國有奇功之人才能獲賜,求這種東西對賀然而言可謂輕而易舉,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妥,期期艾艾道:「這……這……舉國之功都被你一人佔去了,我雖也有些辛勞之苦,可如何敢受金書玉券呢,百官如何能服?你這份好意我心領了,此事作不得。」
「不值什麼,你跟隨先王征戰多年,立國後又屢有護國之功,尤其是這份忠心無人可比,得份金書鐵券亦不為過。」
許統不住搖頭道:「這可不是輕易就賜下的,我看也只有你不愧此物,還是我上書替你求一份吧。」
「我要這破玩意有什麼用?我又沒有子孫的累贅,難不成有生之年平疆還能那我開刀不成?」
「說的也是,那這事就作罷了。」許統不由笑了。
賀然似是有心逗他,再次撩撥道:「還是給你求一份吧,我開口平疆肯定不駁這個面子。」
許統真是很心癢,不滿道:「說了不提了,我有幾分斤兩自己心裡清楚,你別拿我取樂了。」
賀然半認真道:「我要真給你求來了呢?」
「那我也不能受!」許統斬釘截鐵的說。
賀然嘴角露出一絲譏諷,探手入懷不住摸索,似是在拿什麼東西。
許統的心狂跳起來,緊張的問:「你……你事先就為我求來了?」
賀然並不答話,從懷中取出金印等物一一擺在几案上,皺著眉還在摸索。
金書玉券尺寸非小,到了此時許統方知他在戲嗽己,氣道:「沒有你這麼鬧的!」
賀然這才哈哈大笑,把一應物品重新收回懷中,道:「你要真想要也不難,一句話的事。」
許統歎了口氣,道:「說心裡話,這東西誰又不想要呢,只是我自知功淺,真的不能要。」
賀然笑道:「我那日與竹音閒談,數了一下自蔪朝建國以來共計有幾個得了金書玉券。」
「幾個?我知道的有兩個。」許統接口道。
賀然伸出手指比了一下,「五個,你不學無術,能知道有兩個已經不錯了。」
許統被勾起了興致,問道:「除了安平侯、急雨侯,另三個是誰?」
賀然也記不清了,道:「是誰無關緊要,你且說說你知道的這兩位結局如何?」
許統不假思索道:「安平侯最後因謀反被殺了,急雨侯……好像是得了善終吧,後來子孫遺失金書,被舉族流放了。」
賀然點點頭,道:「這得了免死王命的五人中只有一個得以善終,就是這急雨侯,另外四個有三個皆被後來的新帝以謀反之罪處死,餘下一個則莫名其妙的死在家中,三個兒子於後五年間先後暴斃也算是絕了後了,金書被收回。」
許統皺眉道:「果真?」
賀然洋洋自得道:「你學問太淺,哪知道這些?就算你不信我也得信竹音吧?這是我倆一塊計數出來的,也是有據可查的。」
許統默然不語了,這五位得了金書玉券之人的結局令他不勝唏噓。
「怎麼樣?我替你求一份去?」賀然笑著說。
許統沒好氣道:「你這安的是什麼心?恨我不死不成?」
賀然開心的笑道:「剛才你可是巴不得要得一份的,口上雖沒說我也看出來了,現在真的不想要了?」
許統感歎道:「我此刻才知此物不但不能保兒孫平安,還是惹禍的根源。」
「算你明白,王權至上,豈容有不可殺之人?再者,家存免死金書,無知兒孫難免驕橫無忌,總有作踐到君王忍無可忍的時候,君王若想殺你,金書玉券又有何用?污以謀反就是了,這也是為什麼五人中有三人死於此罪的緣由。」
許統若有所悟的看著他道:「你說了這麼多,該不只是跟我閒談吧?」
賀然收起笑容,「你覺得是閒談那就是閒談,你要悟出了什麼,那最好不過,為官之人無不盼著加官進爵,以為爬到巔峰就安全了,就可蔭蔽子孫了,可縱算得了金書玉券亦不過如此,說到頭來,自身行的端做的正才是保命根本,當然還要有個公平的制度,不能隨意想讓誰死就讓誰死,我知道你疼愛騭兒與翍兒,你早死晚死都無所謂,只要有我在,就絕不會讓你的家人受刀斧之災,可小弟壽數也是有限的,難保你許家萬世之安。」他說著起身朝外走去。
許統拉住他道:「先別走,你到底想說什麼?」
賀然笑了笑道:「還不明白?用心教導你的兩隻小犬正身做人吧,你則別跟新政作對,
因為這是在為你的兒孫打造公平的制度。」
許統瞇起眼看著他,道:「你這口才確是不錯,難怪當年能靠這個在博論場賺錢。」
賀然不屑的一笑,道:「何去何從你自己掂量,反正我是個沒有子孫的,大不了把新政推倒,我還省了這份勞神呢。」說罷揮開他的手,一步三搖的朝外走去。
許統看著他的背影呆立了許久,然後搖搖頭坐了下來,眉頭卻依然緊鎖著。
在大將軍府散了心,賀然回到軍師府時穿桶引著一人過來相見。
賀然認得是時郎的親信時邦,遂笑問:「你怎麼來了?去谷中見過老夫人了嗎?」
時邦遞上一個小包裹,答道:「公務完了就去給老夫人問安,這是令相命我交給軍師的。」
賀然打開包裹,見是一個錦盒及一封書信,他沒去拆書信,先打開了錦盒,只看了一眼就欣然而笑,道:「他終於捨得拿出來了,哈哈哈,去吧去吧,去看望老夫人吧,回去覆命時就說我多多拜謝了。」
時邦見軍師這樣歡喜,領命後不禁好奇的伸著脖子朝錦盒望了一眼。
賀然與他是極熟的,走上前親密的在他頭上打了一記,笑道:「看什麼看,還不快去,代我也問老夫人的安。」
時邦嘿嘿笑著轉身朝外走,賀然從懷中摸出一小錠金子,喊道:「接著。」抖手扔了過去。
時邦接住金錠,眉開眼笑的施禮道:「謝軍師,小人可是最願往軍師這裡跑的,我用這個去給老夫人買樣禮物,就說是軍師送的。」
賀然笑道:「你有這份心就行了,買的東西不合老夫人的心還要連累我挨罵,省省吧,自己留著買酒喝吧。」
時邦歡喜而去,賀然扭頭見穿桶也伸著脖子往錦盒裡看,笑道:「想看就大大方方的拿出來看吧,你可是軍師府長史,別盡學小廝涅。」
穿桶不理他打趣,走到几案前道:「軍師讓看那我可就看了,我還真奇怪是什麼物件讓軍師這麼高興。」說著取出裡面的地理圖展了開來,凝神看了幾眼,不禁搖頭,「趙國地理圖,我看這圖還不及書房那幾張繪的細緻。」
賀然從他手中接過地理圖,邊看邊道:「你是有眼不識珍寶啊,這圖足抵五萬精兵,這還是少說的。」
穿桶聞言又湊過去細看,可還是看不出什麼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