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是襄國與番邦邊境甚是荒涼,在這地廣人稀的年代這種地方根本沒人居住,所以白天行軍倒也不必太擔心洩露行跡,進入大草原後有弘空爾領路避開牧民聚居之地行進,弘空爾事先對行軍路線做過籌劃,精選的幾個嚮導十分熟悉這一方的地理,行軍三日一個牧民都沒遇到。
剛剛領受了襄國別樣風光的易**卒此刻又置身於浩無邊際的大草原中,那份新奇猶勝先前,都覺這次可來值了。那些番兵踏上故土激動之情難以言表,不住縱馬呼嘯。
賀然前世曾到草原旅遊過,但那是無法跟眼前的景色想比的,先前去的不過是草原的邊緣,如今是深入其中,旅遊之地多多少少會有人工氣息,這裡可是純淨的原始風貌,放眼四望唯有茫茫野草,千軍萬馬亦顯得如同滄海一粟。廣袤無聲,空闊無刃,但演繹到了極致卻比任何東西都震撼人心,讓人不由自主的對天地生出敬畏之心。
時值秋末冬初,草木半青半黃,有風吹過時大草原如同波濤蕩漾的大海,賀然終於體會到了「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寫實性,草原可不是茵茵如毯的草坪,他們選擇的行軍路線又在不適宜放牧的區域,身邊都是半人高乃至一人高的草木,走在其間絕沒有先前想像的那種策馬蹄輕草如茵的快意。
看清了大草原的真面目,賀然喜憂參半,這喜和憂皆來自對大草原的畏懼。喜的是有這麼深厚豐茂的野草作掩護,那用兵就不必非選山嶺林盛之地了,還別說一兩萬人,就再多的兵馬要想藏身其間也不是難事。可反過來想就是憂了,這種地理環境是敵我雙方共同擁有的,想捕捉敵方行蹤簡直是難於登天,這仗可真是不好打啊。
最讓他發愁的還是通信問題,在這麼遼闊的草原上自己那些信使很容易迷路,唯有靠熟悉草原的番人傳遞消息了,這讓他很難安心,所以沿途每遇可供明顯辨識的山嶺,河流時,他總要命人標注在圖上,召集所有信使詳加記憶,並留下幾個人設置臨時中轉站點。
向東行軍七日,已深入草原近千里。
弘空爾指著東北方向道:「一日馬程就是也都親族聚居之地了,咱們要不要趁虛去打他一下?」
小公主翻譯之時臉上現出興奮之色,她顯然是贊同弘空爾的建議的。
賀然搖搖頭,道:「我此行要對付的主要是辛巖圖良,相比之下也都不過是小魚小蝦,不值得為他暴露行蹤,再說當前也不宜和他開戰,除掉辛巖之前,穩住各方勢力才是上策。」
弘空爾點頭稱是,不再提此事,引領大軍轉而向東南行進,避開也都的勢力範圍。又行兩日,他神情放鬆下來,對賀然道:「現在已經進入咱們的地界了,不用再走長草地了。」
「離大王所在的喀鹽山還有多遠?」賀然在馬上展開地理圖。
「兩日馬程多一點。」小公主很有把握的回答。
番人不以裡數計路程,只說馬程,一日馬程大致是兩百里,賀然看著地理圖,用手在喀鹽山附近比了比,最後停在乞扎裡山位置。
乞扎裡山在喀鹽山東北方向,相隔兩百里左右,據弘空爾先前的介紹,如果辛巖圖良攻打番王,這裡是最近路徑,番王的意思是讓易軍屯聚於此。
「繼續走長草路吧,辛苦些也比讓敵人發現好。」賀然抬頭對弘空爾說。
對易**師的這份謹慎弘空爾並無異議,吩咐隨行之人領路,按約定他要陪賀然前去見番王。賀然也喚過東方鰲與寺布囑咐了幾句,因為事前都有過詳細商議,所以此刻也不用多說什麼,二將各自領兵分頭行進。
賀然帶著五百藏賢谷子弟隨弘空爾而行,此際最興奮的當屬小公主了。
來到距番王駐地百里處時,賀然命紮下營寨,讓弘空爾去稟報番王,在見到番王前他不敢貿然把自己置身於人家的控制之下,這次他不再照顧小公主的情緒了,說什麼也不肯讓她隨弘空爾同去。
小公主自然不依,都要跟賀然翻臉了,弘空爾是明理之人,能體諒賀然這樣做的用心,幫著力勸小公主,小公主見沒人幫她,只得含著委屈的眼淚看著弘空爾離去。
弘空爾早晨離去,不到正午番王就來了,他只帶了兩百侍衛,這是賀然與弘空爾商定的,主要是為避人耳目,另一方面他也是為了自身的安全,畢竟是第一次跟番王打交道,多加些小心總是沒錯的。
番王四十出頭年紀,體型魁梧健碩,微微發紅的面膛有著彪悍草原漢子的典型特徵,粗糙的皮膚、眼角、額頭刀砍斧剁般的皺紋、顴骨邊瘆人的橫肉,不過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蘊含著幾分儒雅之色,這與他的形貌、服飾多少有些不相配,格外引人注意。
一見之下,賀然的戒備之心就去了大半,雖說不可以貌取人,但內心的坦蕩的人多半會形諸於外的,賀然年紀雖輕可也能算的上是閱人無數了,一眼既能辨出番王此時臉上流露出來的喜悅與激動是真城的,這是個爽快、坦蕩的漢子。
他緊迎兩步上前施禮,番王伸手拉住他,用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繼而連連點頭道:「好!好!好!總算見到你的真容了,不是親眼所見我絕不會相信,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輕輕巧巧的就讓我的西征大軍鎩羽而回,難得!難得!中原多奇才啊,絕非我們草原魯莽漢子可比,軍師神采令罕格折服!」番王名罕格,由自稱其名這一點上可見其對賀然的尊敬。
他一開口就提到了賀然在趙國大敗番兵的事,神情不但毫無怨恨反而滿是讚許,賀然一時難以適應他這種坦蕩,尷尬的笑道:「先前之事實屬無奈,還望大王多多體諒,賀然在此謝罪了。」他說著欲要施禮。
番王再次拉住他,哈哈笑道:「這如何能怪軍師?罕格不知天高地厚,昏昏然派出倨傲之兵,受軍師些教訓也是應得的,哈哈哈,我們草原漢子講話直率,軍師不要介意,我說這些絕無別的意思,只是因此敗而領教了軍師的厲害,所以一見軍師就忍不住提起此事了。」
賀然也笑了,岔開話題道:「大王這中原話講的可是真流利,早就聽聞大王喜中原風情,看來此言不虛啊。」
番王眼中露出嚮往之色,道:「你們尚禮尊文,我瞭解的越多越是神往,如今見到軍師風采更是自慚形穢,只有中原土地才能孕育出軍師這般才俊。」
賀然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道:「大王對中原瞭解的還是不夠多,有朝一日大王真正瞭解了中原的種種醜惡,大王就會覺得草原的淳樸才是世間最珍貴的。」
「哦?那一會你可得給我好好講講,別人的話我不會輕信,可你的話我是堅信不疑的,雖是初見,我對你大有一見如故之感。」說話間他用詞愈發親近,不再稱軍師了。
「多謝大王抬愛,不過還是眼見為實的好,此間事畢請大王隨我到中原一行吧。」說著他對席群使了個眼色,席群會意轉身出去把「軟禁」著的小公主領了進來。
生離死別的兄妹終於見了面,小公主撲到番王懷裡放聲大哭,番王眼中也有了淚光,緊緊抱著最疼愛的小妹妹不住拭淚。這場面讓帳中雙方的人都為之動情,幾個番王臣屬還陪著落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