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維又問:「你的身體,醫生怎麼說?什麼時候能出院呢?」
秦風道:「住兩個星期吧,畢竟是傷筋動骨。」
其實一周後就能出院了,接骨之後觀察一陣,等穩定了就沒醫生的事了,剩下的靠他自己養,可是,那麼早回家,她就不會再來看他了吧。
他很想說需要一兩個月,不過,時間說久了,她又會懷疑,雖然醫生都被他統一了口徑,但是她找別人問一問,知道他騙她,未免會更加生氣。她那樣的女人,是不喜歡男人博取同情玩苦肉計的。
楚維維點點頭,忽然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便又去騷擾小薇薇,秦風看了她一會兒,問道:「維維,你今天……為什麼不回我的話呢?」
楚維維怔了怔,說道:「我沒有聽你說的那些話,刪了。現在我覺得愧對你,也很感謝你,容易感情用事,但是這未必是我真心想回到你身邊,不如乾脆點,免得事後後悔。」
秦風臉色變了變:「維維,再給個機會好不好?」
楚維維輕輕道:「別問我,我現在這種情況,什麼都不會答應你。成年人不該輕易做決定,我這樣也是為了雙方負責。」
秦風吸了口氣,或許是太過用力,胸腔悶悶的疼,他緩了緩,低聲道:「那……現在我不說,過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你應該能清醒點吧?我不想急著讓你承諾什麼,到時候,我只希望你好好考慮下,能不能不要再逃避我,給我一個能表現自己的機會。」
楚維維心裡一亂,愣神片刻,說道:「到時候看吧。」
她認識不少男人,許多人會因為各種原因,想去征服,佔有一個女人,但是,若是沒有產生真正的感情,僅僅憑著一時興趣,沒有回應的話,對那女人的追求頂多就三個月。秦風能堅持多久呢?
房間又靜了,許久,楚維維記起一事,說道:「岑心悅的事情,你準備怎樣處理?她不缺錢,你也不缺那幾個賠償,但是也不能白白把她給放過,我把她丟給交警大隊了,具體怎樣處置,你看看?」
秦風道:「我知道該怎樣處理的。」說罷,他勉強笑了笑,「知道你不想這件事曝光,你最討厭八卦纏身了。我讓她閉嘴,然後出國去,別礙眼。她心高氣傲,被趕出國,對她來說已經足夠煎熬了。」
「嗯。」tmq0。
秦風撥了岑心悅的電話,過了一會兒,電話被接起,岑心悅啞著嗓子在那頭開口,語速很急:「秦風,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過……」
他打斷:「岑小姐,稍安勿躁,你車禍前看到的事,有沒有多嘴透露出去?」
岑心悅靜默片刻,哽咽道:「我沒有!說出去的話,也會透露出我撞人的信息,車禍,酒駕,官二代各種熱點齊全了,有心人拿來做文章的話,我家得花多少心思應付輿`論?我……我連舅舅和表哥都瞞著的!」
秦風淡淡一笑:「岑小姐的確是個聰明人,既然這樣,那麼,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這件事,你讓它爛在肚子裡吧,我和維維的事還好壓下,可你的事肯定很多人感興趣的。還有,你不如去國外找個學校把博士也讀了,我舅舅或者外公隨時可能來a市看看我和表哥,一旦露餡兒,你已經去了國外,長輩問起來,會覺得你已經被家裡罰了,你家也好交代些不是?」
岑心悅那邊一片死寂,過了很久,她聲音僵硬無比:「我知道了。」
楚維維的大客戶打來電話,她連忙走到外面去接,秦風說話便隨心了一些:「我現在也沒必要和你說模稜兩可的外交辭令,我是喜歡維維,不過維維生性低調,不想自己被人因為八卦而議論紛紛,一切可能洩露出去的渠道,我都要堵住。對你舅舅他們怎樣說,你應該十分明白吧?不要存著僥倖心理,就算想對他們報告我和維維的好事,也不必太著急,事成之後,他們何等身份,會接到請帖的。」
岑心悅半天才低低說了聲「ok」。
秦風微笑:「很好。那就這樣,交警大隊那邊我會去知會一聲,證據什麼的不會傳出去,我也不會再起訴你。好了,希望岑小姐在國外學習愉快。」
岑心悅掛了電話,秦風把手機放在一邊,伸手去逗弄小薇薇,很快,楚維維回來,問道:「都搞定了?」
「嗯。」
「又玩龍貓。」她見小薇薇在他手上服服帖帖,莫名的有些嫉妒。為什麼她這麼好卻被咬,這個死黑社會卻得到親熱呢?
「挺好玩的,這小傢伙很精明。」
「再怎麼說也只是腦容量有限的齧齒類。」
秦風笑:「我承認,小薇薇是沒有你家蘋果芒果好玩。要不,帶來借我玩幾天?」
楚維維冷冷一笑:「我家狗子在換牙了,沒事就啃東西,家裡沒人的時候我都只能把它們關籠子裡,要不傢俱全部遭殃。你如果不怕它們過來把你輸液管什麼的咬斷……」她說著,微微瞇眼,瞄向他胸前,「你肋骨才接好呢,兩個小傢伙很皮的,喜歡上床來和你親熱親熱,它們現在挺沉,在你腿上胸前踩一踩,只怕又得聽到你骨頭卡嚓的聲音。」
秦風看著她嫣紅的唇一張一合,臉頰浮出動人的緋色,不由得癡了,她生氣也好,諷刺也罷,肯和他說說話就行。
次日下午,病房來了不速之客,岑心悅的舅舅陳進東,表兄陳勁松,還有那個才認祖歸宗的陳婉柔都來了。秦風讓文嫂安排他們坐下,倒了茶水,便讓她出去,自己依靠在枕頭上,禮貌的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身子不方便,沒法下床招待。」
陳進東頭上一層汗,岑心悅曾經耍心機,讓兒子拿項目脅迫過秦風,這已經讓秦風十分不悅了,如今又來這一出,萬一秦風怒極,決定好好算賬,陳家畢竟沒法和陸家比,會遇見極大的麻煩,因此他態度極好,笑言:「風少言重了,都是小女不懂事。本該讓她親自來道歉的,但是怕她來了惹你生氣,所以我這個當舅舅的替她陪個罪,風少你需要什麼,儘管說,我們一定盡力做到。」
秦風微笑:「陳廳長言重了,這事情的確讓我吃了些苦頭,不過岑小姐也是無心的,你畢竟是長輩,這樣客氣我實在受不住,請放心,我不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還是化干戈為玉帛,畢竟我和陳少也合作多次,算是相熟,何必把好好的關係搞僵?」
陳進東長長舒了口氣:「那真是多謝風少的雅量了。醫院這邊的費用我們已經結清,雖然風少你不缺這些,但是禮數不可少。」
「陳廳長客氣了。」
時這家的。官場商場樹敵越少越好,秦風深明此理,見好就收,同他們繼續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陳家人見他漸漸有精神不支的勢頭,便起身告辭。
走到住院大樓之下,陳婉柔忽的抽了口氣,咬了咬唇,對陳進東道:「舅舅,等等我,我把包落在風少病房了。」
陳進東抬手看了看表:「我四點半有個剪綵儀式得去應酬,現在都三點過了,怕等久了遲到。勁松,你在這兒等著婉柔吧。」
陳婉柔目送陳進東的車遠去,抬眼看了看表兄,見他挑著眉毛打量街上路過的美人們,遲疑片刻,微笑道:「表哥,要不……你先忙你的去……我知道victoria小姐在等你……」
陳勁松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片刻之後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轉身去開車門,又回頭笑:「婉柔很懂事,晚上回來了給你帶禮物。」
陳婉柔被帶入社交場,在諸位大家閨秀之中站立,彷彿一朵清新的雛菊墜入濃艷紅玫瑰花海之中,那份獨有的嬌怯溫柔分外引人注目。那樣未語面先紅的羞怯姿態和柔順的態度,讓被大小姐們的驕矜給磨得失去耐性的男人們覺得十分貼心。她在社交圈上比陳家想像的更加受歡迎,甚至幾位出身不錯的公子哥都有矚目,陳家的心氣也高了一些,想著是否試著讓她接觸更高的圈子。若是當了名門貴婦,陳婉柔的地位自然不同了,因此陳家對她的態度也逐漸變好了一些,心裡雖然仍然鄙棄她出身,至少曾經的那些冷遇沒有再出現過。
她聽說有禮物,露出高興的神情,看到陳勁松的跑車遠去,她回過頭,抬起下巴凝視不遠處高高的住院大樓,目光深遠,彷彿穿透了大樓,落在後面的高幹療養區。
秦風方才故意做出體力不支的樣子,畢竟他睡了整整一個上午,實在是睡不著了。他打開籠子把小薇薇拿出來,用一片苜蓿草餅哄它玩,正一邊逗弄一邊想楚維維,門被輕輕敲響,他把草餅遞給小薇薇,扭頭道:「請進。」
陳婉柔出現在門口,讓他頗為意外,她同為私生子的出身,讓他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再說這個姑娘看起來安靜柔弱,和陳家的其他人大不一樣,他一向不愛遷怒人,對她笑了笑:「陳小姐,有什麼事嗎?」
陳婉柔臉唰的紅了,睫毛顫了兩下,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的包落下了,抱歉……」
秦風道:「哦,來拿吧。下次得謹慎點,萬一落在公共場合,就未必尋得回來了。」
「嗯。」陳婉柔去拿了包,目光一轉,落到他手上正在卡嚓卡嚓啃草餅的龍貓身上,睜大眼,微笑道:「這,這是什麼啊?大松鼠嗎?」
秦風笑了:「這是龍貓,學名是南美洲栗鼠,不是所有大尾巴的鼠類都是松鼠。」
「哦……好可愛啊。」陳婉柔遲疑片刻,輕輕問道,「我,我可以摸摸它嗎?」
秦風捻著小薇薇頭頂的毛,搖頭道:「別,陌生人碰它,它會咬的。」
「嗯,那我先走了,祝你早日康復。」
秦風道:「謝謝。慢走,雪天路滑,女孩子要注意安全。」
陳婉柔見他對她一直待之以禮,卻並沒有投來多少關注的目光,微微垂下睫毛,掩去眼中失望之色,抿了抿唇,轉身走到門邊,又回頭,秦風曾經在腥風血雨摸爬滾打過,對四周陌生人的存在習慣性的留著心眼,很敏感的發覺她從剛才站立的地方走到門邊花費了太多時間,不由得抬眼看她,她沒想到他會扭頭,呆了呆,有些慌亂的樣子,欲語還羞,他問道:「陳小姐,你怕我?」
「啊,我,我沒有……」
「沒有?那就好,我還怕我嚇著你了。」秦風輕輕一笑,隨口道,「我看你總是一副想說話卻不敢說的樣子,為什麼呢?」
陳婉柔訥訥道:「我……我覺著挺對不起你的。」
秦風失笑:「這從何說起?」
「表姐她……她的過失讓你受重傷,我……我覺得沒臉和你說什麼。還有……我,我需要學的東西很多,所以在你們這樣的成功人士面前,應該少說話……」
她臉已經紅透,目光也不和他直視,就像一隻受困的小獸,惶惶然的不敢妄動。秦風輕歎,溫言道:「陳小姐,令表姐的事和你無關,你沒必要替人背負罪責。還有,你有這樣的心理,是不是因為你的過往給你帶來了困擾?」
陳婉柔露出吃驚的表情,抬頭盯著他:「風少,我……」她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眼裡很快沁出淚來。
秦風摸了摸小薇薇,把它放回籠子裡,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水杯喝了一口,說道:「你出生何方,哪一家,都不是你自己決定的,你父母的往事或許錯的離譜,但是你是沒有錯的,為什麼要自慚形穢?人坐了壞事的時候才應該覺得羞愧,你做過什麼讓人鄙棄的事嗎?」
陳婉柔手指握緊了,又很快舒展開,抬手拭淚。
「好了,別哭。」秦風從床頭櫃紙巾盒裡抽出兩張面巾紙遞過去,她緩緩走來接住,低聲道:「謝謝。」
「如果沒犯錯,你為什麼要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就因為你父母的過失?陳小姐,你仔細想一想你的優勢,你長得不錯,舉止也有禮貌,你所顧忌的身份卻給了你陳家小姐的名頭,你想想,有貌,有家世,多少女孩子羨慕你?除此之外你應該還有別的優點吧。這麼好的條件,你不必自卑。況且,你越往後縮,越容易讓人步步緊逼,人要活得理直氣壯,才能真正的受到尊重。」
陳婉柔擦去眼淚,又很快有新的淚水往外湧,嬌弱的身體肩膀輕顫,嘴唇被她咬得緋紅,隔了一會兒,她抬眼看著秦風,遲疑著開口:「風少,我……我這段日子過得很痛苦,可是我沒什麼朋友聽我說,憋得難受……你可以聽我說說嗎?」
秦風剛回陸家的時候也時常被往事和別人的冷眼折磨,可是陸戎生和陸謙對他還心存一些疑慮,雖然關心他,卻同時觀察著他的行動,他說不了心裡話;他有個勝似父親的乾爹鄭康,可是他是那種對親人報喜不報憂的性格,多少個夜晚他獨自坐在僻靜處,費盡全力的自我排解心中的憂鬱。他知道這種急需傾訴的感覺,不忍拒絕一個柔弱的女孩子的要求,溫言道:「我聽著。」
陳婉柔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下來,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我……我媽媽年輕的時候喜歡賽車,每次f1,拉力賽等等她都要追過去觀戰,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法拉利車隊一個試車手。f1是長期被歐美人霸佔的運動,很難得看到亞洲人的影子,那人又是中國同胞,媽媽覺得好奇,和他聊天,漸漸的生了感情。外公肯定是不同意的,可媽媽鐵了心要嫁他,最後和家裡斷絕了關係。爸爸答應她好好努力,當成為正式車手的時候就風風光光迎娶媽媽。可是……」陳婉柔咬了咬唇,說道,「在爸爸轉為正式車手之前,他忽然出了意外,被車撞了,身體受了極大損傷,再也沒法承受賽車這樣高強度的運動了。媽媽看中的就是爸爸的光環,她的感情更多是一種熱情,爸爸出事之後她就百般嫌棄,在我五歲那年,她丟下我和爸爸……」
陳家的秘辛秦風知道一些,陳家曾經的那位小姐同私奔對像分崩,回國想重新返家,可是陳老爺子視這事為奇恥大辱,不肯接納,她也不想回到曾經的愛人身邊。試車手薪資雖然豐厚,卻總是不如功成名就的正式車手的,陳婉柔父母一起的時候,奢侈慣了的母親把父親的積蓄花了大半,後來治傷和復健又用了許多。一個沒用的人不可能再留在車隊,陳婉柔的父親徹底窮了,那位不負責的母親哪兒肯過苦日子,便去了國外,最後嫁了個有錢的老頭子,老頭子死了之後,在遺產爭奪戰中被暗算,一命嗚呼。
「爸爸後來在國內當了個修車工,很落魄,也恨媽媽的拋棄,時常打我。」陳婉柔淚水漣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後來我努力上了大學,畢業前外公來學校演講,因為我和媽媽長得像,他認出我了,問我要不要和爸爸脫離關係,回陳家。我……我被爸爸打怕了,外公看起來也很溫和的樣子,所以我答應了。可是,在陳家我總是低人一等,雖然他們不會打罵我,也不剋扣我的吃穿用度,但……」
病房門打開,楚維維提著東西剛想進來,見到裡面有個抽噎的女人,微微一怔。陳婉柔回過頭,楚楚可憐的樣子讓她想起愛哭的林若初,心頓時就莫名的不舒服。
秦風看到楚維維,眼裡不由自主的透出欣喜與溫柔來,陳婉柔回頭,正看到他沐浴在夕陽餘暉之中的微笑,他素日待人雖然溫和,卻帶著一種令人不敢接近的清冷,如今那層彷彿冰殼的清冷融化了,露出裡面讓人沉醉的溫柔寶藏。
「秦風,你把陳小姐弄哭了?」
秦風未及開口,陳婉柔抹了抹眼淚,紅著臉道:「沒有,風少挺好的,是我的事。楚小姐,你來看他?」
楚維維點頭:「他的親人有重要的事沒法來照顧,我是他朋友,幫著看看是應該的。」她把口袋裡的保溫桶拿出來放在門口的矮櫃上,打開蓋子讓熱氣散開,說道,「湯太燙了,放著涼一涼,陳小姐還要和他談談嗎?我迴避下吧。」
陳婉柔搖頭,柔聲道:「風少身體要緊,不能耽誤吃飯,我先走了。」她頓了頓,又含羞笑道,「謝謝你聽我說那麼多,不過請你不要告訴別人好嗎,這是我們的秘密……」
楚維維眼裡透出疑問,秦風心裡一急,只盼陳婉柔趕緊走開,讓他解釋。
陳婉柔輕快的小跑到門邊,挎包隨著動作輕輕揚起,把保溫桶碰到了地上,滿罐子湯流得到處都是。
她怔住,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看看秦風,又看看楚維維,囁嚅道:「對,對不起……我,我去旁邊的酒店買湯過來。」
秦風和楚維維來不及開口,她已經飛快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