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維盯著地上的湯,又抬頭看了看秦風,似笑非笑:「兩個人的小秘密?」
秦風想下床,可是身子動得太劇烈,又覺得難受之極,楚維維見他白了臉,心一急,連忙大步過去把他按住,咬牙道:「別亂動,我不想你弄得病情惡化,延長我伺候你的時間。」
「維維,你聽我說……」
「人要守信用,說是秘密,就該把秘密保存好,告訴第三個人,就沒有秘密可言了。」
秦風緩了口氣,道:「維維,我是不會直接把對話內容告訴你的,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們沒說什麼曖昧的話。陳小姐她的來歷你也知道,她回陳家了過得肯定不順心,也沒人聽她傾訴,憋得難受,就說了點身世什麼的。那些也沒什麼特別令人吃驚的地方,陳家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些情況,想打聽,收集收集各方的言談就知道了。」
楚維維把保溫桶拾起來放進廚房,又拿來拖布慢慢的將地上的湯水拖乾淨,一直不說話。秦風心裡焦躁,忍不住道:「維維,我不會和她……」
楚維維抬起頭凝視他的眼睛:「秦風,你我現在沒什麼關係,我沒有立場來干涉你的事,你和哪個女人交往密切,都是你的自由。」
「我會注意的,我想追求你,自然要和別的女人拉開關係。」
楚維維睫毛輕輕一顫,把拖布收走清洗,他聽著洗手間傳來的水聲,心煩意亂的揪著床單,等她洗了手走出來,又道:「陳小姐這……」
楚維維擺擺手示意他安靜,坐在椅子上,說道:「好了,你好好歇一會兒,她在你這呆了有一陣了吧?安慰人也是挺費神的。你是想等陳小姐買了湯拿來再吃飯,還是邊吃邊等。」
秦風道:「我給她打電話,讓她別送什麼東西來了。」說罷拿起手機,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陳婉柔的號碼。
「要不還是等吧,你吃飯習慣喝湯的。」
見她記得他的生活細節,秦風心頓時一軟,想去拉她的手,手剛剛伸出去一點,又怕她不開心,只能生生的忍住,轉而攀住床沿。
楚維維從小薇薇的飼料袋裡拿出一小把苜蓿草,一根一根遞進去餵它吃,玩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她專程來看你?」
秦風聞言欣喜,她忍不住來打聽,應該是還在乎自己吧?他立刻解釋道:「不是,剛才她和她舅舅表哥一起來的,走之後,她發現自己落下了包,所以又回來拿。」
「然後就和你說上話了?」
「維維,上次見她是在那個餐後酒會上,她挺可憐的樣子,雖然岑心悅看上去照顧她,但是被照顧的人不會像她那樣怯懦,怎麼可能自己受了傷之後還忙不迭給別人道歉。」他頓了頓,說道,「你知道,我也是私生子,對有相似經歷的人會關心一些,她今天來了之後還是那膽戰心驚的模樣,我和她說了幾句,想讓她振作,她忽然情緒爆發找我傾訴,這也是我沒想到的。」tnvw。
楚維維皺了皺眉,說道:「岑心悅很假,那次的事我記得,當時我臨時出去拿電腦,結果一打開電梯就看到這對表姐妹,陳婉柔一邊臉發紅,肯定是挨了耳光的。不過,她也真是太脆弱了,你和她見第二次對吧?每次都是一面之緣,她忽然那麼信任你,和你說那些私事……天,如果是我,不是絕對信任的人,打死也不把家裡的私密事說出去。」
秦風點頭:「的確,人弱被人欺,她自己不停退縮,反而容易讓事情更加糟糕,陳家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就算心裡對她的出身不以為然,合理的訴求,他們也不會視若無睹的。不過……」他深深看著楚維維,柔聲道,「你放心,就這一次,我不想和她牽扯太多,不會當她傾訴的樹洞的,本來能解救她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和我有什麼相干。我沒有放心不放心的。」楚維維別過臉,冷冷道。
秦風怕說得太曖昧她會生氣拂袖而去,便換了個話題:「給我帶的什麼晚飯?」
「去你的酒店裡訂的香米飯,蒸排骨,清炒鳳尾,本來還有牛肉湯的,」她攤了攤手,「報銷了。」
秦風調整了下坐姿,看著她笑:「所以你放一千一萬個心吧,我不喜歡冒冒失失的女人,她那樣的今天撞翻了湯,明兒可能打碎個什麼古董,想想就覺得頭疼。」
楚維維跺腳:「你有完沒完!你十分鐘和我說過多少個放心了!我管你喜歡精細的還是冒失的!」
小薇薇被她急急的低吼聲嚇得一怔,手裡的磨牙石咚的掉到籠子底。秦風忍不住笑,手指伸進籠子裡輕撫它的腦袋安慰,說道:「誒,你嚇著我家小薇薇了。」
「活該!誰讓她咬過我!」
秦風故技重施,在紙片上唰唰寫了幾行字遞給小薇薇,它很聽話的拿起來舉在胸前,楚維維定睛一看,雖然臉還扳著,可是心一下就軟了,紙片上寫著:「漂亮姐姐,我咬你是因為害怕陌生人,不是故意的,不生氣了好不好。」
「秦風你真幼稚。」她別過臉,把嘴角的笑給壓下去。
秦風剛想說話。陳婉柔推開門進來,手上拿著裝保溫盒的口袋,臉紅撲撲的,雙眸明亮,含著一縷羞澀的笑道:「風少,我去旁邊的粵菜酒樓買的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楚維維把小薇薇的籠子搬下床頭櫃,說道:「擱這兒吧。」說罷她起身去拿放在門邊櫃子上的飯菜,轉身準備返回的時候,看到陳婉柔把她剛才坐的椅子拉近床邊坐下,然後從口袋裡捧出保溫盒,打開蓋子,香味隨著白白的熱氣一起蒸騰了出來。
她柔柔的笑:「湯還很燙,得等等才能喝。」
楚維維面無表情的過來,把飯菜拿出來剛放好,陳婉柔拿起飯碗和勺子,輕聲問道:「風少,你現在方便自己動手嗎?」
楚維維眉毛一跳,移開視線。
秦風哭笑不得,說道:「陳小姐,非常明顯,我的手骨沒有問題,完全可以自己吃東西,多謝你好意。」
陳婉柔手上的動作一頓,須臾咬了咬唇,聲音小小的:「不好意思……」
秦風接過碗,陳婉柔抿了抿唇,回頭一看,只見楚維維站在她身側,忙道:「楚小姐你怎麼站著?請坐。」
楚維維閉了閉眼,這女人看著她把飯菜一樣樣拿出來卻不搭把手,又這樣說話,把自己當這裡的主人了嗎?
可是看著她如小綿羊一樣柔軟的樣子,楚維維也不好說什麼,深深吸了口氣,正想找椅子坐下,忽的覺得不對勁,走到湯碗旁邊仔細看了看:「這海鮮湯用料蠻講究的樣子。」
陳婉柔輕輕把髮絲撩到耳後,白淨的手指益發襯得她羞紅的臉如桃花瓣,她微笑:「嗯,風少是病人,肯定得喝最好的。」
楚維維歎息:「用心不錯,可是骨折病患也得忌口,他不能吃海鮮。陳小姐還是帶回去吧。」
陳婉柔面頰由紅轉白,訥訥道:「啊?要不,我重新去買,你能吃什麼……」
秦風打斷:「陳小姐,多謝你的好意,不過剛才你走太急,我們也沒你的手機號,要不早就告訴你不必麻煩了。你的疏忽沒什麼,不必在意。你還沒吃飯吧?女孩子不能餓著,去吃東西吧。」
陳婉柔見他不動聲色的逐客,心一顫,強自歡笑:「那我明天再來看你好嗎?」
秦風閉了閉眼:「不必特意來看我,謝謝你。我家裡的人,或者維維,都和我十分熟,我可以自在一些,即使長久休息也無妨,但是你和我才認識,我的舉動很可能會讓你有被怠慢的感覺,必須打起精神應對,但是我有腦震盪,費腦子久了會發暈,噁心,如果我睡覺……不好意思,我這人敏感,不熟悉的人在身邊我沒法入睡的。」
陳婉柔聞言眼圈開始發紅,勉強笑了笑:「對……對不起,我沒有打擾你的意思……回陳家之前,別人說我是野孩子,都不怎麼待見我,現在的情況,你,你也知道,反正……沒有人像你這樣尊敬和耐心對我過,我很想和你當朋友的……」說罷她聲音微微哽咽,低頭道,「對不起,我,我唐突了。」又去吧多。
說完她轉身跑出病房,楚維維愣了半天,輕輕一歎:「我怎麼感覺你欺負她了呢……唉,她這樣,真是不好說話,稍微說重一點,她那誠惶誠恐的樣子看起來怪可憐的。」
秦風搖搖頭:「是可憐,她從小過得小心翼翼的,肯定比常人敏感,對她嚴肅點,她就怕,對她態度好點,她就當救命稻草一樣。」
楚維維盯著他:「怕是不止。她很明顯喜歡上你了,本來女人就容易愛上在她最脆弱時安慰她的那個人。」
秦風尷尬:「好了維維,她走了,不提了好嗎?」
大多數男人聽說有漂亮女人喜歡他,都會有種虛榮心被滿足的愉悅感,但是喜歡秦風的女人太多,多了個傾慕者,對他來說沒什麼值得激動的,他看出來因為陳婉柔,楚維維不高興了,更是毫無愉悅感,心底暗罵自己剛才的同情心,想了想,把話題轉開,說道:「維維,沒湯喝了,怎麼辦呢?」
楚維維挑眉看著那碗濃濃的海鮮湯:「沒法子,你拿白開水將就吧。」
「維維,給我做個湯好不好?」
楚維維差點拍桌:「別蹬鼻子上臉的,這時候你讓我給你買菜熬湯?」
秦風道:「不用買菜……今天中午我家廚師老張來了,給我做了點家常菜,冰箱裡還有食材的,你隨便做個番茄蛋花湯都可以的。」
「你就做夢吧。」楚維維煩躁的看表,「你家傭人啥時候來啊,我想走了。」
「維維,拜託。」
「少來了,這麼想喝湯,我要不就找陳婉柔回來,讓她買去?」
秦風斂去臉上的微笑,認真道:「維維,不要開這種玩笑,好嗎?」
楚維維端起裝湯的保溫盒,說道:「好,不過她真的對你用了心,你如果沒興趣的話,就少同情她了。讓她盡早死心。如果藕斷絲連的,小心她背後的陳家又瞄上你。」
「我知道,她如果再來哭,我就給她一個心理醫生的電話,好不好?」
「那我準保她哭得更厲害。誒,這湯該怎麼處理?倒了可惜,可我剛才吃過飯了,沒胃口,不想喝。」
其實她的胃一向有空間,可是,這是陳婉柔的愛心湯,她覺得很煩。
「倒了吧,沒人要喝,就是廢的。」秦風笑了笑,「維維,麻煩你了。」
楚維維想著他受傷的原因,心軟了軟,黑著臉去了廚房。
冰箱裡果然有數樣食材,肉餡,番茄,青菜,雞蛋,蔥姜,一些水果,小薇薇的飼料。她把肉餡解凍,放入切得極碎的薑末和蔥花,加入鹽,味精,料酒,澱粉,順著一個方向攪勻,直到肉餡攪打成勁才停止,等水燒沸了,用勺子把肉餡撮成一個個的丸子放下水,等肉差不多熟了,再放番茄,滴了點麻油,撒上蔥出鍋。
秦風說了聲「好香」,連忙拿勺子舀湯,楚維維低低詛咒一句:「燙死你。」
秦風忍不住想笑,把湯吹涼了一些喝下,只覺得從嘴裡到胃裡一片溫暖,滿口鮮香。再舀一個丸子,滑嫩而彈牙。他把湯喝得乾乾淨淨,覺得這一餐簡單的飯是他這段時間來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楚維維等他吃完,把碗收走,重新把他的寶貝龍貓籠子給搬上來,他沒心思逗弄,只看著她漆黑的雙眼,她被看得侷促不安,心跳也越來也快,防線越來越薄弱,腦中響起警鐘聲,咬咬牙,抿抿嘴,說道:「我還有點事呢,給文嫂打個電話吧,她來了我就走。」
「多陪我一會兒,好不好?」他心一下就緊了,坐起來直直的看著她。
「秦風,我盡力照顧你了,但是……我也有我的事,講道理,好不好?」
「都六點半了,你等會兒還有什麼事?難不成又是加班?可我知道你電腦就在你車上,你拿上來,就在這兒辦公,好嗎?」
楚維維說道:「修文回a市了,後天又得去出差,難得見面,他約我,所以我答應了。」
秦風心臟就像被一隻手狠狠一抓,把裡面的血全部擠了出去,只餘空空的心房,良久,他低低道:「我知道了。」
楚維維撥了文嫂的電話,過了半小時的樣子,人來了。她問了好,回頭對他笑了笑:「好好休息,再見。」
離開病房之後,她鬆了口氣,去取了車,一路往同尹修文約定好的地方開過去。
約會的地方是一個清雅的飯店,四周植滿臘梅。天寒得早,臘梅已然盛放,上面覆著薄薄的雪,被窗戶透出的燈一照,晶瑩剔透,那嫩黃的花瓣益發顯得和玉雕的一樣。
室內的大花瓶插著折枝的臘梅,充盈的暖氣激發得香氣通天徹地,讓人彷彿置身花海,花香之中又有一縷醇而甜的酒香,聞著讓人從骨子裡發出一種醺然醉意。
楚維維把一碟子精緻的糕點往尹修文這邊輕輕一推,微笑道:「嘗嘗。」
他拈起一塊硬幣大小的糕放入嘴裡,綿軟的綠豆粉在嘴裡化開,如此蓬鬆,彷彿包含無數氣泡,在舌尖砰砰炸開,散發出清甜的味道。
他笑著對她道了謝,又吃了一塊,便捧起面前胎薄如紙的小瓷碗,喝了一口琥珀色的甜酒,一股暖意從喉間湧入胃部,又很快沿著血管發散開來,十分舒服,他微笑道:「你推薦的地方很不錯,今後需要宴請人的話可以考慮這兒,不用再訂那些大酒店。三公消費太鋪張了,再說那些人燕翅鮑也吃膩了,來這裡說不定感覺更好,人高興了,談事也爽快。」
「嗯,是的,應酬多了,酒店的美味也讓人覺得煩膩,有段時間我伯父常常應酬,對著一大桌子菜幾乎不動筷子,就喝酒,晚上回去之後伯母給他煮一盤餃子,或者下一碗陽春麵,他反而吃得乾乾淨淨……」楚維維聲音漸漸低了,心事又湧了上來——曾經她覺得伯父伯母相敬如賓,互相愛護是最幸福的事,可是誰知道自己敬愛,信賴的長輩,竟然做得出那樣齷齪的事?
楚遠征對於她而言已經是超越父親的存在,是她依靠的支柱,如今支柱碎裂了,她沒了支撐,重重摔倒,雖然爬起來了,可是身子跌得從裡到外無處不疼。
她的疼,同誰說去?親人也同樣痛苦,她不想讓他們打起精神安慰自己,事關家庭**,即使是朋友,她也不能多說,外人只能等楚家人統一口徑之後才能得知部分真相。
尹修文再怎樣好,畢竟也是個外人,說不得。而秦風……
在他身上汲取安慰,已經不合適了。
「維維?」尹修文的聲音讓她從怔忡中驚醒,忙微笑道:「怎麼了?」
「我看你有心事,怎麼了?」
楚維維搖搖頭:「沒有,可能是喝多了,這裡又暖和,所以想睡覺了。」
尹修文看著她手邊放著的數個青瓷酒瓶,微微一怔。這甜酒度數比啤酒還低,因此她不停的喝,他都沒有在意,但是,任何低度酒喝多了也是醉人的。她臉色沒怎麼變,或許是天生喝酒不愛臉紅的緣故,但是那對琥珀色的眸子裡彷彿晃蕩著萬千繁星,閃爍耀目,晶瑩得似乎隨時要滴下水來。他連忙道:「要不走了吧,我開車送你回去,放心,我沒喝幾口。」
在官場混,應酬多,喝得也多,為了養生,他平日一向對飲酒極為節制。
楚維維嗯了一聲,穿上大衣,拿起圍巾,說道:「走吧。」
路燈不停往後飛掠,照在她臉上的燈時明時暗,她漸漸睡眼朦朧,眼皮合上,長長睫毛在臉上投下淺淡的影子,尹修文眼角餘光一直膠著在她面龐之上,每到一處紅燈停下,都忍不住細看她的容顏。她臉頰柔潤,五官精緻,那張漂亮豐滿的唇彷彿可口的漿果,讓人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又遇到紅燈,他再度扭頭凝視她,她睡得那樣安穩,看起來甚至有些天真,身上香氣因為被酒精刺激得發燙的身體蒸得鋪天蓋地散發開來,又是一種引人心跳加速的誘`惑,這種不自知的性`感是最極致的妖嬈,尹修文閉了閉眼,緩緩傾覆下去,在碰到她嘴唇之前,她無意識的夢囈一聲:「秦風。」
他頓時怔住,身上的熱就像潮水一樣退去。
很想那樣不管不顧的吻下去,可是他不能,因為她不愛他,就算原諒了他的唐突,也會由於本能的自保而疏遠他。
可是秦風吻她呢?她或許會推拒,可是,內心深處是不會排斥的吧。
為什麼她心裡的那個人不是他?
他沉默的繼續開車,眼中的悵然漸漸被堅定替代。管她心裡有誰,他努力把那人擠出去,自己進駐。
楚維維次日去公司上班,剛開完晨間例會從會議室出來,正看到行政人員引著幾個陌生面孔往人力資源部走,其中一個年輕女人清秀文靜,很是引人注目,她不由得怔了怔,那人也回過頭,對她笑了笑。
正是陳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