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公墓前送行的親屬還是不少的。
裴啟陽看了下,認識的,不認識的,不計其數。
老爺子這一生網絡了一匹的人才,卻也失去了家人。
最後,程靈波,程曦,程征都不曾來?哲兒也不曾來?他的狀況堪憂,倒是肖英然來了,站在程力行的身側。程力華和姚雲,程力平和朱燕都來了?
程家兄妹包括程光強前妻生的幾個也都來送行了。
歐陽希莫面容平靜,孤身一人站在一起。
而程若清的身邊站著的那位面容淡定清俊的中年男子。
裴啟陽歎了口氣,誰能責怪為理想而生的人呢?那些怨恨,說出來,被人說狹隘,但個中心酸也只有經歷過的人知道。
沒有人問程家幾個姐妹為什麼沒來。但每一個人用有色的眼光定義了程靈波程曦和程征——不孝?
再度的歎息了一聲,裴啟陽在心底怨著老爺子,到最後,他還是讓她們成為千古罪人,倒顯得她們幾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了?可是誰有知道,此時最最難受的人卻是她們三個啊?
看著骨灰下葬,剛剛下葬蓋棺,大雨就傾盆而來。
「爸爸,下雨了?下雨了?」小傢伙被雨一凜嗷嗷叫了起來。
肖恪趕緊跟他說:「快帶孩子走?」
「別怕?」裴啟陽把孩子讓肖恪抱著,趕緊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兒子定在頭上,然後從肖恪的懷裡接過孩子,抱起大步離開墓地。
「這雨來的也真是太大了?」肖恪邊在後面跟著邊大聲喊。「虧了沒讓曉水來,不然真的要命了?陽子,抱緊湛湛,別滑倒了,甩了孩子啊?」
「傘?傘?」小傢伙頂著爸爸的衣服,幾下也被淋濕,小手指著別人舉著的傘嗷嗷喊。
「我說這天你出來的時候咋不記得帶傘啊?」肖恪又埋怨了,乾脆脫了自己衣服給湛湛頂著。
「我們是來參加葬禮的,不是婚禮,誰想那麼周到啊?」
「所以男人根本就不如女人細心啊,孩子的媽媽就不會讓孩子淋雨?」肖恪說的裴啟陽一陣內疚,淋了自己不要緊,淋了兒子怎麼跟靈波交代啊?
正愧疚,有人送來了兩把傘。「先生,給?」
同時給了裴啟陽和肖恪,肖恪撐起來,趕緊給裴啟陽,這時才給自己撐開。
送傘的人是程光強原單位的工作人員,在此幫忙處理喪禮事宜。
「謝謝啊?」肖恪跟人家道謝。
「有傘了?」小傢伙嚷嚷道,「爸爸,濕了?」小傢伙看著爸爸的頭髮濕了一縷一縷的,咯咯地笑個不停。「咯咯——」
肖恪跟裴啟陽無奈的對視一眼,肖恪道:「果然是孩子的世界是最純淨的,轉眼就忘記了哀傷。剛才我看湛湛還很情緒低落的,這會兒就好起來了?真羨慕小孩子?」
憂傷很快,快樂也很快?這個世界最快樂的人永遠都是少不更事的孩子?長大了,就會有無數的煩惱,無數的糾結,一個一個,接踵而至。
回到了停車場,兩人上了車子。從市裡過來,肖恪和裴啟陽只開了一輛車子,把孩子放進去,裴啟陽坐在後面,肖恪自動去了駕駛室。
「有毛巾嗎?」
「有?」幸好車裡一直備有乾淨的毛巾。裴啟陽遞了一塊給肖恪,然後拿起一塊給兒子擦頭髮,還好,沒有淋濕太多,柔聲問兒子:「寶貝兒,冷嗎?」
「不冷?」小傢伙搖頭,看到爸爸都淋濕了,把毛巾拽著給他擦。
裴啟陽心裡一陣感動。「我家寶貝兒真孝順啊,知道疼爸爸了?」
程湛咯咯地笑。「湛湛最乖?」
「嗯,湛湛最乖?」裴啟陽給兒子一點點都擦乾淨,這才給自己擦。
肖恪回頭看了眼小傢伙,道:「這孩子倒是真是很健康,很孝順,就是花了點?」
「誰還沒個缺點,再說這麼點孩子,喜歡漂亮的事物正常,不要老拿花來對我兒子進行心理暗示,小心長大了真的出事,我賴你啊?」裴啟陽就煩人家說自己的兒子,他的種,誰也不能說。
「體諒你護犢情深?」肖恪搖搖頭,發動車子。「我們趕緊回去-,你也趕緊回去,看看靈波?」
裴啟陽點頭,回去還得繼續安慰靈波,只怕這幾日,靈波都不會心情好起來的。
一提到靈波,小傢伙突然想起來了,大聲問道:「爸爸,媽媽和姨姨為什麼不來?」
問題一出,兩人都愣了下。
小傢伙自言自語地道:「太姥爺沒有了,媽媽沒有來姨姨也沒有來」
小傢伙已經開始有了疑問,來了好多的人,為什麼沒有媽媽和姨姨?
裴啟陽一愣,有點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孩子的這個問題,良久,他說:「因為媽媽和姨姨來了這裡會哭的更厲害,所以,她們要躲起來哭?她們太傷心了?」
「爸爸,湛湛也傷心了?」小傢伙情緒又跟著低落了。「爸爸,太姥爺跟小黑一樣都不見了,他們要去天堂的是不是?」
裴啟陽微微點頭。「是的,要去天堂。」
「那湛湛想他們怎麼辦?」
「在心裡想就好了?」裴啟陽摸摸孩子的頭。「媽媽更傷心的?」
「好?」小傢伙點頭,他想媽媽了。「媽媽傷心了會哭,媽媽哭,湛湛也會傷心的?」
「好孩子,湛湛最疼媽媽了是不是?」
「是?」
對孩子加以正確的引導,這是身為父母的責任和義務,裴啟陽又對湛湛道:「好孩子,跟太姥爺說,讓他放心-,湛湛會照顧媽媽的?」
小傢伙疑惑:「可是太姥爺沒有了呀?」
「太姥爺會聽到的?」
「哦?」小傢伙點點頭,大聲地喊道:「太姥爺,湛湛會照顧媽媽的,也會照顧姨姨,會娶好多媳婦兒孝順媽媽和姨姨的?」
「寶兒,媳婦兒只能娶一個?」
「我不,我要好多個?」
「好多個就是花心了?男人要對自己的感情忠貞,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
「男子漢大豆腐?」小傢伙大聲地喊著。
裴啟陽很是無語,卻還是忍不住跟兒子教導:「聽到沒有啊,只能愛一個女人,不要隨意動心,見了漂亮的女孩子不要亂說話,懂嗎?」
「不懂?」
「那就記住?」
「我要漂亮媳婦兒?好多好多漂亮媳婦兒?」小傢伙仍然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意思。
「兒子,要是爸爸跟湛湛一樣,也找很多媳婦兒,媽媽會傷心的?爸爸只疼你媽媽愛你媽媽一個女人,你媽媽才會開心,才不難過,知道嗎?」裴啟陽也不知道這麼說管用不管用,但是他絕度不讓兒子花心,起碼他要用力用心地去阻止。
小傢伙瞪大了眼睛,「那我也要媽媽當媳婦兒,媽媽就就不傷心了?」
「呃?」裴啟陽翻了個白眼,繞來繞去,他自己被這孩子擺了一道,「這不行?」
「我要媽媽當媳婦兒?」小傢伙喊了起來。
「媽媽只能是爸爸的?」
父子兩人在後面這一爭執讓前排的肖恪撲哧樂了。「你們兩個還真逗?陽子,你跟孩子扯愛情這玩意兒根本不可靠?他長大了,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女人,自然就會收心,你現在跟他說這些,壓根沒用?」
裴啟陽冷哼一聲,很不贊同:「我怕他在沒遇到心愛的女人之前禍害別人,萬一在那之前禍害了你家姑娘,到時候你別急啊?別怪我沒警告你?」
一提這茬,肖恪徹底的如臨大敵:「你別嚇我啊?我心臟不太好?」
「那你還說不要教育,現在不教育,大了可還了得?」
「湛湛啊?」肖恪趕緊加入:「舅舅告訴你,舅舅也只喜歡你曉水阿姨一個女人,你曉水阿姨也只喜歡舅舅一個。就像你爸爸媽媽,你媽媽喜歡你爸爸一個,你爸爸喜歡你媽媽一個,一對一才不出事?」
「才不是?」小人兒又抗議了。「媽媽有兩個爸爸,有兩個媽媽?」
呃?
裴啟陽和肖恪一陣錯愕。「這是誰告訴你的?」
「漂亮姨姨?」小傢伙口裡的漂亮姨姨也不知道是哪個,漂亮姨姨在程湛的眼裡真的太多了。
「兒子,愛情要一對一,不然會出事的?」裴啟陽道。
「為什麼?」
「爭執不出來什麼,跟孩子說,沒用?」
「我現在就每天在他耳朵前說,強化記憶,將來他就想起來了?」裴啟陽打心裡祈禱,希望兒子不要花的太厲害,最後下場悲慘。
車子開了回來,快到花家地這塊時,肖恪突然看到大雨傾盆中,一個女子站在行人路中央失魂落魄的淋著雨,而那一瞬,裴啟陽也察覺到了,抬頭瞥向窗外,頓時驚呼:「那是靈波——」
肖恪一腳踩了剎車。「我說怎麼會那麼熟悉,快快?」
「媽媽?」小傢伙聽到爸爸和舅舅都在喊媽媽的名字,也跟著喊。
「肖恪,你幫我看好我兒子,別像上次一樣了?」裴啟陽交代一句,趕緊下車朝那淋在雨裡的人跑去。
雨很大,打在身上生疼,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氤氳了程靈波的眼,四周霧濛濛的。
她無助的站在行人路中央,她渾然不覺,耳邊呼嘯的車聲,好像來自很遠很遠,她聽不清。
茫然的轉了一圈又一圈,她發現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站在路中央,被雨水浸濕的衣服貼在身上,纖細的身子瘦得讓人心疼。
裴啟陽看到這樣的靈波,目光難掩心疼,大步跑來。
靈波渾渾噩噩的,踉蹌走著,就像是迷路的小孩兒,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突然一輛摩托車從靈波身邊擦過,而她剛好腳下一滑險些摔倒,被車撞到。
突然,一個人影衝了過來,一把抱住她,在她跌倒前,把她緊緊摟在懷裡,裴啟陽大口喘息著,胸口不停狂跳。
剛才,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被摩托車擦到身體了?
他猛地鬆開懷抱,抓住她的肩搖晃著,「程靈波,你想死嗎?想用這種方法來懲罰你自己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給我振作起來,你不去參加葬禮,你在理裝死做什麼?你給我清醒點?」
靈波的視線慢慢匯聚成焦,看到他憤怒的神情,她倏地推開他,他也責怪她,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責怪她?
轉身要走,卻被他突然拽進懷裡,抱著她,不肯撒手,手臂緊得想把她鑲進自己的骨血裡。「靈波,別這樣,我不是責怪你,我只是心疼啊?」
他看到她這樣,在大雨裡淋得渾身都濕了,他一時著急才口不遮攔。可是他真的想罵醒她,真的不想看她如此難過了。
「別管我?」她的聲音裡滿是無助、
「你這個傻瓜,你這是在幹什麼?」裴啟陽看到靈波如此,又一次忍不住大吼了起來。
他閉上眼,僵持了大約三秒,失控的心緒才慢慢地沉澱下來。
然後他又緊緊地抱住了她。
「你還要怎麼折磨你自己?你這樣懲罰你自己也不肯去,你是怕自己會輕易原諒他是不是?靈波,這一篇章翻篇了,該結束了?再折磨你自己,不值得了?」
痛苦沙啞的語調,顯示出他內心正承受極度的煎熬。裴啟陽深深凝望著她,充塞著痛楚的眼眸滲入絲絲涓涓的柔情蜜意。「靈波,你還有我啊?還有兒子啊,你這樣,我們怎麼辦?」
她無力地靠在他的身上,突然嚎啕大哭起來。「裴啟陽,我難受?難受?難受的要死,你知不知道我難受的要死??」
「乖?我知道,知道你難受?知道你傷心難過矛盾掙扎,知道你的糾結,也知道你的情不自禁,情難得已,但,折磨自己的人是傻瓜?」
「你教我怎麼讓自己不難受?」她的脆弱在大雨傾盆裡宣洩,她的懊惱,她的掙扎,她的糾結,一切一切,都在這裡。原來他也知道,原來他懂?
她失去了理智,不想爆發,怕如洪水決堤,怕自己會懦弱,可是,還是爆發了。
她,也更痛苦了,那些原本以為可以埋藏的痛苦就這樣,被一點點揪出來,那樣痛,那樣悲涼,那樣叫囂著折磨著她強大而又脆弱的內心。
明知道,這已經決定了,不該想了,可是,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內心,會去想。
裴啟陽抱著她,深切感受著她的無助和哀傷,感受著她的矛盾和掙扎,他若是強勢點,把她帶去參加葬禮,是不是她會比現在好受點?會不會更好受點?
他後悔了,早晨的時候就該強勢點,把她帶去。
看到她如此,他摸了電話,打給肖恪。「肖恪,你把我兒子帶回去幫我照顧一夜,別讓湛湛知道淋雨的是他媽媽?」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肖恪真是擔心死了?
「你一定保護好我兒子,肖恪,你要以生命起誓,拜託了?」
「好,你放心-,哥們有教訓了?你兒子交給我,你今晚好好安慰下靈波-?你們怎麼回去啊?」
「我打車?」裴啟陽道。
掛了電話,看到車子離開。
他抱緊靈波。「我們走,不要淋雨了,靈波,你這樣,我和兒子都會心疼的?」
「我難受,難受?」靈波哭喊著。
她的身上渾身冰涼,被雨淋得不知道多久了。
裴啟陽抱緊她,招手打車。
雨中很難打車,五分鐘後,裴啟陽才打了一輛車子。uhks。
「先生去哪裡?」司機看一對情侶這樣子,似乎吵架了一樣,瘋了一般的淋雨,現在的年輕人都極端,吵個架折磨自己,這是什麼本事啊?有本事折磨別人去啊?
「八寶山公墓?」裴啟陽對司機沉聲道。
程去點波。司機一愣。
裴啟陽犀利的眼神射過去,嚇得司機一跳,他掏了錢甩給他十張紅票。「下午的車,我包了?」
司機趕緊點頭。「好叻,這就去?」
司機掉頭,而靈波聽到要去八寶山,頓時就爆發了。
「我不去,不去,死也不去?」
靈波掙扎著推搡他,都被他抓住了手,不許她掙扎。
「去?」裴啟陽的語氣十分的堅定。「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不能讓他影響我們以後的生活?該翻篇了?」
「不去?你要是讓我去,我會恨你?」
「你就是恨我,我也要你去?哪怕你因此恨我一輩子,我也不會後悔?」這一次,裴啟陽雷厲風行的態度讓靈波一下子變得歇斯底里。
「我要下車,下車?」靈波大喊。
裴啟陽滿眼的心疼,一把抓過她,伸手逮著她的脖子輕輕一坎,靈波便軟倒他的懷裡。
司機嚇壞了,懷疑的眼神看著裴啟陽,這是要殺人嗎?一個砍刀手,那女的就昏過去了?
一抬眼對上司機後視鏡裡懷疑的眼神,裴啟陽冷聲道:「開好你的車,我不是殺人犯,是警察?」
司機只好悻悻地開車,到達公墓後,靈波還沒有醒來,裴啟陽抱靈波下了車,讓司機等在那裡。
雨還一直在下,靈波被雨有一淋,渾身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一睜眼對上裴啟陽那沉鬱而痛苦的眸子,她的眼裡也噴起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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