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千鈞一髮,穆威淮伸手矯健的將程靈波扯向一邊,順勢一攬,勾住她的腰,將她帶離安全範圍。
砰地一聲,一桶外牆塗料漆在程靈波面前摔碎,此刻程靈波被穆威淮護在懷裡,免遭厄運,
如果,那個桶砸在她頭上,大概十之**會要命。
很快回神,程靈波退出穆威淮的懷抱,低低地說了一句:「謝謝,」
「很危險,以後不要走小路,尤其是施工區,」穆威淮囑咐了一聲,也沒有邀功。
上面幹活的人嚇死了,還吊在樓上,負責人跑來,陪著笑問:「對不起,對不起這位同學,你沒事-?」
程靈波看著那穿著工作服帶著頭盔的施工人員搖頭。
「你們的防護措施做的太低了,校園裡學生出入太多,也不立個牌子,另外上面的人更得主意,這東西掉下來出事怎麼辦?你這一年白幹了,」
「是,是,您說的是,」那包工頭賠著笑。
程靈波也不多說,轉身就走。
穆威淮也沒再跟上去,只覺得這個女孩子真的是不是一般的冷,救了她一命也只說了個謝謝而已,
下午五點半,裴啟陽的車子就到了學院北門,打電話給程靈波,她還在畫室裡。
「快點出來-,送你去見姑姑,」
程靈波這才收拾鉛筆工具,畫室裡很安靜,沒有人說話,很多人也不離開,已經下課,卻還在畫畫,程靈波知道每個人都很珍惜進入美院的機會兒,這裡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所以,大家都想著有一天出人頭地,更上一層樓,
她,再特立獨行,再想掩蓋,也做不到淡泊名利,她也想實現她的夢想,
工具收拾好,放在背包裡,今天的她,很簡單的打扮,牛仔褲,薄毛衣,外面一件短款羽絨服,雙肩包,看起來人都小了很多,青春而亮麗,
剛走到門口,遇到穆威淮,他的車子從後門劃過,按了下喇叭,車窗滑下來。「程靈波同學,去哪裡?需要我送嗎?要不要一起回家啊?」
反正她住在自己對門,一起回去也不錯,只是這話說的很有歧義,讓人聽著異常不舒服。
程靈波一愣,看到了穆威淮,因為中午被他救了,免於受傷或者非命,程靈波停下來,淡淡的搖頭。「不用了,謝謝你,穆教授,」
這一次,是真心的道謝,沒有絲毫不敬。
穆威淮也感受到她態度的轉變,笑了笑:「去哪裡?」
「回家,」程靈波淡淡說道。
「不用送?回哪個家?」
「有人接,」她也算是有問有答:「有男人的家,」
「呃,」穆威淮訝異,真是直接,這孩子說話直接的要命。
這時候,遠處突然車燈一閃,一輛有些眼熟的黑色車子安靜的駛來,穩穩的停在她面前,抬頭去看,卻見她的目光似乎帶著一絲興奮落在那黑沉沉的車窗。
穆威淮心中霎時雪亮,原來是裴啟陽,
面著有著。程靈波還沒上車,裴啟陽已經從車裡下來,人走到穆威淮的車邊,伸手攔住程靈波的腰,看著穆威淮:「穆叫獸,下班不趕緊回去,在這裡勾搭小女生,是不是有失為人師表的基本道德?不過你缺德我們不陪著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們這會兒呢要去見家長,失陪了,改日請你啊,」
說完,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兒,拉著程靈波上車。
程靈波很乖巧地跟在他後面,把書包給他,兩個人上車,離開,宛如一對相親相愛的情侶,
穆威淮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唇邊露出一抹笑意,唇角始終是上揚的,只是眼底似乎閃爍過什麼,帶著一絲落寞。缺德?他被裴啟陽說缺德,穆威淮搖頭笑了笑,發動車子,離開校園。
那晚,穆威淮沒有直接回去,而是跟朋友約在了另一家酒-,深夜買醉。
朋友見他喝多,開玩笑說他失戀了,本以為他會否認,但是沒有,穆威淮竟灌了自己一大口酒,似乎是默認了,
眾人一時無語,面面相覷,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有人轉了話題,說起了政壇,商壇趣事。
有人問,為啥裴啟陽沒來?
提起這個名字,穆威淮心裡一陣抽痛,心裡似乎有什麼被打碎的聲音音,心中的那份悵然若失,無法言表。
「穆,你不是跟裴很好,他最近在忙什麼呢?不會是又在禍害女人-?」
穆威懷的眼底微閃,搖頭。「大概是工作忙-,」
「陽子才不會忙,他那工作,愛去去,不去也沒人敢惹他,多輕鬆啊,」
「就是,打電話讓他出來玩,」
眾人嚷著給他打電話,但撥過去,卻沒人接聽。
而此時,程靈波和裴啟陽在酒店跟程若清一起吃飯,席間還算是快樂,氣氛很融洽,程若清好幾次欲言又止,卻好幾次都沒說什麼。
吃過飯後,送程若清回酒店房間,程若清這才拉住靈波的手。「靈波,姑姑有話跟你說。」
「姑姑,我去外面等靈波,」裴啟陽沒有跟著進屋,而是想把空間讓給她們。
「啟陽,這件事,不瞞你,你也不是外人,」程若清反而制止了他。
裴啟陽有點意外,微微點頭,跟著進了房間,三個人坐下來,裴啟陽有點慵懶地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就坐在靈波的身邊,面容是少有的沉靜,他嘴角上翹,全然一副恭敬聆聽的神情。
「這件事,我想靈波早晚都得知道,」程若清這時開口卻又欲言又止。「只是我不知道該如何跟靈波說,」
靈波心裡一顫,面容恬淡。「姑姑,什麼事?」
程若清沒說話,先歎氣。
「姑姑,有話就說,」靈波覺得事情讓姑姑都無法開口,那就是很重要的事了,或者姑姑想要自己去參加婚禮。
可當程若清開口的時候,程靈波做好的思想準備還是被衝擊了。
她說:「靈波,下周週六,你爸爸結婚,你媽也結婚,」
程靈波那一剎是凝住了神情,整個人瞬間就進入了恍惚的狀態。她的視線飛快地垂下,落在了身邊裴啟陽的腿上,他的右手放在膝蓋上,手指很長,指甲長得很漂亮,剪得很短,休整得整整齊齊,十分圓潤,透著健康的粉紅色。
程若清深呼吸,又接著道:「你媽在上海結婚,你爸在北京,選了同一天,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刻意,你爸希望你去參加他的婚禮,你媽也希望你去參加她的婚禮,我無法做主,來徵求你的意見,」
說出這話的時候,程若清也知道會給程靈波帶來多深的傷害,但,有些事,總要去面對。
程靈波完全恍惚了,似乎腦海裡一片空白,她的視線望著裴啟陽的手,似乎在剛才,她看到他的手握成了拳,卻在她恍惚的一瞬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程靈波的思緒整個飄回身體,仿若剛才,已經升天。
房間裡很安靜,燈光柔和溫馨,程靈波卻感到全身手腳冰涼,仿若身處北極,很冷,只有被握著的這隻手,帶來些許溫暖和安慰。
程若清的視線望向兩人交握的手,眸子裡劃過一抹說不出的深意。
裴啟陽沒有迴避,就這樣緊緊握住了程靈波的手,此刻他的面容清冷了許多,燈光下的面容朦朧華美,只是眼中閃過一抹凌厲,張了張嘴,想說,卻還是閉上了,
「啟陽,你有什麼想說的?」程若清看他似乎想說話,於是問了。
裴啟陽看了一眼程若清,這才轉過臉來看靈波,看到她此時微垂的眉眼,手冰涼的不成樣子,他手再大再溫暖,似乎也溫暖不了這冰冷的小手。裴啟陽又面向程若清:「姑姑,前天晚上靈波高燒了,在醫院打了一夜點滴,一夜說夢話,」
他說這話別有深意,望著程若清的眼睛,直奔眼底深處。
程若清何嘗不懂,眼眸一緊,心疼地把視線轉向靈波。「靈波」
裴啟陽的意思很明瞭,靈波的承受能力沒有到了固若金湯的地步,她不是金剛不壞之身。
裴啟陽不知道程靈波的父母到底做過什麼,讓她寧願說自己是孤兒也不願承認自己的父母健在。
世間,誰,願意詛咒自己的父母早逝?
若不是傷到骨髓,怎麼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況且她再冷漠,也不是真的不念舊情的人,
她的父母到底做了什麼,讓她這樣悲涼?這樣絕望?讓她年紀小小就養成了那樣冷漠而獨立的姓子,傲然物外,卻又自卑可憐。是什麼樣的傷,讓她一個小小的女孩那麼小就會當眾孤獨?
如今想來,暴食症,輕微自閉症,叛逆,特立獨行,那不過是家庭環境颶變導致的孩子跟著心裡也發生了變化,而程靈波的父母尤為突出,根本沒有顧及到程靈波的感受導致一系列問題的出現。
八歲跟隨程若清,至少在裴啟陽在同城的兩年裡,不曾見到程靈波的父母去過桐城,如今他們結婚,想要靈波去參加婚禮,裴啟陽只覺得這是個笑話,
而這是家務事,裴啟陽無法去說什麼,他只能說出那個理由,希望程若清不要逼靈波,一切都看靈波如何去定奪了。
可是程靈波卻開口問道:「姑姑,你想我參加誰的婚禮呢?」
爸爸結婚,媽媽結婚,他們還真是冤孽,就連離婚再婚,各自換了伴侶都是同一天結婚,這個時間,也只有程力行和商如婉這樣一對離異夫妻幹得出-,
程若清沒想到程靈波會問這樣一個問題:「靈波,姑姑知道這很難為你,」
「姑姑,之前我早就說過,從此和他們老死不相往來,他們生死,都不是我程靈波該管的事。您,為何要這樣逼我呢?」語調很輕,不是質問,只是平白的直訴,語調那樣的清涼冷寂:「我,去和不去,能改變什麼嗎?
程若清也知道這的確很為難靈波,但這關係到程家的臉面,她有心愛這個孩子,維護她不受一點一點的影響,卻還是很難做到。
整整兩天,他跟父親,哥哥抗爭,最後的結果都是要靈波參加婚禮,因為孩子在,程力行的這個婚,才算是結的幸福,連唯一的女兒都在支持他再婚,程家想要營造一種氛圍,那就是繼女跟繼母和諧的家庭氛圍,只是這可能嗎?當然,這都是程家的如意算盤,只要程靈波參加程力行的婚禮,程家就在無形中就贏了商家也贏了商如婉。
程若清當時是拒絕的,她對父親和大哥程力行說:「我會告訴靈波,我告訴她這件事,不是為了你們,而是避免你們更深的傷害他們,既然當初說好靈波由我撫養,我是監護人,靈波就等同於我的女兒,你們這些年對她的關心幾乎為零。想要靈波為你們長面子了想起她來了,憑什麼孩子就得隨傳隨到?我知道我今天不去說,你們也會去說,那樣還是受到的傷害更深,所以我說,但我還是那句話,不要去打擾她,她現在十八歲了,完全有能力決定自己的人生了,要不要跟你們來往是她的事,希望你們有點人姓,真心為孩子想想,」
程家老爺子聽到這些話一聲爆吼:「一個丫頭片子有什麼想法?又沒少她吃的沒少她喝的,身為程家的人,就得保程家人的臉面,不能讓商家看扁了,」
「你們跟商家鬥,為什麼要扯上靈波?父親,哥哥,靈波不是你孫女嗎?」程若清質問著。「你知道我為了在靈波心裡為你們挽回形象有多努力嗎?可是孩子大了,有分清事實真相的能力了,你們真的太讓人失望了,這次事情過後,我不會再回北京,靈波哪裡你們若是再去打擾,我會讓她去法國留學,」
「你反了你——」
「父親,你現在也有孫子了,就不要再逼靈波了,反正你也看不起女人,又何必呢?」程若清笑得十分淒涼。「我走了,您多保重」
程力行整個過程沒說什麼話,只是很沉默。
「你,去把那丫頭叫回來,以為考上美院就翅膀硬了,結婚那天,我要看她叫新媳婦媽媽,新媳婦可是來自大門大戶,又是咱家的功臣,沒結婚就給程家生了孫子,肚子真是爭氣,」程老爺子丟給程力行這個難題的時候,程若清剛走到門口。
她清晰的聽到了程力行對著父親說了一個字:「是,」
「姑姑告訴你這件事,至於去與不去,你自己來決定,」她看著靈波這張小臉,想起她三歲的時候,那時候的小傢伙,有著一雙格外的大的眼睛,胖嘟嘟的,見誰都笑,毫無煩惱,無懼無畏。可是,最後,這孩子,竟然不會笑了,
「我不參加,」程靈波站了起來。「姑姑,對不起,我誰的婚禮都不參加,不是我結婚,沒必要出場,當然我就算我結婚,也不想他們參加我的婚禮,過去和未來,我程靈波跟他們沒有絲毫的關係,他們也只是生了我而已,這跟母雞下個蛋踩碎了沒什麼區別,所以,我就是他們碎了的蛋,以後別讓他們來找我,」
至始至終,裴啟陽一直握著程靈波的手,不肯放開,他此時很固執,很心疼靈波,父母結婚,都要她去參加,還真是可笑,
「好,」程若清只能點頭,看著靈波拚命隱忍的樣子,突然眼底就濕潤了。「姑姑會把這話帶到的,」
程若清,很想再看到靈波像以前一樣笑得明媚,毫無煩惱。
「靈波,你在門口等一下,我有幾句話跟啟陽說,」程若清對程靈波道。
裴啟陽還握著靈波的手,有點不想放開,他怕他一鬆口,她就跑了,
「姑姑,你等一下,」裴啟陽拉著靈波的手,走出房間,然後走到走廊,扳過她的身子,對上她的眸子。
程靈波望進他一雙深邃而充滿心疼的眸子裡,那裡,有著濃濃的心疼。
「等我,一分鐘,不許走,然後我們一起回家,」他說道。
沒有回答,她選擇了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似乎在尋求支撐,這樣的靈波,讓裴啟陽更是心疼,他迅速地低頭,親了下她冰涼的唇。「乖,不要胡思亂想,還有我,知道嗎?」
直到那一刻,程靈波才知道,自己被傷的太重,卻因為裴啟陽的一句話,而枯死的心扉多了抹溫暖的力量。
她對親情失去了信任,唯一的親人只有姑姑了,連程樂都不再是當初的程樂了,程家只有姑姑一個人是她的親人了,
當然,她還有裴啟陽,儘管她不知道會擁有多久,但她從來也不奢望太久,因為這世間,真的沒有永恆。
程靈波點了點頭,裴啟陽才進了房間,「姑姑,什麼事,」
程若清沒說什麼,只是拿過一個紙袋,抽出裡面的東西來,那是一本影集,年代似乎很久遠了。她翻開第一頁,那是一張白天照,黑白照片,那上面一個嬰兒,有著大大的眼睛,那是一雙貓眼,笑起來的時候格外漂亮,她寵著鏡頭笑得那樣無憂無慮。
第二頁是一張一歲照,同樣的笑容,無數張,都是三歲前的樣子,每一張都帶著這樣的笑容。
「這,這是靈波小時候?」裴啟陽看著這照片,難以置信的問道。
程若清點頭,眼中有淚。「啟陽,靈波交給你了,我想看這樣的笑容再次浮現在她的臉上,幫我保護她,你值得信任嗎?」
裴啟陽低頭看著那照片,突然眼裡就熱熱的,似乎有什麼東西要衝出來,他笑了笑,掩去一瞬間的不適,點頭,視線望向程若清,帶著保證和虔誠的認真:「姑姑放心,靈波我會照顧好的,」
「謝謝,」程若清把影集給了裴啟陽,「送你-,」
「謝謝姑姑,」顫抖的手,接過那個紙袋,裴啟陽覺得心頭十分的沉重,「我們先走了,」
他太擔心靈波,來不及說什麼,匆忙離去。
出了門,看到程靈波還靠在牆壁上,裴啟陽鬆了口氣,人走過去,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在對上她清冷的眸子,內心就疼的受不了,嘗試著淡聲:「丫頭,我們下周去旅行-?」
程靈波沒有說話,她似乎連走路的步子都很累,不願意邁步,似乎全身都沒有力氣一樣,走路的時候搖搖晃晃的。
裴啟陽抿唇,眉目間湧動著程靈波此刻無力看也沒有注意的複雜情緒。
不一會兒兩人進了電梯,裴啟陽伸手攬住她的腰,無聲的給予支撐。
電梯裡很安靜,一時間,誰也沒有收回。靜默中,多少前塵往事,幼時悲歡襲來,程靈波身子動了動,突然就轉身,靠在裴啟陽的懷裡,手也攬住他的腰。
裴啟陽伸手擁著她的背,感受著她的顫動,他低聲喊道:「靈波」
鼻息間傳來他身上特有的氣息,是如此令她熟悉的溫度,程靈波眼前一陣迷離。
她不知道,若是此刻,只有她自己,她會怎麼辦?
可是如此依賴一個人,不是她的風格,將來,不能依靠了,怎麼辦?思及此,程靈波一震,立刻想要抽身,卻被他緊緊抱住。
「靈波,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裴啟陽低下頭認真地看著她,眼中是深深的心疼,那些痛楚不能作假,他的聲音很低沉緩慢:「你想做什麼,都是對的,」
程靈波細眉一顫,咬住唇。
裴啟陽垂下眼瞼,眼底透著一抹鼓勵:「別對一切都失望,儘管每個人都可能對一切對自己都是網,但,我希望那只是一瞬間的想法,而不是讓那個想法充滿一生,」
「我不去,」程靈波看著裴啟陽,像是要得到她的支持一樣。
「不去就不去,」裴啟陽點頭。「我們去旅行,」
這樣複雜的事,父母同一天結婚,卻不是彼此復婚,而是跟另外的人,他們對人生如此不負責,又何必要孩子來承受?uc9c。
程靈波看著他,看著看著突然就眼中升騰起一股淚意。她沒低頭,卻用手指指著他心臟的位置,直指他的心,坦然地直視著他,然後任淚水流淌,她說:「我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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