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證婚台,全場安靜,音樂停止,聖潔莊嚴的儀式,主婚人在他們面前宣讀誓言。
兩人的宣誓聲在黑色夜幕下迴響,在餘音未散之際,他們擁吻並交換銀色指環。
隨後主婚人宣佈儀式完成,音樂再次響起,隱藏在花園角落的煙花瞬時升空,火樹銀花的夜幕,伴隨著花瓣發射器射出的玫瑰。
花瓣球被射上高空,在你那兒炸裂,又如被風吹落的樹葉般紛紛灑灑飄蕩,在場的女賓好幾個都感動的哭了。
尤娜也在梓健身邊講了句「真漂亮。」而後依偎在他的肩頭。
看著這火樹銀花,又看著這玫瑰花雨,不知為何梓健感到很哀傷,在半空中飄舞的花瓣像極了凋零的樹葉。他不禁想到一個接一個遠離自己而去的,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們一一凋零,不正像那些花瓣嗎?
小喻、花勇、林貞勝,這些在旅程中投下濃墨重彩的人怎麼一下子都不見了呢?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世界上。
梓健不敢往下想了,他害怕了,在所有人都驚歎這幸福華美的結婚儀式時,自己竟沉溺在又黑又臭的泥沼中。
光是這樣一種狀態便可明白那個靈魂,早已經枯萎了。
「梓健!無論何時,繼續工作,繼續生活!」
「梓健,我大概不會再回來了,別盼我會回來,只有女人才整天盼啊盼的,不過你比我慘,你真比我慘啊,哈哈!」
「老公,你不要我了嗎?我是你的累贅吧……你來這裡,不是為了找我,而是為了忘了我……走吧,嗯快走吧。」
「死人……」
「如果時間能倒流我會在看見你的第一眼就對你說我愛你,這樣我們就不會浪費那麼多時間了吧。」
…………
花瓣飄落在水面上,遠處傳來人群相慶的歡笑聲,梓健深歎口氣像從噩夢中驚醒一般,倒下杯中剩餘酒。
尤娜瞟一眼,也同樣將酒倒入口中,但並沒嚥下而是口對口的又送到男人嘴裡。
梓健感到心被什麼陰暗東西敲打的很厲害,像有人攥緊雙拳拚命砸門一般,尤娜表現出了明顯的性.信號,拽著梓健兩人搭上電梯回到十二樓。
一路吻回房間,吻上軟的似蛋糕般的床。泳衣頭髮身體還都濕漉漉的,床上印下水跡,但誰也沒管這些,五秒後兩人一絲不掛的摟在一起,黑暗中尤娜展現出少有的壞笑,那笑預示著某種無可挽回的悲劇即將發生。
梓健覺得敲打心門的哪雙拳越來越肆無忌憚,他一邊承受著「故人相繼凋零」的痛苦,一邊試圖尋找壓抑這種痛苦的方法。
然而解決之道——彷彿就是被壓在身下的這個女人。
不是別的女人,也不是任何女人都行,只有尤娜,就在她身上,在她兩腿之間,在她濃密森林之中。
那裡雖然陰暗、恐怖,但卻能叫人忘卻傷痛。
兩人什麼也沒說,只是在對方身上尋求所需的東西,即便結合在一起也是如此。梓健感到暢快,暢快的想哭,先前那份悲痛像被塵埃掩蓋似的若隱若現,直至被完全掩埋。
他感到**亢奮異常,靈魂卻在死亡。不管怎麼**都喚不起那一粒至關重要的東西。
當然尤娜對此渾然不覺,即便身體糾纏在一起,也無法讀出對方內心在想什麼。不過看的出來女人很享受這一切,一如享受這高級酒店,享受海鮮料理,享受華麗婚禮一樣,她也在享受快感。
從本質上來說,做.愛同住酒店吃海鮮沒太大區別,對她來說。
「要出來了嗎?」十分鐘後女人打破沉默。
「嗯。」
「別……在……」
「我懂。」
………
完事後尤娜去浴室洗澡,梓健站在落地窗前抽煙,玻璃上吐出他模糊不清的臉以及橘紅色的光點。
而窗外,浩淼的漆黑洋面無限延伸開去,彷彿直達世界另一頭。
他的心幾乎在一秒內瞬間冷卻,像燒紅的鐵塊被擲入冰中。這讓人聯想到「湮滅」一詞,現在的心情除了用佛家的「湮滅」來形容外,別無更好的表述。
梓健明白自己已然變成了「軀殼」,不可能再去面對過去的事情,這次來送走林牧師同尤娜上床,是個結束,亦是個開始。
他無法再這樣下去,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這個女人,她能帶給梓健靈魂中最偉大的力量——麻木。
煙抽到一般掐滅,隨即又點上一根。尤娜心情很好的邊哼著歌邊在浴室鏡子前塗保濕水,梓健也進去坐在馬桶上抽煙看著她。
「你剛剛應該再早點出來,萬一我懷孕了不完了?」
「哦。」
「不過別以為和你做了就對你有意思。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嗯。」
他跨進浴缸,站著淋浴,浴簾之外尤娜拿起電吹風吹頭髮。
水很涼,不過這正是梓健想要的,身上泛起雞皮疙瘩但很快還是適應了冷水澡。梓健在耐心等待,等她吹完頭髮關了這嘈雜的吹風機。
吹風機的聲音一停他邊喊了女人的名字。
「尤娜!」
「嗯?怎麼?」
「我們結婚吧。」
那頭安靜了十四秒,梓健一秒一秒的數著。
終於她回應道,「你有多少錢?」
「錢不多,不過你想要的東西我都能買給你。」
「我想要這酒店,你能買嗎?」
「不能啊。」
「那還說我想要的都能買給我?」
「我不想繞圈子,也不是心血來潮,我真想和你結婚。」
「為什麼呢?」
「因為沒有你我不能開始新生活。」
「你是想讓我一直幫你解悶對嗎?」她忽然出現在眼前,「就像這次我陪你來這裡一樣。」
「不全是。」梓健關了水,擦著上身,「我們把話說開了吧,我快三十六了,你呢也要二十九了,早不是小孩子談情說愛的年紀,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
兩人四目相對,沒上一點妝的尤娜皮膚仍然保養的很好,素顏的臉就像高中生。
「怎麼樣?」
女人輕輕歎口氣,扔來件浴衣,「我想要的東西你真都能買給我?」
「酒店當然不可能。」
「唔……其實梓健,我不討厭你,劉子菲才是真討厭你。要我答應你也行,不過我有幾個條件。」
「嗯,什麼條件?」
「第一我不做家務,任何家務,連搓條毛巾,疊個被子也不會做……」尤娜停下看梓健反應,但他並沒反應。
「第二,我不生孩子,永遠不生,你要和我做那事也要看我心情,更別想故意讓我懷上,這是我的大忌。」
「………」
「第三,你所有財產都要放在我名下,如果哪天你又有了新對像那就光屁股走吧,又或者哪天我和你呆膩了,我要和你離婚,你也一樣,一分錢拿不到。」
「第四,我不求你忘了以前的老婆,我知道你也忘不了。可我不想看到有她的東西,或者你們的照片出現在視線裡,你藏起來也好,扔了也好,總之別讓我看到。」
「要結婚,那個家一定要是個新家!」
梓健走近尤娜,兩人在浴室黃色的頂燈下只相隔一拳的距離。
「第五,你是再婚,我可是第一次結婚,婚紗鑽石請朋友喜酒這些東西一樣都不能少,也不能馬馬虎虎,一定要風風光光的。」
「第六,不管什麼事你都要聽我的,不能駁我的意思,更別教育我。你賺錢養家,我只做自己愛做的事。」
一下講了這麼多尤娜大喘口氣,最後總結:「如果這些你都同意的話,我們結婚。」
「我同意。」梓健幾乎同時說出。
「別說的這麼輕鬆,每一樣我都會讓你有保證的,像財產的轉讓我們結婚前一定要都做好,還有婚前協議也要找律師做,可不能讓你騙了,師傅說你是個騙子。」
「嗯這些都做好,然後我們再結婚。我聽你的,從現在開始我什麼都聽你的。」
尤娜側著臉看著男人。
「梓健,那我問你,你愛我嗎?」
他淡淡一笑。
「小孩子的東西你也信?」
「也對。」
尤娜也跟著笑起來。
靜謐的房間中月色朦朧,兩人第一次同床共枕,而由這第一次開始,他們的婚姻維持了十多年。直到尤娜主動提出離婚為止。
鄺梓健看著過去的自己,不禁要問如果重來一遍,當時會否同樣義無反顧的向尤娜提出結婚要求。
疑問沉入深深的海底,卡在漆黑而陰冷的海溝中,一串泡沫從海底漂浮上來,在洋面上引起小的幾乎注意不到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