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響聲,像有什麼東西被攔腰斬斷,聲音異常恐怖。
梓健醒來,從縫隙往外望,天色比之前亮了些,但風暴正以摧枯拉朽之勢席捲整座小島,就連地面也有些輕微顫抖。
忽然的眼前閃過一大片草頂,那是其他房屋的屋頂,他們似乎已抵擋不住颱風而被相繼肢解。
那些原本躲藏在屋裡的老人,此刻正像塑膠玩具般在沙地上打滾,被肉眼看不見的強風呼嚕嚕的吹往海岸。
梓健扶著木牆感覺顫抖的越來越激烈,四面八方都好像在吱吱作響。那聲響就像支撐屋子結構的主梁就要斷裂般的恐怖。
梓健踢醒在地上的阿秋,矮女人一下竄起,大叫一聲。
「阿秋我們要馬上走。」
「哪吒來了?讓我看看。」她緊張的湊到身邊,在貓見外面淒慘的情景後面如死灰,吼叫戛然而止,真正的恐懼來襲。
「我們要馬上走,這房子撐不住的。」
「能去哪兒啊?連房子都卷跑卷我們不更是小菜一碟。」
「………」
「還不如就在這,這屋和旁邊都固的很牢,不會這麼容易就散的,應該。」
「撐不住的,我們馬上走,去林子裡。那裡樹多屏障多,比這裡安全。」
「不行的,我們走得了可爺走不了,沒事的鄺梓健,這屋沒事的。」
話還沒說完,頭頂傳來磁啦一聲,屋頂被整個掀翻,眼前猛然一亮。緊跟著滂沱大雨夾雜狂風即刻湧了進來。
一秒內,火堆熄滅,而後屋四周的柱子也迅速分崩離析,倒下的木塊重重砸在一動不動的爺身上。
梓健手快,一把抓住固定在鐵錐上的麻繩,阿秋也抓了一根,但老人則翻滾在地,像某個黑色幽默片的場景般,隨著木樁一跳一跳的被風刮走。
阿秋大吼聲「爺」,但她的聲音在如此狂風暴雨中顯得蒼白無力,她就連伸手去抓老人的機會都沒有,很快老人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看得出來阿秋很傷心,雖然她總稱這些冥頑不靈的老東西是活該,可她黝黑的臉頰上還是滾下淚來。
風強勁的快叫人支撐不住,梓健指指不遠處的林子,有林子作為屏障勢必安全不少。他舉起三根手指倒數示意,三二一之際兩人同時放開麻繩,拉起手朝林子瘋跑。
強風刮得人跑不了直線,幾近失去平衡。梓健好幾次將阿秋托起來,終於跑進稀鬆,但也有效的林中。
「鄺梓健!在這裡我們也撐不了多久啊!風雨太大了!也越來越冷了!」
「媽的我知道,那怎麼辦,出去死的更快。」
「去洞裡。」
「這麼大的浪,洞也要被淹啊。」
「不一定,頂多灌點水,但肯定不會被淹。」
梓健猶豫數秒,在如此的驟雨下體溫迅速流失,若再不快點找到庇護所就算不被風捲走,也會死於體溫過低。
沒時間思考了,只能堵了。
「好!去看看!」
兩人互相攙扶,抱樹前行。林子由南至北費勁力氣奔跑穿梭其中。
跑了五分鐘,忽然梓健看見個人影矗立在岸邊,像守望這片海域的守望者般凝視著林子方向。
「那東西又來了。」
「怎麼了,快走啊!」阿秋喊道。
「那的人……」
「哪有人,別傻了,快走。」
「你看不見嗎?就在那兒,那東西,它有話對我說。」
「別去鄺梓健,那裡什麼都沒有。」
「有!就在那看著我們啊。」
「那都是假的!」
「假的?」
「走!」
「阿秋你說假的是什麼意思?你沒看見嗎?」
「留點力氣跑吧,快到了。」
「你到底在耍什麼把戲?」
「都是假的,明白嗎?這整個整個故事都是假的,是刻意編出來再硬塞到你腦子裡的,只有他媽的這颱風是貨真價實的!」
「啊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停停!」阿秋拽住梓健,「休息下,山岬就在那邊,我們要一口氣衝過去,必須要一口氣,不然被風刮進海裡就全完了。」
兩人如樹袋熊般緊抱著樹幹,但手臂手指已開始麻木,溫度至少下降了十五度,加上冰雨寒風,儼然成了北國氣候。
四肢的血液回流,以保護重要內臟器官,腎上腺素分泌似乎也告一段落。阿秋嘴唇打顫,咒罵天咒罵地,最後又咒罵自己。這次倒沒罵那些已被哪吒卷跑的老頑固們。
不久後兩人又拉上手,鼓足剩餘的氣力衝向山岬之巔,巖洞就在那下面。洞裡有防潮墊,有睡袋,有巴巴拉,還有平日準備的乾柴和打火機。若老天眷顧,防潮墊下的乾柴未被浸濕就能升起薪火……好溫暖,好溫暖的火。
這麼想著兩人被風刮得呈三十度角奔跑,然後又折回來相反的三十度。拚命抵過風襲爬下山岬,岩石濕滑而鋒利,剛下了幾步阿秋兩腿一軟,滑落下去,連帶著梓健一起跌下。
重重砸了兩下後梓健死命扣住塊石錐,但阿秋半個身體已懸空,只有兩隻手狠狠拽住男人的手。
單靠虛弱的手臂拉住一百多斤的女人,頓覺酸痛發麻,阿秋驚恐的低頭看一眼下方狂亂的如等待獵物入口的海面,露出祈求的眼神。
「鄺梓健別鬆手,我不想死!」
「好的知道了,別…說…話。」梓健漲紅了臉,肌肉如要被撕裂般的刺痛。
「求求你,別鬆手……」
畫面一閃,竟浮現出小喻從崖上摔落的景象,如果當時自己像現在一樣死死拽住小喻的手,她就不會死了對不對?就算扯斷了胳膊,頂多和她一起墜崖,那她就不會孤零零的一個人死了,對不對?
「梓健我不會怪你的,就算你那時候眼睜睜看著我跳下去,我也不會怪你的。」
那東西從岸邊消失,此刻來到身邊。
「小喻。」
「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大概根本就不是個錯。」
「可我什麼都沒做啊,就這命眼睜睜,眼睜睜的……」
「小喻」幅度極小的搖搖頭,她的頭髮並不隨風飄動。就算再來一次,我也希望你讓我走,我在你身邊……只會拖累你。
「沒有,你沒拖累我。」
「所以現在我不在了,不要再讓我成為一種拖累了,好嗎?」
「鄺梓健!」阿秋在下方大叫。
梓健回過神來,兩手從肩部往下拼盡全力,伴隨劇烈的疼痛,像兩百公斤舉重似的,將女人拎了上來。
阿秋面色慘白,踉蹌撞進巖洞。梓健的兩隻手臂痛如刀割,也倒進洞內。
在洞裡風立馬小了許多,裡面浸了層水,但最深處還是干呼呼的。阿秋靠著巖壁驚魂未定的大口喘氣,梓健靠在旁邊胳膊痛的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