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醫院後的那天晚上,岳母便去世了。蔡佑達發來條短信告知,那晚梓健獨自一人幹了一整瓶麥凱倫,他也不知自己為何這麼痛苦,甚至弄不清痛苦的點在哪兒。
從小到大,不可否認梓健都是個親情淡漠的人,他就是世界上最最不孝的人,自從兒時父母差點離異,母親外遇父親自殺的是件後,父母之情對他來說就轉成了某種利益的交換。
你們講我養大自然勞苦功高,在我成年立業之後自然也保證你們晚年吃穿不愁,可想要幸福快樂似乎很難,就好比向銀行貸款,難道在還貸時還會對銀行有感激之情嗎?
梓健對於父母的感情,因兒時的不幸,而至於此。
但這次為何如此傷心呢?僅僅是岳母,從和小喻在一起算起也只見了十多次,那為何會像親人離去般傷心呢?
梓健不解,難道是因為這件事喚起了他對親情的重新認識?他有些糊塗了,嚴吟君曾猛烈吐出「畜生」兩字,那徘徊在耳際的「自己可能真就是畜生」這一想法令他為之一驚。
父母離異的孩子,幾乎全都對親情對家庭失去信心,但梓健還算幸運,就在家庭即將碎裂之時,出現了溫妮一路陪伴著他。
至少,至少父母沒一臉死灰的發問:「要跟爸爸還是媽媽?」
被問到這種問題的孩子,將一夜長大。
鄺梓健明白,自己當時的痛苦中帶有深深的內疚與懊悔,已經不是岳母離世那麼簡單了,他深深厭惡自己是個冷血動物,就連花勇也知道打兩個電話回去,安慰生意失敗的母親。
岳母的葬禮他也沒去參加,不知執拗的岳父會作何感想。這事過去兩個星期,梓健仍時常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他也越發思念小喻,天氣轉涼,每當心中有這麼份憂愁湧現時,都會拿出妻子的信看上一遍,心中的妻子過著無憂無慮桃源般的生活。
但那生活,並非真正的生活。
工作的事忙完梓健也不願一直悶在家裡,他想出去走走找幾個人多熱鬧的地方坐上片刻,看看別人熱烘烘的情景自己彷彿也不那麼寂寞了。
他去的較多的是梅毒的店,一來那裡有老同學,二來也夠熱鬧。如果覺得熱鬧過頭還能躲到二樓的情侶雅座清閒片刻。
這天氣溫首次降到十度以下,原本約了潘雲松一起去吃蒙古酸麻牛肉鍋,可他卻臨時打電話告知晚上要多加個夜班,而打給梅毒他也在店裡忙,沒辦法人都坐下了只能自己點了份美味來吃。
在這樣的店裡獨自一人吃著火鍋,是何等感覺?光想想就叫人覺得神經不正常,更何況是最適合放鬆的週五夜晚。
火鍋味美,但也不免產生「快吃完快買單走」的心情,然而剛吃兩口卻有兩個女人坐到了空空的對座。
那是週末也喜歡來這放鬆的劉子菲和尤娜。
兩個女人看著梓健,像是要取笑又像在憐憫,糾結一番後還是決定取笑。
「梓健你在幹嘛?」劉子菲問。
「不明擺著,吃火鍋啊。」
「一個人?」
「約的人都沒來。」
「一個人吃火鍋也怪可憐的。」尤娜招呼服務員又加了兩套餐具,「我們本來就要吃這牛肉鍋,就當陪你了,不介意哦?」
「隨便。」
「他怎麼會介意,他拿的錢和我們不是一個級別的。」
「也對。」
女人拿過菜單又點了一通,一點沒客氣的意思。倒也無需客氣,雖不常聯繫,但也算老相識。
「哎那你怎麼不叫老婆來?」
「等下要去酒吧,她不喜歡那地方。」
「所以你就不管她了?」
「是要去酒吧還是要找別的女人?」
「喝點酒而已,別講得這麼難聽。」
「男人可沒有好的,這世上好男人就兩種,一種被化學閹割的,一種性無能。」劉子菲瞟一眼尤娜,「對嗎?」
「嗯?」
「我說的對嗎?」
「哦對!」
三人將菜倒入鍋中,梓健渾身冒汗,脫了外套襯衣,就剩件長袖黑t恤,問劉子菲男朋友怎麼不來。
「別說他好嗎?今天出來就是不想說這些。」
「怎麼了?」
「當然是不好了,你看我臉像我嗎?」
「不像。」
「她和她未來婆婆關係不好。」尤娜插一句,而後塞了塊花椰菜,她吃東西的樣子像兔子,一張小小的油嘴小範圍蠕動。
「這很棘手啊。」
「他們家一定要結婚以後住一起,說賣了現在的房子再買套大的,可我不要啊。」
「為什麼,這不很好?」
「好你個頭,我從小到大就和爸媽住一起,一直被他們管,想著結婚了以後有自己的家就能自由了,可誰想到還要和別人一起住,而且還從自己的爸媽換成了他爸媽,這我肯定不行的,要是這樣,這婚就不想結了。」
口口聲聲講「別提別提」女人還是忍不住講了出來。
「尤娜你說呢?結婚了還要和爸媽一起住有什麼意思?等於失去了結婚的意義嘛。」
「嗯完全正確,我要是結婚也肯定和老公兩個人,要和他爸媽住,做夢!」
梓健大口嚼金針菇,這兩個女人今天火氣都不小,難怪進來就不請自坐。
「就是嘛,現在女人都這樣想的,誰還想和爸媽住,房子再大也覺得變扭。」
「哎聽聽梓健怎麼說,他好像有話要說。」
「沒有沒有,我沒話說,你們說你們的我吃我的。」
「喂梓健,你老婆是這種人嗎?」
「不是。」
「他老婆怕他,肯定不是。」
「那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要住一起就不結了唄,我態度明確。」
梓健想說「你也三十多了」可這話太傷人,便同牛肉一同吞下去。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他媽媽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就算我在這問題上妥協了嫁進他們家,以後肯定不會開心的,與其這樣還不如現在考慮清楚。」
「可師傅你也不小了,這樣真行嗎?」尤娜講出實話。
「嫁的不開心不如不嫁,大不了再單身,反正你也會陪我的是嗎?」
「是啊我會陪你的,你看我現在就是單身了。」
梓健想到那次尤娜找來六個男人,辦了一場荒誕聚會,她說自己累了也膩了,哪個男的都不想要。
「師傅實在不行我們可以住一起,以後老了我們也能相互照顧。」
「這是個好主意。」
梓健舀了些火鍋湯喝了,原來兩人準備搞同性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