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毒建議也沒人反對,便一起去了二樓,在兩排靠窗位子坐下,隔音地板下的喧囂被擋去大半,潘雲松特意坐到尤娜身邊和她聊起來,梓健坐在最旁邊,有點喝悶酒的味道。
「啊?你是婦產科醫生?婦產科也有男的嗎?」一旁傳來尤娜的笑聲。
「我可比很多女醫生都細心啊。」
「細心照顧女病人嗎?」
「不是啦。」
「我聽說醫院的醫生都喜歡吃護士豆腐。」
「胡說八道,沒有的事。」
尤娜笑起來綻出兩粒小小酒窩,潘雲松喝多了肚子比之前更大,而在身邊的梅毒問起子菲。
「上次同學聚會走的時候我看到個男的來接你,兩點了還專程來接你,很用心嘛。」
「那是我男朋友,他應該的。」
「那你該叫他一起來。」
「同學聚會叫男朋友,太怪了。」
「姚琳不也把老公帶來了?」
「那你也不沒帶老婆嗎?」
梓健望著樓下的馬路,夜已深,但馬路上的人潮不息,他卻突然有點寂寞。
聊了會兒後梅毒被上來的服務生叫去,大概是酒吧裡有事要處理。劉子菲拿起酒瓶倒酒,面向梓健:
「鄺經理最近不好嗎?怎麼話這麼少,可不像你啊。」
「你們都一個配一個聊,好像沒我什麼事。」
「不想哄哄你老婆?我雖然沒怎麼和你老婆講過話,不過她這種女孩子你一哄肯定就沒事了。」
「嗯。」梓健坐到剛才梅毒位子,小聲說了句:「潘雲松好像對你同事有意思,你撮合下。」
「這東西要看緣分的,外人撮合沒用。」
「不試試怎麼知道。」
「那我先問問看……尤娜過來。」
梓健讓出位子,兩人將女人夾在中間,潘雲松一臉茫然的看著。
「尤娜,這裡有人想追你,你會考慮嗎?」
「哎?別開玩笑了。」
「誰和你開玩笑,我不一直跟你說別再拖下去了嗎?女人越老越不值錢,一花一世界懂嗎?今天玫瑰花,明天就是喇叭花啦。快點選一個。」
「選誰啊,我不知道。」
「那個紅衣服的胖子怎麼樣?現在雖然胖,可以前是我們班籃球打的最好的,比賽的時候全班為他加油。」
「可我和他今天才認識。」
「是啊,可人家對你一見鍾情了。」
尤娜眼神中流露出異樣,彷彿要說「對我一見鍾情的人多了去了。」
「梓健,行不通吧,想撮合也沒辦法。」
「你……」梓健無話可說,這分明是拆散,算哪門子撮合。
松子講了句「下去拿酒」便悶悶不樂的走開了,弄得尤娜也不好意思。而劉子菲卻不以為意。
忽然梓健覺得,劉子菲是不是更希望尤娜不和任何一個男人交往呢?最好和自己一樣,拖到三十歲還不嫁,這會不會正是她內心所期望的?
正著麼想著劉子菲拿出手機,瞟一眼屏幕稍稍皺眉,跟著接起電話走到二樓最角落。
她的身影消失在陰暗之中,看來是他口中所稱的男朋友打來的。
當情侶座上只剩下梓健和尤娜兩人,不免尷尬,又能隱隱聽到樓下的舞曲聲了,梓健點上煙揉著發脹的眼球,卻聽女人先開口:
「我那時候還以為你是子菲的男朋友咧,後來看到你在公園拍婚紗照才知道。」
「她有沒有講我什麼?」梓健半開玩笑的問。
「倒沒講什麼,不過不想看到你倒是真的。」
「這麼直接哦?」
「嗯,唉不過我和你也不熟,不曉得你們兩個以前是怎麼回事。」
「那她現在和男朋友怎麼樣?」
「還不錯,男朋友是鋼鐵廠的,國有企業待遇很好,算是穩定啦,我都羨慕了。」
「是嘛。」
松子拿了酒和梅毒一塊上來,看著架勢今晚恐怕真要不醉不歸了,打完電話劉子菲也回到位子上,心情也有所好轉,對於偶遇梓健的不快也少了一分。
五個人玩起七八.九骰子遊戲,女人們很快就醉了。
迷迷糊糊間梓健感到腿在振動,那不是樓下的低音炮而是信息提示,取出一看頓時清醒了。
屏幕上小喻蹲在一片玉米田中,不知在衝著誰微笑。她剪回了短頭髮,清新的感覺就像個高中女生。
梓健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或許是酒精作用,那莫非是妻子高中時的學農照片?陰差陽錯的發到了手機上?
心頭湧出種莫可言狀的思念,環顧四周,尤娜趴在桌上,安靜的睡著了。
看到廬小喻再次微笑的樣子鄺梓健很想將那笑深深印刻進腦中,就像隨身攜帶家人照片一樣,只要想看,隨手翻開即可。
他很喜歡那樣的笑,使人聯想到艷陽高照下燦爛綻放的向日葵。
鄺梓健不禁使用了「擴展功能」,去親眼看看小喻在精神病院的生活。
夜晚的白百合康復中心看似一片闃靜,像座無人的空城。可走近了卻能聽見各種奇聲異響,有哭聲、笑聲、還有用枕頭似的輕物敲打牆壁的聲音,更驚訝的是,病區宿屋內還有夜鷹的鳴叫。
不知從哪扇鐵窗傳出的夜鷹鳴叫,聽來頗為詭異。
夜鷹是不祥的鳥,它半米長的翅膀上馱滿不幸與苦難,凡是見到夜鷹的人,生活一定跌入谷底。
然而夜鷹的鳴叫卻出自一個女人之口,女人像擁有特殊技藝的口技演員似的,將這不幸之鳥的聲音模仿的惟妙惟肖。
但為什麼她要模仿夜鷹呢?
夜色中鄺梓健看不清她的臉,只聽到那乖戾的叫聲。
可小喻在哪兒呢?走在無光的長廊中,總算在二層中間的屋子找到了小喻,說來奇怪,一穿進她的屋子剛才所有的奇聲異響統統消失不見,四下又恢復到一份詭異的寧靜中。
看來屋子經過特殊設計,以隔絕其他病人發病時傳來的鬧聲,從而引起其他病人的某種「共鳴」。
精神病雖然沒有顯微鏡能看出的致命病毒,但它卻比任何一種病毒都更具傳染性,有時病友的一個哀怨眼神都會觸發一系列事件。
然而此刻,小喻在房內是安靜的。二十平米的空間,兩張單人床,中間一盞直立檯燈,一旁還有白色書桌,白書桌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書桌上放有墨水及兩隻寶藍色鋼筆,一疊厚厚的信紙,一角一柄小檯燈。燈幕上印有卡通八爪魚。
房間的窗很大,可以想像在太陽好的日子,陽光會怎樣眷顧這間小屋。但此刻窗簾半掩,月光淺淺投射,褪色的地板上倒映出防自殺護欄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