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梓健感到頭暈,就像貧血的症狀。她不知道自己在安眠劑的世界呆了多久,或許正因為呆的太久才產生了這種症狀,以致在使用「擴展功能」時也感到虛弱。
他想逃避,不想看到接下去將發生的事,接下來的事無需借助安眠劑也永遠不會忘記,它牢牢的嵌在記憶的凹糟中,除非生命終結,否則永遠不會忘記。
小喻終究沒有留在身邊,這個今生最愛的女人沒有一路陪伴他走來,倘若這是時光機器,稍加改變,小喻一直陪在身邊,那這位年過五十的男人也不會過著這樣的生活,更不會參與這該死的奇怪試驗。
他們會有自己的孩子,孩子現在應該上了大學,過著與鄺梓健大學時一樣酒醉情迷的日子。
然而環顧四周,身邊除了黑暗與一攤老肉外什麼也沒有,就像在垃圾掩埋場發現的一具死豬屍體一樣,散發惡臭,叫人作嘔。
正當其盤坐在漆黑一片的安眠劑世界中時,忽然有種不真實的幻象,那感覺像夢,彷彿一切都是一場夢,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趴在十六歲的高中課堂上,口水沾濕書本,身旁的口臭王露出鄙夷的目光,對桌的姚琳望著黑板認真筆記,遠處的溫妮回頭衝自己微笑。
沒有雅妍,沒有小喻,沒有尤娜,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純真的在新月日月奮鬥的童年。
如此的臆夢若真實存在或許也存有遺憾,鄺梓健今生放不下廬小喻,因為他認為小喻是世界上最應該得到幸福人生的女子。
他善良美麗,全身心的付出對梓健的愛,如果這樣的女子都沒資格得到幸福,那誰有資格呢?
思考讓鄺梓健更覺虛弱,他感到身體中有什麼堅硬的東西正被慢慢抽走,黑暗中有個女人的聲音傳來,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那人是小喻,但一個字之後,想法即變了。
「22號,你能聽到嗎?」
在安眠劑的世界久了,鄺梓健一時記不得這聲音來自於誰。
「中山研究所,還記得?」
「嗯記得……可你……怎麼和我說話?」
「我是在和蛹裡面的你說話,你的大腦會把我的聲音反映到安眠劑中。」
「嘛。」
「長話短說,我只想溫妮,還要不要繼續?因為從你的各項監測數據來看,一下停滯了。」
「繼續?哦!對,繼續!」
那天沉默數秒,不久後又說:「行,如果你的身體負荷不了,或者要到極限了,我們這裡會立馬切斷。」
鄺梓健眺望深不見底的黑暗,黑暗似乎也有層級之分,一層層,一層層的排列開去,像是某種神迷的螺紋。
「我想用擴展功能,想看我沒有看到過的。」
「可以……」
女人的聲音漸漸遠去,猶如河谷回音。隨著聲音遠去,車水馬龍的公路映現眼前,路邊蝶兒推著嬰兒車,車內躺著她的小公主,身旁是挺著肚子心情不錯的小喻。她們身後跟著拎有大包小包購物商品的於冬升,三人剛逛完繁華商業區,購得不少「戰利品」。
「小喻昨天星期六你去哪兒了?怎麼一天找不到人?」
「和梓健去看電影了。」
「興致這麼好?還去看電影?」
「嗯,本來想去動物園呼吸新鮮空氣,可我還是不適合戶外活動,孩子千萬不能有事,所以最後去看電影了。」
「看的什麼?」
「不是新上映的《人類星球》嘛,蝶兒你沒看?」
「我哪有空,現在每天被這小東西吵得失眠,半夜兩三點都會哭起來。」
「那買碟回家看,很好看呀。」
「那他現在對你很好咯?」
「還不錯啦。」
「堅持多久了?」
「唔……算起來的話也兩個多快三個星期了。」
「那也不短咯。」
「是啊。蝶兒這次聽你聽對了,梓健真的對我比以前好了,以前就算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沒對我太好,因為說起來,你知道……算是我追他的嘛。」
「可現在就像他在追你一樣?看你那呆子樣,就你這種傻女人才摸不清男人的心,所以才讓他在外面亂搞,像你這種老公,不給他點教訓,他是絕對明白不過來的,懂嗎?」
「現在我知道了,所以要謝謝你,有句話不是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嗎?雖然他和那女人以前有曖昧,可我相信梓健不會和她做那事的,而且現在他比以前對我更好了,我真得好高興。」
「看起來你是準備搬回去了嗎?」
「嗯,他每天都在叫我搬回去,前兩天送花還寫『我愛你』什麼的,現在寫的都是『快回來,這才是你家』之類的話,我都煩了。」
「你還煩咧,我看你是高興壞了吧。」
「哪有,他還說等我回去要什麼事都聽我的,家裡的錢也全都歸我管,這樣就算他再想出去玩也沒錢哩,誰會跟一個沒錢的老男人呢?」
蝶兒拉開嬰兒車上的遮光布,讓小公主沐浴些陽光。
「是啊,其實我覺得梓健這人還不錯,就是因為是你,你會慣出他的壞毛病,要讓他變你先要變,就像現在這樣才對嘛,女人要抓住家裡的經濟命脈,男人又不是聖人,外面誘惑這麼多。」
「唔,我要把這話也告訴他,然後讓他把每個月賺的錢都打到我的卡上,對嗎?」
「絕對該這樣,對老公不能客氣,就像對敵人一樣,對敵人客氣就是對自己殘忍,靠良心維持不了家庭幸福。」
在後面的於冬升原本還聽著她們的談話,可當他聽到小喻馬上就要搬走時就再也聽不下去了。似乎連走路也在沉思著什麼。
「不過看你現在這樣我也放心了。」蝶兒繼續說,「快點把孩子生下來,我們也好全家郊遊呀。」
「行啊,可蝶兒生孩子痛嗎?」
「廢話,生孩子就是世界上最痛的事,我都痛的要昏過去……當然不是真的昏過去啦,可真的很痛。」
「可順產更好吧,網上說順產的孩子更健康。」
「如果能忍的話當然更好咯,就怕自然產到一半太痛了要換剖腹產。」
小喻笑起來,「我應該可以的。」
三人走到出租車攔招點,排在十幾人的等候隊伍末端,一旁有兩位打扮成動物模樣的怪人在發放廣告單,接過一看,是一家名叫「寵物遊樂中心」的宣傳廣告。乍一看還真以為是家飼養寵物的樂園,可細瞧之下才發現竟是為死去寵物而建的寵物墳墓。
小喻想起因自己的疏忽而跑丟的老john,老john不知在哪個無人問津的角落中死去。如果有這樣一個寵物墳墓,應該也對得起動物長時間的無私陪伴吧。
這樣想著,不免一陣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