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天大度的擺擺手,其實他最看重的是莊健,可是莊健明顯不願意跟著他幹,這個事又不能用強,只好壓下心中的不快,裝作欣然的樣子說:「當然當然,大丈夫一諾千金啊,不過齊家國啊,老子真捨不得你走……」說罷還灌了一口酒。
齊家國眼圈一紅:「張司令,跟著你這麼久,我鬼子沒殺幾個,光給你添麻煩了。」說完還抹了眼角一下。
張海天哈哈一笑,拍著齊家國的肩膀道:「挺大一老爺們,只能流血不能掉金豆子!」
「張司令說的是。」莊健也湊過來說,「只要咱打鬼子,日後還少不得見面呢。」
張海天哈哈一笑,鬆開了齊家國的肩膀,向其他幾個學生兵走去。
「哎,齊家國。」莊健用手指捅了捅齊家國,「去跟張司令要兩輛馬車去……」
「幹嘛使?」齊家國還沒從剛剛的情緒中走出來,傻愣愣的問,「咱們要馬車有啥用?」
「拉東西唄。」莊健說。
「拉啥東西啊?」齊家國還是傻傻的樣子。
「我靠!」莊健愁死了,「打鬼子得有隊伍吧……」
「是啊……」
「拉隊伍得有槍吧。」
「是啊……」
「這滿地的槍你憑肩膀能抗回去幾條?」莊健指著被殲滅的偽軍留下的槍支。
「扛不了幾條啊……」齊家國突然明白了,「你要馬車是要拉槍回去?」
「你才明白啊……」莊健對他的遲鈍異常氣憤。
莊健帶著十幾個人要北上,而張海天要向西。於是,過了晌午,吃飽喝足以後,張海天與莊健依依惜別,這個小個子年輕人不能為他所用,真是讓他暗叫可惜不已。突然想起,自己還送了莊健三輛馬車,興許這個人情,日後這個小子會還吧。
莊健他們只有十幾個人,每人扛著一條槍,卻拉著三輛馬車,車上裝著一百二十條已經被改為六點五口徑的遼十三式步槍,還有一萬多發子彈。帶著這麼多軍火這麼招搖過市可不是個好主意,所以,他們全挑山路,哪沒人走,他們就走哪。所以,因為路線的緣故,嚴重拖慢了他們的行軍速度,來的時候短短三天的路程,往回走卻整整走了六天。
當莊健終於見到他所熟悉的那片樺樹林的時候,他突然有了一種想哭的感覺:他媽的,終於回家了,老子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餘下十一名學生兵也都神態各異,想必,心情與莊健也差不太多吧。只有齊家國是新來的,跟他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只是愣頭愣腦的打岔:「那麼說,你們剛來的時候就是刨地,種大煙啊……」
「嗯……」莊健點點頭,算是回答了他,隨手摸上一棵粗大的樹幹,樹幹上還留有斑斑風乾的血跡,但是已經近似於黑色的了。
「就在這……」任志強插嘴說到:「小莊子跟一頭黑熊幹上了。」
莊健皺著眉頭聽著:什麼叫跟一頭黑熊「干」上了?人與獸嗎?
不過聽眾卻沒有聽出這一層意思,看來這個時代,還沒有這麼博大精深的語言藝術呢。齊家國也湊過來嘖嘖稱奇:「厲害厲害!後來怎麼著了?」
「後來啊……我們六個人一看小莊子有危險,立刻一陣亂槍!」任志強大聲吹噓著,突然卻神色一黯,閉上嘴不說話了。
「後來呢?」齊家國還是不停的追問,「你咋不說了,說話說半截,憋死個人了。」
「後來黑熊就給打死了……」莊健隨口回答他,但是心裡卻歎道:與任志強一起打死黑熊的那五個學生兵都犧牲了。難怪任志強的臉色這麼不好,朝夕相處的兄弟,說沒就沒了。然後伸手攀上任志強的肩膀,拍了拍。
任志強知道他的意思,點點頭,仰起頭走了開去。
「前邊再翻過一座山……」一個學生兵指著前方的山頭,「就到營地了,可得好好歇歇,累死我了。」
眾人趕著馬車到了山頂,剛剛走在前邊的任志強卻跑了回來,壓低聲音喊道:「隱蔽,快隱蔽!」
莊健這些人都是經歷過戰火考驗的真正的戰士了,一聽任志強的呼聲,所有人想都沒想,趕緊把馬車往回趕了幾步,消失在了山頭的後邊。
「怎麼回事?」莊健問。
「有人!」任志強簡短的回答,「敵人!」
「嗯?」莊健很想不通,已經在熱河省的腹地了,按理說日本鬼子應該這個時候還到不了這裡啊。隨即轉頭吩咐了一下:「你們看住馬車,注意警戒!」然後拿起繳獲的望遠鏡,與任志強爬回到山頭上。
營地的營房還是他們離開的時候那個樣子,不過營房的門前豎起了幾根大木頭樁子。每個木樁子上都綁著一個人,莊健端好望遠鏡,仔細挨個辨別了一下,「嗯?魏世坤?」剩下那些也都是熟人,都是學生兵裡的積極分子。
接著,他看到一間營房的門打開了,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叼著煙慢悠悠的走了出來——李大疤瘌!李大疤瘌就是剛剛開始的時候,帶著三十個東北軍士兵看守這些倒霉的學生,種植鴉片的那個長官。他有個嗜好,就是抽大煙。
接著,從房門裡又出來一個身穿同樣軍裝的生面人,這個人好似與李大疤瘌很是熟悉的樣子,兩個人邊抽著煙邊走向另一處營房。
這是什麼情況?
莊健再次端起望遠鏡,仔細觀察,發現在營地的四周,還有七八個身穿與他們一樣的東北軍軍裝的生面人,扛著槍來回警惕的巡邏著。
魏世坤等幾個人依然被綁在木頭樁子上,卻沒有人去搭理他們,巡邏的士兵連看都不看他們。至於在這之前留在營地的其他的學生兵,莊健卻一個都沒有看到,或許,是被關在營房裡了吧。
莊健查看了半天,將營地裡的情形記在心裡,轉身輕聲招呼任志強:「走,咱們回去商量商量。」
「你是看了,我還沒看呢!」任志強很是不情願的說。
「好吧,給你。」莊健只得將望遠鏡遞給任志強,然後囑咐了一句:「只能看一小會,咱們得抓緊時間。」
「知道了……」任志強接過望遠鏡,不耐煩的回答他。不過,莊健的這句話還是很有作用的,任志強只看了不一會就放下望遠鏡,轉頭說道:「咱們走?」
「嗯。」莊健點頭應道。
「外邊綁的是魏世坤他們幾個吧……」任志強邊走邊問。
「是。」莊健簡短的回答他。
「我看著也像。」任志強說。
「不是像,就是他。」莊健糾正道。
「啊,那麼遠……」任志強說,「我怎麼看的清楚?」
「你不是有望遠鏡麼?」莊健指著他懷裡說。
「是啊,就是因為有這個,我才感覺看著像。」任志強說,「要不這麼遠,誰知道是誰啊。」
「那你是近視!」莊健說。
「啊呸!」任志強不屑的說,「我可不是近視眼啊。」
「行,你不是近視,我是近視,行了吧。」莊健懶得再跟他扯這個事,只好岔開話題:「你有什麼想法?」這個想法,當然是關於營救魏世坤他們的。
「想法麼……」任志強想了想,說:「不知道敵人有多少,防備怎麼樣。」
「嗯。」莊健說,「那就目前看到的情況,你有什麼想法?」
「我覺得,敵人至少應該在咱們看到的數量上乘以三。」任志強說,「要不打死他們也不能看得住一百多號人啊。」
「還有呢?」莊健隨手撥開身前的灌木,繼續走著,說著:「咱們怎麼辦?」
「咱們只有十三個人。」任志強分析道:「敵人至少比我們多十個。」
「嗯。」莊健只是答應著,卻不做判斷。
「硬拚的話,咱們應該也能拿下他們。」任志強皺著眉頭說,「不過損失大了,不太划算。」
「嗯。」莊健依然是一個字。
「我想,咱們應該先摸進去……」任志強看看莊健的臉色:「先逮一個,問問情況再說。」
「嗯……」莊健還是這樣回答,不過卻多加了一句:「如果問出來的情況,跟你分析的差不多,你打算怎麼辦?」
「趁夜摸進去……」任志強說道,然後用手在脖子邊做出了一個切割的動作。
「如果敵人的數量很多呢?」莊健繼續追問,「你打算怎麼辦?」
「你是在考我啊……」任志強這時才反應過來,不過卻接著回答道:「咱們有一挺重機槍,可以架設在盡量不會誤傷被關押的學生的位置,然後,防火,引來敵人,黑燈瞎火的,一陣突突,就能死的死,逃的逃,這樣就差不多了。」
「嗯……」莊健補充道:「先看好地形,敵人逃竄的必經之路上再放幾個人,同樣是黑燈瞎火,敵人也不知道咱們多少人,只會更亂。」
「對啊,我知道了!」任志強興奮的回答。
看著任志強興奮的樣子,莊健微微的笑了一下,只能靠自己給自己出謀劃策,單打獨鬥的日子,他受夠了,現在他很需要幫手。本來張學寨是個不錯的人選,可惜投奔張海天去了,看來看去,也就任志強可以培養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