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楊呲牙咧嘴地坐在椅子上,好不容易調整好姿勢,已經痛得滿頭大汗。
施青覺關切地問:「高大哥,還能受得了嗎?其實也不用這麼著急。」
「沒事。」高楊憋著嗓子說,他的力氣都用來對抗骨折處的疼痛了,「龍王安排的任務,就別推三阻四了,有點事做,我心裡也踏實。」
「這是我的主意。」施青覺說,無意將惡人的名聲推給別人,尤其是龍王。
「謝謝你的主意。」高楊鄭重地說,由於已經坐穩,疼痛減弱不少,「我高楊半輩子胡作非為,沒欠過誰的人情,就是欠你一個。」
施青覺臉上有點紅,因為在這個主意中,承受危險與苦難的將是高楊,得到最多好處的卻是他和龍王,「做完這件事,就是我欠高大哥的人情了。」
「哈哈。」高楊大笑聲,「瞧咱們兩個,磨磨唧唧,真夠肉麻,別人要是看見,還以為我和你……你知道……」
「什麼?」施青覺茫然不解。
「我就不信,四諦伽藍那麼多和尚住在一塊,一個女人沒有,相互間就沒有點……古怪的事?」
施青覺明白了,臉上更紅,「伽藍跟你想像得不一樣……」跟他自己想像得也不一樣,他不願意再說,小心地背起椅子。
椅子上已經綁好繩索,方便施青覺挎在肩上。
「誰想出來的招兒,還挺舒服。」高楊頗為滿意。
「坐穩了,高大哥。」施青覺說,邁步向外走去,出門的時候特意查看有沒有碰到高楊的頭。
夜裡的護軍府很安靜,外面的街道卻極熱鬧。兩人的模樣都有些怪異,但這裡是南城,行人頂多好奇地瞅兩眼,沒人太當回事。
重新回到喧鬧的街上,勾起了高楊的記憶,不由得頻頻咂嘴,喃喃道:「前面那家酒館我以前常去,貴得很,勁兒也足得很。」
施青覺加快腳步。「高大哥,從現在起你可不能再喝酒了,最好連提都不要提。」
「唉,和尚真不好當。」高楊無奈地說,只能眼睜睜看著三五成群的客人擁進酒館。其中有些人他看著眼熟,卻叫不出名字。
施青覺盡可能挑選僻靜的街巷行走,很多時候還是得由高楊指點路徑,既然不能喝酒,高楊就想說點什麼好轉移酒癮,於是問道:「好兄弟,你見過龍王的王后嗎?」
「啊?沒。沒見過。」
「她不就住在護軍府裡嗎?跟咱們近得很,你沒找機會偷看一眼?」
「沒有,當然沒有。」施青覺急忙否認,「護軍府內外到處是人。說不定哪就藏著護衛,我不可敢亂走。」
「哈哈,瞧你怕的,隨便說著玩唄。聽說王后是真正的公主,美得很。」
「王后是逍遙海石國公主。美不美……就不知道了,龍王眼光不會太差。」
「嘿,璧玉城裡美女如雲,龍王什麼樣人沒見過?眼光當然比咱們高多了,就說前些日子被殺的蕭鳳釵,留人巷第一名ji,為了龍王連老本行都不做了,他倆肯定有點事情。」
施青覺心中一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因為這個無緣謀面的蕭鳳釵而還俗的,璧玉城的大人物們對這名妓女的描述,激起年輕知客僧沉睡已久的**,不顧一切地離開四諦伽藍,還沒看清前路的危險,就滿懷興奮地衝了上去。
結果就是他現在渾身青腫,背著一個廢人,行走在僻靜骯髒的小巷裡,與南城的繁華近在咫尺,卻又相隔難以逾越的深淵。
高楊無法瞭解好兄弟的心事,繼續道:「還有鯤社的這個十公子,據說性格豪爽得跟男人一樣,相貌卻是女人中的第一等,跟龍王也不清不楚……」
「龍王的女人跟咱們無關,不要再提了。」施青覺謹慎地向身後望了一眼,害怕有人偷聽。
高楊不屑地大笑,但是不再說女人了,只是行程無聊,總得說點什麼的打發時間,「後天就是城主比武了,在誰身上下注的比較多?」
「下注?這是正式的比武,不是酒館裡的賭鬥。」
「我的好兄弟,你可真……就因為這是純粹的比武,才有的賭啊。你想,酒館裡打架的儘是無名之輩,輸贏沒準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也就騙騙喝多的傻瓜,想從中贏大錢,怎麼可能?城主比武就不一樣了,方殊義與初南屏,正好代表獨步王與龍王,打起來必然是你死我活,絕不會造假,二選一,猜準就是白得一筆錢……」
說起賭博,高楊滔滔不絕,施青覺乖乖聽著,時不時嗯一聲,心想,原以為高大哥的脾氣是個問題,現在來看,他的多嘴才是最大的漏洞。
高楊只能過過嘴癮,他與施青覺都沒錢下注。
離目的地不遠了,南北城之間的界牆在夜色中依稀可見,施青覺將椅子放下,轉身正色說道:「高大哥,就快到了,剩下的事就只能靠你一個人了。」
「放心,我知道這事對咱們兩個有多重要。他***,做不成我就死在裡面。」
「那倒不用,他們也不會殺人,萬一不成,我會把你接出來,機會總有,命就一條。」
「知道了知道了。」高楊不耐煩地說,「我現在可挺珍惜自己這條狗命的。」
「嗯,跟我說說你都要做什麼。」整個計劃太複雜,施青覺擔心高楊記不住。
高楊吐出一口氣,皺著眉頭尋思了一會,好像已經將計劃全忘光了,突然咧嘴一笑,說:「多大個事。你把我放在鯤社門口,我向十公子裝可憐,就說自己從前殺人如麻,如今手斷腳斷,真心悔悟,想要出家卻不知其門。十公子肯定會同情我——這是你說的,我可沒擔保會成功。」
「龍王說的,應該不錯。」
「嗯,十公子善心大發,就會把我介紹給四諦伽藍的高僧。」
「伽藍裡高僧眾多,不是每一位都行。」
「當然,有一個叫法齊的老傢伙,是什麼蓮心、蓮華的師叔,跟他們的師父法延好得跟親兄弟一樣,最喜歡放下屠刀的強盜、刀客什麼的,他一聽說有我這種人,準會樂顛顛地收我為徒。」
一連串的人名,難得高楊能記得住,施青覺點點頭,「不會馬上收徒,但他會把你留在身邊觀察,這樣你就有機會了。」
「嗯,這也是你跟龍王保證的。」
「我保證的,跟龍王無關。接下來你要替龍王做一件事。」
「對,我要立功,免去從前的罪過。我要想辦法打聽法奉到底是怎麼當上住持的,如果可能,還要讓老和尚對法奉產生不滿與懷疑,離間計嘛,我懂。」
施青覺放下一半心,壓低聲音問:「你還要替咱們兩個做一件事。」
高楊也壓低聲音,「偷幾本絕技出來,這個我太明白啦,在璧玉城誰強誰混得好,咱們立功再多,不如替龍王殺人來得實在。四諦伽藍有多少絕技?我都給好兄弟偷出來。」
「不必,這事只能看運氣,唉,都怪我當初學武不用功,現在才知道重要,四諦伽藍絕技,一樣就夠咱們學一輩子啦,就算不能縱橫西域,自保總算夠了。」
高楊鄭重地點點頭,連眼裡的凶光都少了幾分,施青覺突然感到一陣愧疚,說是「咱們」,其實偷出來的絕技只對他一個人有用,高楊是練不了的,「高大哥……」
「哎,別又說肉麻的話,我可不愛聽,再說事還沒成呢。」
「嗯。」離鯤社已經不遠,施青覺乾脆連椅子帶人一塊抱起來。
「你也小心點。」高楊跟施青覺認識的時間不長,可是一想到好兄弟要是沒了,自己將面臨的悲慘遭遇,他就感到不寒而慄,「我跟你說起的那幫人可不好打交道。
他真怕死,甚至覺得從前那個滿口豪言壯語的高楊是天下第一大蠢蛋。
鯤社的防護一點也不嚴密,施青覺將高楊放在大門口,竟然沒人發現。
高楊看著好兄弟跑遠,放聲大叫:「上官教頭,可憐人求您開恩哪……」
施青覺未做停留,其實他認為這一步可以簡單些,如果傳言可信,龍王只要開口,上官如必定幫忙,何必讓高楊一個人演戲呢?可龍王沒提此事,施青覺也不敢建議。
他有點害怕龍王,最關鍵的是,他摸不清龍王的心事,那個面色蒼白陰鬱的同齡人既給予他美妙的希望,也帶來巨大的壓力。
按照高楊事前的指點,施青覺來到一條酒館聚集的街巷,稍作打聽就找著了百興樓。
百興樓在南城算不上太知名,來這裡喝酒的通常是一批老顧客,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是或曾經是鐵山匪幫的一員。
這是施青覺自己的主意,甚至沒告訴龍王,他當時對高楊說:「不能只依靠龍王保護,咱們得自己創業,擁有自己的力量。」
高楊於是推薦了百興樓,「要說璧玉城裡最講義氣的一幫人,就是鐵山刀客了,我聽說他們對女首領不太滿意,有一批人想自立門戶,你要是有膽子,就去試一試,沒準能加入其中。」
施青覺就這麼來了,一個人也不認識,高楊的名號在這裡也幫不上忙,他鎮定地在桌椅和人群中穿行,短髮與青腫竟然沒有引起注意。
他走到一名矮壯的客人面前,說:「鐵山都是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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