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益坐立不安,他在璧玉城出生長大,從小聽說金鵬堡的強大與可怕,對獨步王懷有深切的恐懼,他阻止不了龍王的行動,心裡卻做不到毫無牽掛。
四更已過,天快要亮了,許小益再也坐不下去,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幾次三番想要命令手下前去打探情況,最後又都忍住。
顧慎為是在天亮前最後一刻回來的,進到屋子裡一頭倒下,許小益用盡全身力氣才扶住他,連拖帶攙將他送到床上」「。
龍王本就蒼白的臉此刻像是堆積了一層雪,連嘴唇都失去顏色,雙眼死死盯著許小益,顯然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事到臨頭,許小益反而冷靜下來,他知道龍王有走火入魔的隱患,需要安靜的環境運功抵抗,可眼下的局勢卻非常危險,「真是獨步王?」
顧慎為眨眼認可,他得咬牙關對付體內正處於失控邊緣的寒氣,實在分不出力氣說話。
許小益的腦子轉得從來沒這麼快過,「龍王什麼都不要想,我自會安排妥當。」
許小益自己的住處並不安全,他在通天關內外還有若干據點,但沒有一處既無人知曉又能滿足靜修的要求,他想了一會,出門傳令,讓所有手下分頭防守幾處據點,希望能暫時迷惑敵人的尋查。
但他的手下沒有一個能擋住金鵬殺手,就算是圍成裡外三圈,也保護不了龍王的安全,他又尋思了好一會,才自作主張,決定請上官如過來。
上官如似乎預感到有事發生,不僅自己趕到。還將數十名女兵全都帶來。
香積之國千名女兵還在護送各國貴婦,只有極少數人在紅蝠的率領下與教頭匯合。
上官如隔門向裡面望了一眼,讓許小益跟她到隔壁房間說話。
「龍王不能留在這裡。」上官如說。
「是,我有一個想法,尚遼和疏勒太子帶來五千名復**,其中一千人本是龍王直屬軍。駐地離此不遠,大概一日路程,他們對龍王非常忠誠,可以保護龍王安全。」
「尚遼值得相信嗎?」
這是一個問題,直屬軍再忠誠,也得聽從右將軍的命令,尚遼若是想放進去一兩名刺客,誰也攔不住。
「那怎麼辦?再近一點的地方就是小宛國了,那裡駐紮的也是北庭軍隊。能行嗎?」
這也是一個問題,上官如說:「你相信我嗎?」
「龍王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送龍王去小宛國,多敦已經同意放行關內糧草車隊,龍王可以混在裡面。」
「可是路上的安全……」
「讓尚遼和疏勒太子派兵護送,暫時不要告訴他們龍王的事,我也會跟去。」
許小益點點頭,小宛國都城離通天關的距離比直屬軍駐地還要近一點。借助糧草車隊的掩護看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他快速計算了一下。「向尚遼和疏勒太子借兵,再做出必要的安排,恐怕趕不上今天上午出發的車隊了。」
「那就等一天,我保護龍王的安全,你去忙。」
將龍王徹底交給上官如,許小益終歸有點不太放心。右手不自覺地抬起來,輕輕摩挲唇上的小鬍子,想了好一會才說:「打傷龍王的人是獨步王。」
「我知道。」上官如竟然露出一絲微笑,讓許小益感到心裡很不踏實,「獨步王不會親自來的。他藏在墨出府中,肯定不希望多敦知道,這個時候大概已經返回金鵬堡了。」
許小益覺得十公子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只是普通殺手,十公子肯定能對付得了。」
上官如笑著點點頭,沒有指出一個明顯事實:跟在獨步王身邊的人肯定不是普通殺手。
許小益匆匆出門,既然上官如帶著女兵來了,故佈疑陣已經沒有意義,他撤回各處手下,讓他們負責外圍警戒,自己則去面見尚遼與疏勒太子。
上官如安排女兵防守宅院,她熟知金鵬殺手風格,因此佈置得非常細緻,連屋頂都派人輪流監視。
一切做完之後,她悄悄進入龍王的房間。
顧慎為正在運功抗寒,全身微微顫抖,明明臉白如紙,額上卻滲出幾滴汗珠,他的走火入魔本已大為改善,可這一次來勢洶洶,比他想像得要嚴重。
上官如看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顧慎為睜開眼睛,極緩慢地點下頭。
上官如走出去,紅拂搬來一張椅子,她就坐在庭院裡,解下木刀橫放膝上,小聲說:「拿酒來。」
紅蝠遵命行事,不過拿來的是一壺酒和一隻極小的杯子。
上官如倒也不在意,紅蝠斟滿一杯,她拿在手裡把玩良久才一飲而盡。
許小益忙碌了一上午,事情不是很順利,右將軍尚遼對這個突然的借兵請求很意外,問東問西,磨蹭了好一會才勉強同意,而且只肯派出五十名士兵,「沒有更多了,你也知道,主力都在南方,我只有這些人。」
疏勒太子比較好說話,但他也沒帶來多少士兵,只能分出一百人,再加上數十名臨時僱用的刀客,總算湊足二百人。
這些刀客都經過許小益的親自篩選,大都之前有過合作,起碼看著眼熟,不會是金鵬殺手假冒的。
接下來是尋找可信的車隊,又耽擱不少時間,一切忙完已經是下午,許小益口乾舌燥,連水都顧不上喝,還在尋思哪裡會有漏洞,這可是他第一次與金鵬殺手直接對抗,除了人多一點,沒有任何優勢。
上官如還在院子裡慢慢品酒,一小壺才下去不到一半,許小益趕回來,給自己連倒幾杯,晃晃已空的酒壺,壓低聲音說:「待會我派人再送點來。」
紅蝠回房間休息。沒在院子裡,上官如像做壞事的孩子一樣,快速點頭表示同意,「我讓人把蕭鳳釵接過來了,既然要保護,就一起保護吧。」
龍王夥同蕭鳳釵轉移孟家財產的事不會隱瞞太久。璧玉城第一名妓很快就會備受關注。
「呂奇英呢,也需要保護嗎?」
「暫時不用,獨步王不會在意他的。」
呂奇英畢竟只是一名商隊主人,不值得獨步王大動干戈。
「明天龍王就混在他的車隊裡,一早出發,呂奇英不知情,龍王……到時能行動吧?」
「應該沒問題。」
許小益長出一口氣,扭頭望了一眼漸漸落下的夕陽,「晚上就要到了。」
璧玉城的人都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對普通人來說這是狂歡的信號。對金鵬殺手,則是睜開眼睛動手殺人的時候。
「你不用留在這裡。」
「不,我要留下。」
上官如看著許小益汗津津的臉頰,心想龍王並非孤家寡人,他的支持者甚至比多敦身邊的夥伴還要忠誠,「可你留在這裡沒什麼用處。」
許小益臉上稍紅,但他知道上官如是一片好意,「好吧。我就留在外面,隨叫隨到。」
上官如笑了笑。「先讓人把酒送來,漫漫長夜,我可不想就這麼乾坐著。」
夜幕初降,上官如身前擺了一張小桌,上面並列四隻酒罈,分別裝著草原乳酒、西域葡萄酒、中原女兒紅與花彫。十餘隻酒具一字排開,從杯到碗一應俱全,還擺了幾樣水果。
許小益比紅蝠大方得多,而且不擔心十公子會喝醉。
院子裡只有她一個人,其她女兵在各處值守。一有聲響自會趕到。
上官如喝得很慢,更多時間用來品味每一種酒的區別與特到之處,覺得這比大口痛飲更有趣味,很快她明白過來,得有合適的酒友,才能激起狂飲的興致,此時此刻,陪伴她的只有天上明月與地上身影。
龍王永遠也不會成為好酒友,上官如頗感遺憾,拿起木刀,獨自舞了一會,將體內酒水化汗揮發,過後竟然酒興大發,盯著一排酒具看了好一會,終於選擇最大的那只碗,喝之前低聲說:「還好紅蝠看不到。」
喝一碗酒,舞一會刀,上官自得其樂,開始覺得有沒有酒友也不重要了。
用內功逼出酒水是她無師自通的絕技之一,不僅可以保證酒量,還能避免喝酒過多以後的尷尬事,雖然很浪費,她卻樂此不疲,甚至覺得這對修煉內功也有幫助。
她舞起刀來沒有固定套路,純粹興之所至,身法用上了木老頭教給她的暗香浮影,左手時不時演練七轉七竅定心指,心情越來越好。
一更、二更很快過去,上官如決定控制酒量,還有多半個夜晚,她不能再讓許小益送酒來,也不能醉熏熏地保護龍王。
三更、四更平安無事,四罈酒各剩下一點,上官如痛下決心,忍著不去碰它們,手中的木刀越舞越快,月光之下,身影變得像一團淡淡迷霧。
「你的刀法進步不少。」一個聲音說。
隱藏在四處的女兵立刻行動,上官如舉手示意她們留在原地,轉身看著從龍王房間裡走出來的熟悉身影。
「可還是沒發現你的行蹤。」
「以你的進步速度,很快我就瞞不過你了。你新學了別的內功?」
「無道書是偷來的,我已經全部散去。」
「當初如果你開口,我會把無道神功送給你,讓我生氣的是,你不僅背著我盜書,還將它送給外人。」
上官如笑了,「我知道,可我也跟所有人一樣怕你,不敢開口。」
兩人沉默了一會,獨步王再開口時聲音變得冰冷,「你終歸還是選擇站在龍王一邊,你很聰明,竟然瞞天過海,什麼時候把他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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