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七悠悠一歎,緩緩說道:「陸太守以恩信為準繩,以仁義為規則,愛民惜士,輕徭薄賦,除煩就約,尚崇簡易。自牧廬江十載,治下道不拾遺,夜不閉戶。固一時之良吏,千秋之功臣也。此等國家棟樑,奈何死於非命。真令仁人志士,扼腕長歎。哎……痛哉,惜哉。」說到這裡,肖七手搖拂塵,長歎一氣,神情之間,甚是惋惜。
陸俊擦乾眼淚,收拾心情,在陸績、陸遜的攙扶下,慢慢站起。
陸康生前,教導兒女,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君分憂,為民請命。養浩然之氣,威武不屈,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在魚與熊掌,二者不可兼得之時,取義成仁,引頸一快。
陸績當時年少,現在只是依稀記得。但於陸俊而言,老父之話,無時不刻不縈繞在耳。只是可惜,話雖在,人已沒。
「這位道爺如何稱呼?怎麼會來此荒野之處?」回過神來後的陸俊,因見肖七此時此刻擺滿祭品,與自己一般祭奠遇害的陸氏先人,不由施了一禮,疑惑地問道。
「不敢,貧道無塵子。只因家師與陸太守是故交,貧道又追慕陸太守勤政愛民,慷慨赴死的高風亮節,故每年此日,都會來此祭奠一番。」
今日來黃泥崗的陸氏族人,人數眾多。年齡又參差不齊,難保人多口雜,不將消息外洩。而且肖七也不敢肯定此行人中,混有江東其他人等,故對於陸俊的問話,肖七半混半推,胡編了一番鬼話回答。
肖七所料不差,孫權雖在張昭等人的求情下,讓陸氏子弟來黃泥崗祭祖掃墓,但並非是一點防備都沒有的。
廬江郡所,六安衙門內,一名農夫打扮,半佝僂著腰的中年漢子正湊在孫河面前。
「大人,陸家的人已經到了黃泥崗了。一共是五十八人,族長陸俊、陸績、陸遜這些人都來了。」
孫河嗯了一聲,道:「你辛苦了,朱太守近來還好吧?」原來這名佝僂漢子,是從吳郡吳縣一路跟隨陸氏一行人遠遠而來,姓朱名單字無雙,隸屬吳郡太守朱治名下。
朱單道:「謝謝大人,小的份內之事,談不上辛苦。」略微站直身子,朱單接著又說:「我家大人身體好得很,前些天還射殺了一頭斑斕大虎。」
客氣之後,言歸正傳。朱單道:「大人,小的們遠遠跟著陸家的人,沒有被他們發現。但出了吳郡到了廬江之後,小的發現還有一批人也在跟著陸家的人。一是怕那些人是大人您的手下,二是怕打草驚蛇,三是怕我們的出現引起陸家的人的不滿。所以小的先來請示大人您。」
作為細做密探,只要將情報準確快速地傳到上司耳中,就算是大功一件。但朱單畢竟是朱治的親信,而且還被孫權刻意召見問過陸家的情況。自覺身份不同,責任重大的朱單,這三條前狼後虎,顧慮重重的疑慮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微不可聞了。
孫河一驚,自己雖然受到孫權的密報,但這些日劉備已得荊州,正在加緊對江夏的進攻。作為一方大員,地理位置又處在汝南與江夏之間。孫河的主要精力,已是忙於備戰,做好隨時增援周瑜、抵擋汝南的兩手準備。此刻的他,又哪裡還有精力將落魄的陸家放在眼中。
自覺心煩的孫河,沉吟半響,對心腹俞明道:「伯亮,你帶上一彪人馬……」
眉頭一蹙,孫河轉過頭,盯著朱單道:「無雙,跟在陸家後面的人有多少?帶了武器沒有?」
朱單想了一下,道:「前幾日有二十來人,都帶了武器。只是這兩日沒有再跟著陸家的人了。」說到這裡,朱單發現孫河已有不豫,馬上接著快速說道:「不過小的已經派人跟上去了,相信已經有了那些人落腳的消息了。」
拍了拍朱單肩膀,孫河復又望著俞明道:「伯亮,你和鍾離先生一起去黃泥崗,等陸家的人祭祖完畢,將他們請太守府來。」
俞明領命之後,馬上就去糧草房找孫河的幕僚鍾離訣。六安衙門內,孫河繼續說道:「無雙,至於你,馬上去糾合你的人手,將那批人馬的來歷查清後,再來報我。」聯想到劉備正在攻打江夏,孫河的語氣,一下就變得凝重起來。
俞明、鍾離訣,帶上十來名武藝高強的侍衛,擔著祭品,帶上禮物,不急不緩地朝黃泥崗走去。
不急不緩的是鍾離訣,至於俞明,領了命令的他,還是沿路急躁地催著鍾離訣道:「鍾離先生,怎麼不快點?要是萬一碰不到陸家的人,完不成大人交代的任務,怎麼辦啊?」
鍾離訣仙風道骨,年已五十。學富五車,擅長謀略的他是孫河的左膀右臂。
騎在馬上的鍾離訣笑著說:「伯亮,不必著急,待會自能請到陸家的人回去。」見俞明還是有點著急,鍾離訣接著說道:「陸家在吳縣居住已經又有十年,家眷都還在吳縣。他們是來祭祖的,又不是來造反的。就算造反,四處城門已經被大人守得嚴嚴實實,沒有翅膀的他們,難道還能飛出去不成?」
鍾離訣分析得頭頭是道,俞明聽了,也不知不覺放下心來。
兩人信馬前行,鍾離訣又開解俞明道:「而對於朱單所說的那彪人馬,他們既已離去,我相信他們暫時不會回來了。他們自有孫大人照顧著呢,你就不必操心了。就算回來,以陸家子弟的身手,區區二十來人,要是他們守本分還好。不守本分的話,就算再來幾個二十人,也不是陸家子弟的對手的。嘿嘿,嘿嘿。」兩人說話間,黃泥崗更加近了。
黃泥崗,亂葬墓前,陸俊抱拳拱禮,向著肖七深深一揖,道:「多謝,多謝貴師徒拳拳之意,陸氏一門,深表感謝。」接著問道:「不敢問貴師尊稱大名?」
肖七回了一禮,回道:「家師玄機子。」
玄機子,江湖上鼎鼎大名,有著「神龍道長」的尊稱。不提他一身武藝出神入化,但說他那副悲天憫人,救苦濟貧的菩薩心腸,就讓人肅然起敬。
江淮之間,流傳著太多太多玄機子可歌可泣的往事。建安元年,玄機子與張仲景一道,在江淮幾郡,救治了無數感染了傷寒的窮苦人民。而他自己,因為積勞成疾,捨身試藥,終於倒在被他與張仲景一起克服了得傷寒上。
一聞玄機子之名,陸俊肅然起敬,看著肖七的眼光也更加柔和。
肖七心中卻是慚愧,來此之前,自己做足了功課,對陸康在廬江的人情世故。往上追溯到陸康任武陵太守、桂陽太守、樂安太守時的一些趣聞樂事,肖七都在糜家情報與無崖子的口中大都探知。
一面說著玄機子與陸康往日的友情,肖七心中一面探惜,看來花多大的氣力,受多少的種。只有事前準備充足了,才能盡可能地做到最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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