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靜就是半天,當劉表從書房走出來時,留在外面客廳裡的劉琦、肖七驚異地發現,劉表一下彷彿就老了十歲。皺紋亂七八糟地爬滿了他的整個臉龐,蹣跚的身軀顯得格外的蒼涼、悠遠。
也許是良心發現,也許是父子情深,劉琦含著眼淚,走了上去,握緊劉表雙手,哽咽地連連叫著父親父親。
劉表的瞬間蒼老,顯然有劉琦的「功勞」在。對於這點,劉琦是始料不及的,作為官二代,富二代的他來說,錦衣玉食,摟翠倚紅,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但帶兵打仗,鎮守一方,就只能乘乘順風船了。一旦戰事不利,見血就怕的他,當然率先逃離戰場,也不管後果如何?責任多大?
今天的劉琦,終於又一次見到自己不負責任的逃跑,所帶來的後果是何等的巨大!
劉琦還在自怨自艾,劉表卻沉聲對劉琦說道:「琦兒,男子漢,大丈夫,跌倒了,爬起來,不要哭了。」
甩掉劉琦的手,劉表挺直身軀,大聲喊道:「來人。」
劉表出書房之時,肖七已是發現,看起來顯得蒼老的,只是劉表的外形。但他那雙眼睛,混黃裡卻無比堅定,正如他此時中氣十足的聲音。看來劉表心中,經過短暫的悲傷之後,已是下決心要不顧一切,抗擊江東了。
「大人,有什麼吩咐?」侍候在外的僕人,聽到聲音之後,走了進來,沉聲問道。
緩緩望了劉琦一眼,劉表道:「傳令下去,將留在襄陽的文武大臣全都喚到議事廳,我要連夜召開大會。」
老黃也不多問,只是安排人手到各家去將人請來。趁此時間,劉表對肖七道:「肖將軍,等一下你也一起參加吧。」
襄陽府大廳,趁眾文武還未來到之前,回過神來的劉表,開始慢條斯理地盤問起劉琦來。
一條謊言需要十條謊言來掩飾圓場,當謊言從口中逐一流出,任何老實的人,也就講得心安理得,理所當然了。
劉琦越講越激動,編得也越來越離奇。在他的口中,太史慈一箭能直穿五人,周泰能輕巧地躍上城牆,周瑜可以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只聽得肖七尷尬無比,沒奈何處,只得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沉痛無比。
見過世事太多的劉表當然大多不信,只是礙於肖七在,也不好斥責劉琦,不過那直皺的眉頭,壓抑得反感,已讓劉琦的話語,變得越來越慢,聲音越來越低。
「州牧大人……」
廳外文武慢慢走進,抱手向劉表作揖為禮時,看到廳中地毯上端坐的劉琦、肖七,都是吃了一驚。狐疑中,不安的眼神直直注視著劉琦、肖七兩人。
劉先陰陰一笑,眼珠一轉,遂先發話,向劉琦問道:「大公子,你不是在江夏抵禦周瑜麼?怎麼沒通知州牧大人就私自回襄陽了?」
聲音不疾不徐中,劉先特意將「私自」二字咬得特別的慢、特別的重。
劉琦先自有點慌張,但一想到剛才對其父所言,劉表都沒有反駁,不由膽子一壯,大聲道:「我和肖將軍到江夏後,蒯越沒有將兵權交給我,現在江夏城被江東攻破,我不得已才趕回來向父親大人報信的。」
眾人對劉琦、肖七私自回到襄陽已是滿腹狐疑。前線吃緊,作為前去赴任江夏太守的劉琦,這個時候怎麼能撇下三軍?此時一聞劉琦之言,大廳中不啻於晴空霹靂,驚得眾人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蹙起眉頭,劉先呆呆地看著劉琦,原先找好的責問言辭,已被這突然噩耗,擊碎得無影無蹤。
張隱終於問道:「大公子,江夏城真的被周瑜攻破了?」江夏城被敵軍攻破,這是何等大事,就算劉琦是劉表的親子,又哪裡敢拿此事來開玩笑?張隱的發問,也不過是申述一下他那不敢也不願相信的心而已。
作為力挺劉琦的張隱,劉琦自然不願得罪,本來心中有愧的他,不禁低下頭,不敢看張隱那顫抖的面容,痛苦地連連點頭。
「那——蒯將軍和劉將軍他們呢?」張隱問這話時,聲音不停打顫,一雙蒼老的眼,哀求般地盯著劉琦,只盼從劉琦口中,聽到這兩人也已經脫困的消息。
廳中文武,本來就已分成兩派。擁護劉琦,以張隱為首的一派,俱都伸長脖子,緊張、不安地看著劉琦那蒼白薄薄的嘴唇。不用他們多想,劉磐可是擁護劉琦一方中最為得軍心的中堅人物,而且又是劉表從子,一向敢說敢當,只要他沒事,一切都還好辦。
就算是以劉先為首,擁戴二公子劉琮一方的陣營,也是為關心蒯越的安危而引頸傾聽。
此時廳外,天色慢慢暗了下來,雖然廳中點燃大紅了蠟燭,但怎麼也照不亮這些人心中的不安、惶恐。
劉表更加心煩,悲痛地揮手道:『別再問了,異度、子牢,他們兩人已經先後被殺了。」才剛說出,劉表的眼淚,終於再難忍住,嘩啦啦地沿著臉龐,淌了下去,滴到地毯上。
劉琦出任江夏太守,這是劉表最大的後悔。本來以為讓劉琦帶去一萬精兵,可以振奮一下江夏的軍心。並且為了防備劉琦不知兵,劉表還讓劉磐一同前去。這樣一來,江夏文有蒯越,武有劉磐。劉琦此去,不過是為了讓江夏守軍知道,州牧大人一向就非常重視他們。這不,就連州牧大人的大公子也與他們一起在最前線抗擊孫氏。
誰料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劉磐還沒踏進江夏城裡就已遭毒手。而接連下來的打擊,就是蒯越身死,江夏被破。這又叫年老的劉表,怎麼能受得了而不掉眼淚?
劉表的眼淚,汩汩而下,廳外遽然吹起的暖風,彷彿就像是從地獄刮來一般,眾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面面相覷中如喪考妣。
悲痛不會持久,更何況蒯越已從擁護二公子的名單中漸漸變成雞肋,而劉磐的陣亡,豈非又不是劉先一夥最願意得到的結果?只有利益,才是這種無時不刻不在算計他人的人,才在心中衡量得最重的。
陰沉著臉,劉先向劉表道:「主公大人,死者已矣,您莫要再傷心了。當今之計,就是如何為陣亡的蒯將軍、劉將軍他們報仇?」
劉琦心中一鬆,這劉先,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了?哪知風雲突變?劉先接著又說道:「主公,大公子一去江夏,劉將軍與蒯將軍就雙雙陣亡,依我看,得請術筮之人為大公子去去邪氣了。」
劉先的話極為陰毒,為極易挑起劉表與廳中人的狐疑猜測。就在眾人齊刷刷地將怪異的目光射向劉琦之時,劉先又是陰陰一笑中輕輕說道:「我怕不請人將大公子身上邪氣去掉的話,萬一大公子將邪氣帶進襄陽府裡,影響會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