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喝了，抽上煙，林木森輕輕展開文房用具，腦海裡頓時顯現浩瀚的蘆葦蕩，漣漪著綠色的波瀾，似乎一片綠色的海洋……
金色的太陽灑在蘆葦蕩，蘆葦在春風中倩影婆娑，在夏日聲張著生命的堅強，在秋露揚起似雲似霧的白絮，冬天它的「滅亡」後變成了席。不！它在生長的樸質土地，孕育了新的魂靈，待到春暖花開時，從新煥發出新的生氣和力量。曾經的蘆葦春天綠，秋天黃，年年生，歲歲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成就了最美的詩，成為了三千年的千古絕唱。
「人只不過是一根蘆葦，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它是一根能思想的蘆葦。」樸實無華的蘆葦，是一種人的人生，由此林木森想到了沈心田、王宏銘、張漢春、蔡阿田……想到了王強、陳紹泉、馬天民、沈愛英……還想到了蔡阿毛、王建民、鄧光明……
創作被迫中斷，沒煙了。
「大三元」的主任再細心，不抽煙的人是沒有香煙的慨念的。
林木森頓時急得心煩意燥，忙下樓去問，營業員正準備下班，誰也無法肯定晚上十點還有商店會營業。
林木森沒料到比他更焦慮的還大有人在。
從下午起，就有人在找林木森。
首先來的是肖俊文，吞吞吐吐、含糊其詞地；張大發是急性人，等他來第三趟時，張大發沒好氣地說：
「小老大是我的領導，他有什麼事會告訴我嗎？你有事就去湖西大橋等著。要不，就上青山黨校去找。」
肖俊文一聽有理，還真的去了「青山黨校」，結果撲個空。
接著是魯胖子，張大發聽說了林木森替「知青」出頭去「吃講茶」的事，因魯胖子給了林木森面子，開口閉口又一口一個小老大，對魯胖子很有好感。聽魯胖子說是來請林木森去吃晚飯，張大發把胸脯一拍，說：
「請什麼請！魯兄弟，小老大最不喜歡吃請這一套。乾脆，你留下。正好，小老大交代了，讓你銷售羊肉，我們先談個計劃，等小老大來了好定板。」
魯胖子聽張大發說了銷售羊肉的事，很是高興，應得也爽快，馬上說：
「張隊長，小老大交代的事，我魯胖子照辦。你們這是得起我魯胖子，是在照顧我們這班窮弟兄！張隊長，我魯胖子沒二話，價格是行市。張隊長，多不敢，我叫上三十六七個弟兄，一隻羊兩個人包，劈開過稱，他們要怎樣切再由他們定。」
張大發聽著氣爽，說：「魯兄弟，首先你不要張隊長長、張隊長短地，我虛長你幾歲，叫我聲哥才是真的朋友！這樣，酒可能不足，歸你買。我這裡正好有條魚，讓大明弄些羊雜來，我們一切就便。」
魯胖子說是去買酒，醬牛肉、白軋雞、花生米買來四五包。弄得張大發滿面通紅，好在王大明精明，把「二工區」食堂採購員請來。
大家一陣「哈哈」，採購員當即與魯胖子達成了「供菜協議」。菜燒好，可林木森還不見人影，甘雪倒來了。張大發忙讓人叫來陳英豪，客人在桌上，只好先吃，「邊吃邊等。」
甘雪在位，陳英豪很文雅，酒只喝一杯。十來分鐘，他倆說吃好了，大家客氣了兩句也沒留。一個是女領導，一個是斯文人；走了桌上更自在，幾個人頓時吆五喝六地熱鬧起來。
正喝得酒酣耳熱，肖俊文來了。王大明讓他上桌一起吃，肖俊文坐下，一杯酒沒喝完，聽說陳英豪和甘雪「壓馬路」去了，站起便走。
魯胖子一把抓住，眼睛一瞪，說：
「怎麼？你是老大，想來便來，說走就走。坐下，一點規矩都沒有！」
肖俊文說：「魯大哥，我找陳英豪有要緊事……」
王大明奇怪了，問：「肖俊文，你找陳英豪有什麼事？」
肖俊文說：「沒事，我找木森，找木森……」
張大發聽肖俊文一口一個「木森」，就不高興；臉一垮，說：「你走。武大郎的炊餅挑，檯面不高架式卻不小。」
肖俊文個不高，若平常早就蹦起三丈高，今天一聲不吭就走。剛到門口，王小亮氣喘吁吁跑進來，結結巴巴地說：
「大發叔，快、快……打了、打、打……」
張大發忙問：「誰打……小亮，誰打了誰？」
王小亮說：「打了陳施工員，是兩個『城市民兵』，還打甘科長……」
肖俊文忙問：「在哪裡？小亮，在哪裡？」
王小亮說：「小西街農貿市場……」
肖俊文拔腿便跑，其他人被提醒，也慌忙四下招呼人，往小西街「農貿市場」趕去。王大明算是「老治保」，問過王小亮，先叫上一批人，說：
「阿水、志勇、興榮，你們各帶幾個人，分別從河港邊的三個路口進去；大軍帶人截斷西街，新華、小亮跟我。注意，『城市民兵』共兩個，一高一矮很明顯。遇上就纏住，派一個人通知大家。盡量不動手，人到齊了再說。出發。」
二三十人一聲吆喝，衝出「東方廠」。王大明幾個直插小西街，見前面一個人眼熟，叫聲，真的是林木森。
「小老大，出事了！」王大明說，「你表哥被人打了。」
林木森一下懵了。就陳英豪這「豆腐胚」會與人打架，還是「城市民兵」！上次姨媽在家搓麻將，遇上徐文帶人「查夜」，陳英豪一見到是「城市民兵」，當時就嚇得癱在樓梯上。
幾個人匆匆奔向「農貿市場」，王小亮邊跑邊向林木森速說到的情況。
陳英豪滿心歡喜地和甘雪「散步」，近日喜事連連，工程進度快，質量好，連方記都在公司的會議上要給他「嘉獎」。參加工作以來，從沒被在會上表揚過，今年的「先進」是篤定了。特別是「參加『龍溪建工隊』的加班人員」，個個對他客客氣氣。雖然他心裡清楚，這些和林木森分不開。但陳英豪不服氣，我靠的是踏踏實實工作，一絲不苟抓質量，這些領導是在眼裡的。要不，甘雪怎麼會說，「成績是幹出來的。」
正沾沾自喜，被兩個一高一矮的「城市民兵」攔住。
先盤問姓名、單位、倆人什麼關係。來兩個「城市民兵」對陳英豪的家底很熟，接著就數落陳英豪是「資產階級家庭的小開」，父親叛逃，母親收房租是吃貧苦市民的血，長著一副窩囊相還和人「壓馬路」有「流氓嫌疑」，要抓到「城市民兵」去調查。
「城市民兵」利用「值勤」調戲談戀愛的青年，是常事。他們一唱一和地又只對陳英豪逞兇，甘雪先還想息事寧人，也想陳英豪的骨頭「有幾兩」。陳英豪先還分辯兩句，可他倆仍然糾纏不清，還說要抓人，而陳英豪竟然連話都不敢回了。
甘雪的大小姐脾氣上來了，甘雪從小長大都是別人順著她。她可從來不信邪，高聲與他們理論，說要去派出所。爭執引來一些路人，偏巧「龍溪建工隊」的王小亮和徐武林路過，王小亮見是陳英豪，馬上走攏來。
初生牛犢不怕虎。王小亮在家有阿爸的黨支牌子頂著，在「建工隊」有林木森罩著，根本不信邪，開口便說：
「幹什麼，幹什麼？大街上欺負女同志，你們是幹什麼的？」
矮個子問：「你是幹什麼的？」
王小亮說：「我是『龍溪建工隊』的，怎麼，還想打我？」
聽王小亮一說，兩個「城市民兵」反有了一些畏懼，高個子氣勢洶洶吼了幾聲，準備走。
甘雪不肯了，說：「站住！你們是哪個支隊的？欺負了人就想走？」
「你想怎麼樣？」矮個子冷冷地問。
甘雪說：「去派出所！」
陳英豪沒見過甘雪這般激動，想想自己還要甘雪來保護，心裡很疚愧。見有人聲援，精神大振，也不依不饒了。高個子火了，一拳把陳英豪打倒。陳英豪大聲呼叫：
「去叫人！小亮，去叫木森來！」
王小亮說：「好！武林哥，你盯著，我去叫人來敲死這倆個王八蛋！」
著王小亮去叫人，路人早對「城市民兵」心存不滿，圍攏面來，好拖延時間，等人來教訓他們。兩個「城市民兵」不知人群中有多少「龍溪建工隊」的人，更有些驚慌。
陳英豪一把拖住高個子，高個子又一拳把陳英豪打倒。甘雪衝上前，一把將高個子抱住。高個子掙扎不脫時，矮個子急了，在後面捶擊甘雪，可甘雪就是不鬆手。陳英豪從地下爬起，正準備上來，矮個子拔出一把軍用匕首，捅進了甘雪的腹部……
「建工隊」的人趕到，兇手已逃。
林木森到時，張大發已派人把甘雪送去了一醫院。
昏暗的路燈下，林木森到地上的一攤血，感到天旋地轉，兩眼發黑，半天沒有動。
幾路人都到了，誰也沒遇上什麼「城市民兵」。正不知所措，王石頭領著城西公安分局的人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