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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355 人是蘆葦 文 / 兔四哥

    週一,晚飯後,田樹勳和田雲嬌上山來找林木森,沈雙林見田樹勳和田雲嬌滿臉心事,寒暄兩句迴避了。

    三個錢北人各有心事,扯談錢北事,似乎有些不協調。說起蔡阿毛的喪禮,田樹勳一個勁地搖頭。原來蔡家滸的人把棺材抬到蘆花漾,借口墳塋積水,砌磚墩防水,因下葬看了時辰,社員一陣吆喝,十幾個小伙把土一填,幾乎是平地壘墳,把墳堆成個小山似地。

    田樹勳說:「木森,眼下『社教運動』重點是『挖修根,刨祖墳。』就算不深埋,也不能把墳弄得這麼明顯。公社、工作組的人開了追悼會就走了,都沒有去送喪,壘墳時人都在路上,等聯繫上,墳已堆好。匯報時,個個都要大隊再作作思想工作。木森,這思想工作怎麼作?留下這難題讓我怎麼辦?」

    林木森說:「等開春就好了。樹勳,春天蘆葦抽桿,蘆花漾本來土丘就多,到時一片蘆葦,深藏蘆蕩之間不與『深埋』一樣。」

    田樹勳苦笑笑,說:「只有這樣了。」

    田雲嬌說:「田支書,轉眼就過年,一過年,主要工作就是幫耕大忙,許多運動也就平息了。」

    田樹勳苦笑笑,長歎一聲,說:「早知會虎頭蛇尾,當初爭什麼先進!」

    田雲嬌見田樹勳情緒不好,轉移話題,說:「對了,木森,謝謝了!」

    林木森說:「謝我什麼?」

    田雲嬌說:「肖俊文來了,找了建華。建華可興奮了,說,『兄弟就是兄弟。什麼時候都會惦著!』」

    林木森笑了笑,說:「只要他不記恨我就夠了!」

    田樹勳說:「木森,雲嬌剛才說到開春,一開春我的壓力更大了。今年錢北在公社排名第三,列入三甲。你也清楚,這主要是二、三隊的春繭、紅薯豐收。可明年怎麼辦?忠良同士元上了趟大王島,島上在搞建設,你那老鄉站長說,是修戰備基地,哪些設計人員真會挑地方,一座大王島偏偏看中了桑林,用了五十多畝。又說桑樹不防空,砍掉栽楊樹,一下又去掉六七十畝。這下大王島的桑葉是指望不上了!錢北紅薯豐收了,各大隊都眼紅了。公社到農科所聯繫『湖薯九號』,農科所薯種是供不應求。春上,公社又沒訂計劃,只好盯著從錢北調薯種。二、三隊的只留了自己的薯種,把社員窖的全收上來剛夠良種場。本想全大隊普種,又指望不上了。」

    田雲嬌說:「木森,大家都忙於『社教運動』,結果誤了一些事……」

    田雲嬌寬慰話,引得田樹勳苦笑了兩聲,說:「木森,怎麼說你也是錢北出去的,有什麼事多想著錢北點!」

    林木森說:「樹勳,我也一直在想,可錢北硬是沒有點特色。」

    三個人田里地上、街上村裡摸排了兩三個來回,還真的不知作什麼事好。祖上留下條麻石街,錢北人都認為是處聚財的食槽,可行政地域一變,太湖歸江蘇,龍溪的水運被水閘截斷,錢北也只是條麻石街了。

    送他們下山,朱麗雯蘆叢邊洗面情景不時在林木森腦海中飄浮著。週三,當出現在畫面上時,甘雪驚歎了。

    「真美!木森,我阿爸很讚美蘆葦,『下鄉』時總喜歡去看蘆葦。阿爸曾經跟我說,法國的一位哲學家帕斯卡爾說,『人只不過是一根蘆葦,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它是一根能思想的蘆葦。』我不懂。阿爸解釋說,人是很脆弱的,脆弱的生命就如一根蘆葦,不知哪一陣風就會把將它吹斷。但人又是最堅強的,能從柔弱中煥發出無窮韌性,這種有時連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堅韌,陪伴著我們的人生。因為人有思想,是一根能思想的蘆葦。」

    王琳說:「這句話我姆媽也說過。記得還是在六五年,阿爸到湖興來檢查太湖防汛工程,我姆媽帶我一起回來看看,我們來到小梅山。面對浩瀚太湖邊的蘆蕩,阿爸吟了有名的詩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木森、甘雪,我不喜歡古詩詞,就這一首《蒹葭》一直記得,當時,阿爸吟時象唱歌一樣,還教我吟唱,我看見阿爸眼睛裡閃爍著幸福的光。而姆媽的眼裡卻含著淚,說,『人只不過是一根蘆葦,一根能思想的蘆葦。』後來,我才知道姆媽已知道阿爸當時已病入膏肓,但阿爸堅持主持完太湖防汛工程會議。回到杭州,阿爸便一病不起了。」

    聽了王琳的速說,三個人的眼中都噙著淚。

    良久,林木森說:「這句話說得真好!」

    王琳、甘雪的話,使林木森燃起對蘆葦的愛。他想創作一組蘆葦,一組「能思想的蘆葦」。

    王琳週一來校後,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中,還極認真地進行學習,她竟竟然能在老師末到時準確無誤地佈置學員自習,連蘭雲都為之驚歎。

    蘭雲對王冰說:「其實你妹妹很有潛在的工作能力!」

    王冰說:「就是太任性。如果跟著你,我們一家都放心!可紹泉堅持不讓妹妹從政。」

    蘭雲說:「這好辦!把我調出縣革委辦,老方也不願意我從政。」

    週六,林木森吃了中飯便去了「東風農場」。農場的西苕溪南岸,綿延著一片蘆葦蕩。

    蘆葦開花的時節,也是蘆葦蕩最美的時候。一片茂密的蘆葦蕩,蘆花飄散,河面上宛如飛雪。走近蘆葦,它那荏弱的搖曳著的身骨,變黃的甚至是枯萎的葉子,似飄如霧的葦絮,是那樣地脆弱,蒼白無力的。它們集群而生,聚眾而長。在陽光的暉映下,蘆葦蕩連綿,凝重著一抹淡遠空靈,林立著一種瀟灑清淡,倜儻地獨守著水邊的一方瘠土。似乎在向人們明示著它的成熟,它的眾志成城、氣勢磅礡的壯觀。

    林木森沉迷在速寫之中。突然,聽見有人叫他。

    「林、林主任。」

    「徐參謀!」林木森很高興地招呼,「好久不見了。你好!」

    「你好!」徐參謀很平靜,問,「林主任來農場有什麼事嗎?」

    「我來寫生。」林木森悟到自己的魯莽,忙遞上「速寫簿」,說,「對不起,徐參謀,我沒向農場報告。」

    「報告?哦,沒什麼。羅政委看你在這坐了很久,怕你有什麼事,讓我來看看。林主任畫的真好!」徐參謀遲疑片刻,問,「林主任,你為什麼畫蘆葦?『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是因為蘆葦代表一種相思。」

    「相思是其一,我在領悟蘆葦的一種精神。徐參謀,我聽過一句話,『人是一枝會思想的蘆葦』。樸實無華的蘆葦,卻有著堅硬的倔強的直立性格。」

    「人是一枝會思想的蘆葦!這是法國哲學家帕斯卡爾說的。」

    徐參謀睜大眼睛望著林木森,嘴角一陣抽搐。他很認真地向他行了個軍禮,以標準的操令動作,向後轉,走了。

    林木森感到有些驚異,看看已近五點,便進城去了。

    到湖西大橋,林木森想到一件事。今晚上哪裡畫蘆葦?

    林木森決意截斷與丁慧麗的關係,但林木森不知怎樣面對丁慧麗的熱情,他只有迴避。林木森決定回龍溪,買上些糕團關門作畫。

    大凡迷戀上藝術的人,都有一些癡,一旦有了創作題材,就會忘卻世事。

    沿街大多飲食店都關了門,透出燈的在準備「早市」。在「無產階級光榮」的年代,有幾個人還敢上館子?城裡基本沒有「夜市」。居民的晚餐是用中午剩飯剩菜對付,「出差」的人有招待所,上晚班的「公家」有食堂,有的還捨不得去食堂吃,省下三天「夜餐」可讓全家舒服地吃頓肉。林木森想到了「大三元」,茶館應開張。果然,老遠就看見「大三元」亮著燈。

    興沖沖趕過去,店裡喝茶的倒有不少;櫃檯上說,晚茶基本上沒人吃糕團,櫃檯除了些佐茶「小碟」,糕團都「歸櫃」了。

    「冷的也行。」林木森又說,「什麼都行。」

    「歸櫃了呀。」營業員說,「我們晚班沒有廚房的鑰匙。」

    林木森知道這話大半是搪塞,卻也無奈。正轉身,被叫住了。

    原來是「大三元」的主任。他正準備回家,下樓看著象林木森,一問櫃檯,忙叫了林木森。

    「來來。林主任,到了店裡,怎能讓你餓肚子?想吃什麼。」

    林木森不好意思,吞吞吐吐說了原因。「大三元」的主任笑了,說:

    「嗨,都這麼晚了,不用去龍溪,你去我辦公室。畫畫工具店裡一應俱全,晚了、累了就在我值班床上睡。走,林主任,上樓去。一會我讓營業員給你送吃的上來。」

    主任是個細心人,先把廁所,休息地方交代好,陪著說了一會話,進來兩個營業員,一個送來一托盤的糕團茶點,一個送來文房用具。

    「林主任,乘熱吃。這些都是剩下的,不好意思。明早我請你喝茶。」

    說完,主任領著營業員走了。

    林木森滿腹溫暖。他猜想主任是要他「修復畫」,卻不見送來原畫。今天的人情可是欠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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