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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203 桑葚甜蜜 文 / 兔四哥

    早先蠶農養蠶是自已養蛾產卵育種——/——/蠶農們在自家的牆壁或大門上掛著用陽光消過毒的紗布,讓飛蛾去產卵,凡能爬在紗布上產卵的都是體質健康之蛾,為優質品種。每年春節一過,就用一層薄薄的絲棉裹著蠶種,懷端在婦女的胸口,用女性的體溫催蠶子成蟻。

    現在「蠶種」由縣蠶種場統一育種,「清明」後出庫,蠶卵胚子出庫便開始發育。按科學說法,發育期間要保持在華氏溫度七十至七十七度,乾濕度華氏四至五度的環境中進行。每年「春蠶」前,公社都要辦「蠶繭學習班」;召集生產隊婦女隊長學習,「引導」她們「科學養蠶」。生產隊蠶室也建有「育蠶室」,配有溫度計、乾濕度表等。整天盯著看,心神不寧:室溫高了要「通風」,低了要燒「炭火缸」;干了還要在屋裡淋水……

    鄉間沒有這些「講究」,再一問,「科學說法」所說的溫度與人體溫差不多,乾濕度以不出汗為宜。原來還是「老祖宗的方法」。於是拜過「蠶花仙子」;分發了「蠶花糰子」。「蠶花娘子」便沐浴、更衣,換上柔和的棉質大襟襯衣;相互「誇讚」胸前「又白又大的『繭寶寶』」。小心翼翼地將「蠶種」用一層薄薄的絲棉裹著,再用白棉布一兜,貼肉捂在胸前。「孵化」時期,「蠶花娘子」不能和男人「同房」;行走上身不晃,坐臥胸前不挨撞;睡覺更是小心,「蠶花娘子」們聚在-起,困了趴在桌上打個頓;怕出汗,行動不敢使力,連熱湯、熱茶不敢喝;聚在-起,說笑都不敢高聲,唯恐驚嚇了「蠶寶寶」。不洗澡,不換內衣,經過八天的「孵化」;把「蠶種包」小心解下,攤放在蠶箔裡。

    點上香燭,先給「蠶花仙子」行禮;打開「蠶種包」,「蠶花娘子」個個暗中乞福,大氣都不敢喘,睜大眼睛看著蠶箔。比油菜籽略小,呈灰綠色或紫紅色的蠶卵泛現出淡黃色的色彩;蠶卵「轉青」了。「蠶花娘子」忘卻了幾天的辛勞,個個喜眉笑眼,也深深地舒了一口氣。升有炭火缸的蠶室保持在二十五度左右,在蠶匾中間放張棉白紙,「轉青」蠶種放在棉白紙上;蠶卵漸漸變黃,眨眼間,蠶卵上現出一個黑點,黑點扭功起來,一條條蠶蟻爬了出來,不是它在蠕動,你根本不會注意它。黑點開始聚集,「蠶花娘子」們在蠶匾上蓋上小紅網,撒上切成絲條的嫩桑葉。蠶蟻出殼就要吃桑葉,於是紛紛爬上來,乘它們吃食時,倆個人輕輕提起紅網,移放在另一隻蠶匾裡定下位,此時稱「收蟻」。

    「收蟻」是蠶的飼養開始,也是對「蠶花娘子」的告慰。別看這些天,村裡人待「蠶花娘子」恭恭敬敬,呵護備至;一旦有所不測,「蠶花娘子」將會招來咒罵,更甚至一輩子生活在「白眼」之中。

    六八年,三隊「蠶花娘子」銀珠在「孵化」時,在外地作篾匠的男人回來,住了一晚,她回家去了一趟。誰知濱裡「收蟻」不發,「半年『生計』變成水」。眾人都責怪銀珠與男人同了房,使蠶種「走了光」。竟管銀珠當眾賭咒,隊裡還是把她逐出蠶房;連銀珠的父母也申明大義,把「招女婿」的一家四口趕了出去,銀珠不得不在姐姐家租房安身。好在全縣都有「收蟻」不發狀況;民怨沸騰,一查是蠶種場六七年「鬧革命」,「兩派爭奪革命大權」;沒有處理好「蠶種房」,導致一批蠶種僵死。銀珠蒙冤待雪,偏偏查出她「上門女婿」是個「逃亡地主崽」,事情就不了了之。但銀珠心中的疙瘩永遠解不開,至今未登父母家的門……

    昨天,張漢春對林木森很認真地說:

    「要進入育蠶期了;明後二天你去『錢北片』看看,選三四個生產隊,統計一下『收蟻』的情況。」

    領蠶種回來,張漢春真的給林木森放了「創作假」;說是「與蠶種場搞好關係,不圖別的,要言而有信。」一句話,林木森在龍溪繭站休整了五六天,才讓他在「蠶桑辦」作些零星事。

    張愛玲來了,提了二個包著雞蛋的手帕包;說:

    「張副主任好偏心!讓阿拉清點防疫藥品,卻安排儂回家去歇『立夏』。木森,這是蓮花讓阿拉帶來的,這是阿拉婆婆讓我給儂的;早知道儂回錢北,阿拉就晚來一步,這些全歸阿拉了。」

    林木森想到昨天徐桂香在浸烏飯樹葉汁,原來今天「立夏」,她準備作烏糯米飯。

    舊俗相傳立夏為「酒仙生日」,此日城鄉人家飲酒者多。亦有秤人的習俗,謂立夏秤人,可保人不疰夏。江浙農村有「立夏」日,勞動者是日歇工一天習慣,說要「跨出絲車,踏進水田」。意指即將開始翻田、插秧,作田里勞作了。立夏這天,要吃豌豆烏糯米飯,說是「吃了烏糯米飯,蚊子不叮」。頭天將洗淨的糯米在烏飯樹汁水中浸泡一晚上,第二天糯米就變成了深藍色,加入新鮮豌豆和筍丁,寬裕人家還會放些鹹肉丁,有錢人家就放火腿丁。燒成飯,便是豌豆烏糯米飯。因為顏色好看,又特別香,最受孩子們喜歡。另外,還要吃櫻桃,討的是紅紅火火的綵頭。農村主要是吃蠶豆(蠶豆又叫發芽豆,討「發」的綵頭)、紅莧菜(紅紅的莧菜湯汁,討「紅運當頭」的綵頭)和水煮蛋,所謂「立夏吃一蛋,氣力大一萬。」

    「你留下吧。」林木森調侃道,「正好巴結一下主任夫人;要不晚上你咕上一句,我得穿小鞋了。」

    「行了!現在龍溪有誰敢說儂林主任?連老古板張副主任都把儂捧在手心裡!快拿去,阿拉現在看見雞蛋就噁心。」

    張愛玲「小產」,龍溪公社也為此忙亂了-陣。林木森專程去了趟湖興城,托姨媽買了兩瓶麥乳精去探望。張愛玲表示感謝後,既無奈又炫耀地說:

    「儂拿回去,這些阿拉三個月不吃早飯都喝不完。儂去廚房看看,那雞蛋堆得……阿拉真擔心哪天會鑽出一群小雞來。」

    「你胖了,白了。」林木森說,「這樣才像個嫂嫂的模樣。」

    張愛玲說:「貧嘴是不是?早知道你回錢北,讓儂拿些蛋回去。」

    林木森說:「留著孵小**!你等等,送你-件禮物。」

    林木森取出一幅畫。是一個女子的肖像;短髮女子,眉黛間顯示堅毅,唇齒裡飽浸溫柔,目含羞赧,靨面嫵媚。背景襯托是厚實的桑葉間,集穗狀的桑葚,紫紅色,汁濃欲滴……

    「是阿拉!畫的就是阿拉。」張愛玲驚喜叫道;再細看,她感慨了,說,「桑葚,甜蜜的桑葚。謝謝儂!木森,阿拉明白儂的寓意。木森,這是阿拉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林木森說:「嫂嫂,也怪我當時只顧拖船,要是留一個人在船上就好了……」

    張愛玲說:「行了。宏銘說儂很自責,他感到很不好意思;他說儂有情有義,再三讓阿拉對你說,這事跟儂無關!好了,快走吧;半個月沒回錢北,金鳳該罵宏銘了!」

    春末夏初,陽光明媚,滿目生機;「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

    林木森沿主幹道來到錢南大隊。薛支書正在大隊部裡訓斥一個頭髮蓬長的年青人,聽到林木森來了,厭惡地沖年青人揮揮手,讓他走。青年人昂著桀驁不馴的頭走出大隊部,與林木森擦肩而過;林木森不由一楞,是陳革明。

    薛支書等人對林木森恭敬有加,簡直把他視為「救蠶種的英雄」!

    「林主任,蠶通人性;今年的蠶種特別好,『蠶蟻』比往年都旺!」薛支書滿臉是笑,說,「林主任,你先歇一下,喝杯茶,我讓會計把全大隊的統計表給你一份。吃了中飯再到各隊去看看。」

    林木森說:「中飯不吃了,還有四個大隊要走。」

    薛支書很為難,說:「林主任,到了錢南不吃飯,別說我過意不去;志勇、阿良兩家會怪我的。」

    林木森說:「下次吧!對了,他們兩人怎樣?」

    薛支書說:「都誇你的寬宏大量,兩家老人一直嘮叨要上錢北登門請罪。」

    林木森說:「我走了。薛支書,千萬不要讓他們上錢北。拜託!」

    不由分說,林木森拿上統計表,離開了錢南大隊。轉到上田港堤,看見陳革明徘徊在桑林間。便下了自行車,走了過去。

    「你進大隊部我就看見你了。」陳革明說,「來,抽支煙。」

    陳革明掏出包「豐收」煙,在煙盒裡面尋出一支遞過來。

    林木森接過煙,一看是支「雄獅」煙,心裡一陣酸楚。這是位含著「金鑰匙」來到人間的「少爺」。此時他頭髮蓬亂,一件軍棉衣扣子沒二個,用根布帶一扎,敞出骯髒的的確良襯衣,藍的確卡褲掛了三五個洞,赤腳趿雙解放球鞋。

    林木森說:「還好嗎?錢南大隊是不是為難你……」

    「沒什麼,習慣了。」陳革明四下一看,說,「木森,我本來就頂著『壞頭頭』帽子下來的,沾了『知青』的光,沒把我列入『四類份子』堆裡。現在更是夾著尾巴作人,老老實實地勞動。可是惡名在外,村裡只要丟了什麼,頭一個都會想到我。這些『二哥』真他姆媽的蠢!兔子不吃窩邊草,老子會在家門口動手嗎?想想當年真他媽的傻!一顆忠心,滿腔熱血,還他媽的領著人抄自己的家;『文攻武衛』,提著腦袋替別人『打天下』,革命成功被一腳踢到了鄉下!現在,唉--沒飯吃,沒菜吃,沒柴燒。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林木森有些替他擔憂了。想到龍溪繭站的二十一天,「如痛定之人,思當痛之時」。勸慰道:「革明,人生有坎,邁過就好了。」

    陳革明一笑,說:「我還好,二老都去了『五.七干校』,工資按百分之六十發;兄妹四個,全作了『知青』,每人由家裡『補助』二十五元錢。二十二三歲,還靠父母養。真丟人!按理說,也夠了;只是我去年沒出多少工,口糧根本不夠吃,又沒有糧票,只好買『黑市米』……麻煩你一件事。這裡有二十斤米,幫我帶給她……」

    「我都四五個月沒見到錢紅英了。」林木森感歎道,「這樣,你把米留下,我上舅舅家弄些米給她。」

    陳革明說:「不用了。『春糧』就要開鐮了。當時聽她一句,也不會落泊到這地步。她也因為我吃了不少苦,多少也是我的心意。」

    林木森問:「肖俊文呢?他怎樣?」

    陳革明說:「他在作『菜販子』;人是辛苦,一天還能賺上二三塊。我試了二天,早上二三點起來進菜,賣得快,中午十一點前收攤;俊文他阿爸現在作了縣招待所的庫房主任,有些單位食堂的主任要從他手上周轉緊俏物質,我們可以批發一些菜給單位食堂。幹得好好地,我家老爺子回來了一趟,不許我干。要我痛定思痛,認真學習『毛著』;要老老實實勞動,脫胎換骨重新作人。人都成了『另類』,還滿口革命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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