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住哦!
一語挑透,七嘴八舌中,林木森知道了事情的原由:
禍根子是薛天健——/薛天健是薛天康同父異母弟弟。薛長笀祖上是錢南的殷富大戶;因兄弟多,「發丁不旺財」,幾經「分枝」;田產桑園己糊不了口,到了薛長笀這代,堂兄弟們不得不作些生意,或學些手藝來養家。
薛長笀從小就聰明,學得是雕花木匠;雕花這手藝賺錢,還乾淨。舊時豪門富賈的「大牆門」有前廳、中樓、後花園,間以迴廊、小院、天井,建築講究「五匠精工」(泥、木、石匠外,加雕花匠、漆匠)。從門窗到棟粱,屋裡的床榻桌案、隔扇屏障,無一不需雕琢的。薛長笀聰明能幹,很快在行裡有了名。脾氣隨著本事長,薛長笀持藝心傲,不願到店裡做,說,「寧為雞頭,不作鳳尾。店裡活是可靠,可一身臭汗得不到六成,我單干,就是三月不開張,開張吃一年。」
作單幫賺錢但活少,得四鎮八鄉轉。薛長笀身材高大,白白淨淨,伏蠶眉下一雙略上挑鳳眼特有精神。他手靈心巧,又能說會道,挺討女人喜歡,也因此風流艷情不斷。在錢北蘀王阿桂雕鏤花木床時,認識了隔壁的天康的姆媽。床還沒完工,他人先被「招郎」了。
薛天康剛「週歲」,薛長笀外出作活,不到半年,沒了音訊。兵慌馬亂世道,天康的姆媽還當他遭到不測,戴白花、穿白鞋,到祠堂蘀薛長笀立了牌位。決心獨自拉扯天康,蘀他守寡終生。
「土改」前夕,薛長笀突然抱著天健回到了錢北;說是得罪了巒山一惡霸,便隱姓埋名躲在安徽作活。解放了才敢回來,天健是路上撿的棄兒。湖鄉宗族觀念重,錢北又是「匪區」,「土改」工作很被動。薛長笀是個見過世面的人,敢說敢幹,斗地主、分田地,事事帶頭,還領頭扒了朱家的祖墳。「土改工作組」組長劉水根挺器重薛長笀,讓他當上「錢北農會」的幹部,還介紹他入了黨。「土改」後,劉水根作了龍溪鄉黨委書記,薛長笀眼看要調進龍溪鄉政府,被人揭發,薛天健是他和巒山一富農遺孀的私生子。劉水根很是惱火,給了薛長笀一個「留黨察看」處分,薛長笀只有留在錢北了。天康姆媽是個賢惠娘子,心裡雖對天健有些芥蒂,看看是個挺機靈的兒,想想也是男人的骨血,倒也視同已出。
薛天健天質聰明,就是不肯上學;卻喜歡鋸鋸刨刨,雕雕刻刻。十二歲時,薛長笀找到師兄,讓他收天健為徒。一晃七八年,薛天健的師傅去世,他也成了一個手藝精湛的木匠。
去年「九.一三」,「五匠歸農」。薛天健回到錢南,一時間,「提親」的踹爛了門檻。可薛天健任憑眾人如何勸說,就是不娶。不出二個月,本性露出,他左手進右手出,四處拈花惹草,被人嘲謔是「薛長笀的嫡傳」。
薛天健要挽回影響,把祖上傳下的二間老屋「改造」了。從前建房,以木為主。下好地基;先立柱,豎門牆,橫檁桁、架樑、釘椽,整個房架框建好後,砌磚蓋瓦。薛天健將原來前後的單開間二進,改成單進三間;以磚代木,利用襯梁、副梁,取出牆中柱、桁、椽等木料。三間房落成,賣了多餘木料,競只花了不到二百塊錢。再把些破損的木材收攏,伐了兩棵苦楝樹,拆去破桌舊椅,打了滿堂「新款城裡傢俱」。
一時間,「參觀」的人絡繹不絕。可名聲在外,薛天健空有技藝無人「請」,便來錢北找哥哥幫忙攬活。
薛天健四鄉遊蕩,親情很重。天康姆媽待他如已出,他知好報恩,對姆媽挺孝,「三節」生日、四季衣裳、日常「零花錢」不斷。姆媽發了話,薛天康也心疼兄弟,又怕他惡習難改;與金娥一商量,清出後院的雜物間,連著雜物間在庭院搭了間油毛氈棚,讓薛天健在家裡作木工活。
錢北街人稠戶密,薛天健可以不上門去,雖說丟掉了些碎木刨花,但免得天天打掃衛生,師傅不上門,家裡不用準備些待客菜,伙食省去不少。許多人家又只是些小件活,平日懶得請師傅,這下省了心。加上薛天健的手藝的確不錯,工錢也還可以,七七八八倒也接了些活。只是給薛天康.金娥添了不少麻煩;好在有李金鳳、蔡紅玉不時幫上一把。
李新華和薛天康的關係歷來很好,還認薛帥作了「乾女兒」。蔡紅玉和李新華結婚後,自然和金娥成了好姐妹。薛天健暫居錢北,木工房搭在王家大院的天井裡,每日必須清掃。冬日,婦女的農活也不多。蔡紅玉是熱心人,自然會去幫忙一二,與薛天健自然也相處融洽。
蔡紅玉越走越勤,傳出些風言風語。蔡紅玉雖然心野,木工房搭在王家大院的天井裡,大白天裡人來人往,會作苟且之事?李新華嗤之以鼻。
無風不起浪。聽多了,李新華難免對蔡紅玉的行徑產生懷疑。
李新華在學校門口攔住了薛帥,給了她一把糖。李新華歷來手腳大,薛帥很喜歡乾爸。李新華問:「乾媽喜歡你嗎?」
薛帥說:「喜歡!」
李新華問:「乾媽最喜歡誰?」
薛帥說:「乾媽最喜歡我叔叔!」
李新華問:「你怎麼知道乾媽最喜歡你叔叔?」
薛帥說:「乾媽自己說的。哪天,我去木工房,聽見乾媽對我叔叔說的。」
李新華沒作聲,但多了一個心。昨天,隊裡要去打米。李新華告訴蔡紅玉說是隊裡派他去打米。隊裡打米一般上午挑谷上船至少要夜裡才回來,晚飯、夜宵全集體開餐。
在隊裡晃蕩一會,李新華說受了風,休息半天。李新華回到家,這對「野鴛鴦」竟*裸裸躺在他床上。血氣湧起,他舀菜刀便砍,被蔡紅玉死死抱住,薛天健落荒而逃。蔡紅玉也不求告,只是哭啼,李新華一聲不吭,只是喝酒。
天亮後,李新華稀里糊塗地來到收購站,要找林木森「告狀」。
「木森,我被人欺負了!木森,我被人欺負了!」
李新華滿腦子全是酒,口齒不清,反反覆覆地嘮叨,「木森,我被人欺負了!我被人欺負了!」說著說著,鼾聲大作。
王建華一陣大笑,把李新華安頓在竹躺椅裡。
田雲嬌卻發現了端倪。雖說田雲嬌人在收購站,來賣些小東西的大多是娘子姑娘們。女人嘴巴碎,遇上了好東家長西家短說些閒話,尤其是風流事更來勁。蔡紅玉和薛天健的風流事,田雲嬌零零碎碎聽到一些。李新華這一喊冤,倒證實了女人們碎嘴巴的消息。
田雲嬌讓王建華陪著李新華,自已找到蔡紅玉,軟硬兼施,蔡紅玉承認是被薛天健誘騙,還哭訴說:
「天健還把金鳳關在木工房裡……」
田雲嬌歷聲喝斥:「別瞎說!」
蔡紅玉說:「真的。金鳳還打了薛天健一記耳刮子,哭啼著跑回家去。」
田雲嬌心裡不由一緊,繃著臉說:
「關在木工房裡,是你親眼見?」
蔡紅玉說:「是、是薛天健說的。」
田雲嬌說:「哪你怎麼知道金鳳打了薛天健一記耳刮子,哭啼著跑回家去。」
蔡紅玉說:「是薛天健說的。」
田雲嬌說:「薛天健說的,薛天健說的,薛天健放屁你也信!」
蔡紅玉說:「雲嬌姐,薛天健總不會吹這種牛皮吧!」
田雲嬌說:「還不住口!聽著,若你到外面瞎說,我叫大牛捅死你!」
蔡紅玉當場發誓,說:「只要雲嬌姐勸新華饒我這回,我再提金鳳一個字,爛舌頭!」
田雲嬌慌忙回到收購站,見李新華睡著;便小聲地同王建華說了,話沒說完,王建華提把刮皮刀就走;被田雲嬌拚命抱住,說:
「我的阿爸,你犯哪門子邪!要去,先捅我一刀!」
王建華說:「狗雜種,他欺負木森就是欺負我!」
田雲嬌說:「事情還沒弄清,你就動手。建華,你這一動刀,倒還提醒了我。難怪木森說,蔡紅玉有心機。蔡紅玉肯定在撒謊!建華,你想,木工房在王家大院裡面,薛天健在七個膽,大白天裡敢強暴金鳳?還有,薛天健會當蔡紅玉的面欺負金鳳?蔡紅玉是想推脫些干係,血口噴人!」
王建華想想有理,放下刀,說:
「不管怎樣,得把這個禍害趕出錢北。」
想想當初,為了李新華和蔡紅玉,林木森上龍溪討說法,大豐人鬧公社,錢北街擺羊肉婚宴,弄得四鄉八鎮議論紛紛。誰料到好姻緣原是惡姻緣,反證了一句野話,羊肉燒酒暖烘烘,女子襠癢尋野銃。
夫妻倆有了主意,怎樣動手?思來想去,還是得找人來商量。找「組織」,只有王大明;講「武力」,只有大牛;論「交情」,只有王興榮;怎樣「勸」,還得林木森。但,涉及到李金鳳的話,對任何人一個字也不提——
記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