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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163割袍之作 文 / 兔四哥

    「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此時,林木森深悟父親的苦心教誨了。

    借小便,林木森下了樓。

    老式庭院,環衛設施差,就是「大牆門」,除了一個茅廁,不會在寢室設衛生間。女人日夜都用馬桶,男人小便,日裡拐到河灘、僻靜小巷胡同,兩頭一瞄,沒女人,掏出便方便。夜間則用痰盂,不想下床用夜壺。每日天剛亮,就有「糞水車」來收。從民國起,號召講究衛生,並開始修建公廁。城裡民居集市,「大牆門」裡擠有七八戶、十幾戶,共用一間茅廁極為不便。環衛部門便在寬敞些巷口,利用下水溝道建小便處。小便處二三米長,沒門沒頂,只在兩端砌上牆,牆有大半人高,小便沿房屋的牆壁,抹上水泥。這樣,需方便時無須瞄兩頭,小便時,女人從身後過,大家也不尷尬。遇上熟人,相互還打個招呼。

    鄉里常以此調侃城裡人。說,一個男人到小便處,一個女人經過。

    女人忙招呼:「大哥,幾日不見,你好啊?」

    男人解開褲襠,說說:「好!你有空來家玩。」

    女人說:「好!大哥,小孩好啊?」

    男人掏出傢伙,說:「小孩好。強壯得狠!」

    女人說:「大哥,百坦。」

    男人邊撒尿,邊說:「就走?喝了茶再走。」

    林木森不習慣用痰盂,好在隔壁弄堂就有小便處;冷簌簌地回轉,陳英豪竟也坐在樓下,泡好茶在等林木森。

    「說吧,遇上什麼煩心事?」林木森點燃煙,說。

    陳英豪支支吾吾地說:「沒,沒什麼事。就是心裡有些煩,悶得慌。木森,給我一支煙。你開始抽『新安江』了,我看你一天一包煙都不夠;一個月煙錢就要十塊。木森,你現在算是二十幾級幹部?」

    中國的公務員級別由低至高依次為二十七級至一級,最低層幹部是二十七級至十九級。

    林木森不由笑了,說:「我?我這個主任是公社封的,又不是國家幹部,沒有級。我現在是以農代干,『黑市』。沒有工資,舀公社的工分,一年三千分;劃轉到大隊,公社的工分到大隊,大隊相應會得一些錢。再由大隊撥非包工分到生產隊,參加生產隊的分配。除了工分,公社會發些生活補貼,我算是享受主任級津貼,一天的生活補貼費是四角五分錢。在公社食堂吃飯是包餐制,菜還可以,飯盡飽,每天交一斤米,三角錢。這樣我抽包『新安江』煙要貼進九分錢,好在公社給我們這一級的人每月報十天夜班,一個夜班二角五分錢生活補助費;七拼八湊,也差不多應付得過。」

    陳英豪說:「姨父每月還給你匯錢嗎?」

    林木森說:「匯。現在是十元;減了十塊錢。家裡不匯錢,我恐怕連牙膏、肥皂都沒錢買。表哥,別看作了公社幹部走出去挺風光,骨子裡卻窮得很;農村的家庭經濟全靠自留地,在公社作就顧不上了,平日裡只能把生活補助費省下來。生活補助費按『級別』發;最高是一天五角、『二等』是四角五,最低的只有三角錢。交了伙食費,所剩無幾。人在公社作事,面子上又過不去,身上都揣兩種煙;敬別人『新安江』、『雄獅』,自已抽九分錢一包的『豐收』。特別是最低檔一級的,一天生活補貼費三角錢。他們遇上『值夜班』,因為宵夜不要錢,就拚命吃,次日不吃早飯,可以省下五分錢。到了週六他們從不吃晚飯,說是『晚飯省下一角二,買斤小雜魚一家人都夠吃了』。表哥,我們可不像你們,每月工資篤定,福利待遇也好。」

    陳英豪心裡感到一種舒暢,強辯道:「我曬的太陽、淋的雨,不會比你少。木森,你為什麼不另辟新路,開間繡坊什麼的?」

    林木森說:「表哥,我是農村戶,政策不允許!另說開繡坊,就進城打零工都屬不務正業。不過開繡坊挺好,街道繡坊不像國營廠,靠質量生存,刺繡是『手上活』,街道一般收『散件』,讓繡娘回家去加工。表哥,我倒有些開繡坊的朋友,如果你開,我真可幫你忙。」

    「我想開也要有人呀!『當家繡娘』上哪去請?」陳英豪又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家雖落泊,可底子擺著在;總比鄉下強!」

    林木森笑了,轉了這麼一大圈,表哥還是放不下沈梅英。「勞思復勞望,相見不相知」;明明想著沈梅英,還嫌她是農村戶,難哉!得,斷了你的念頭,免得生出相思病。林木森說:

    「表哥,梅英的姆媽倒是『當家繡娘』,可惜紅顏薄命。梅英家裡富庶,解放前也是開綢緞莊的。伯父現還在東門開有街道的『繡坊合作社』,她的繡品自有伯父會收。梅英是獨生女,去年才招郎入贅,指望她出來作繡娘,除非她作『二世人』。」

    陳英豪一聽,面色沮喪;但他仍沉湎在眷戀情感之中,心一橫,牙一咬,蹦出一句話來:「但願她作『二世人』;我也不會嫌棄!」

    哪有咒人作寡婦的!林木森目瞪口呆。想想表哥是個「悶葫蘆」,怕他鑽進牛角尖。忙扭轉話題,說:

    「對了,表哥,我見到雪姐了,她還問你好呢!」

    陳英豪笑了,說:「木森,你當我會『花癡』?舀我來尋開心!」

    「真的。」林木森便把「作畫戲甘雪」的事說了一遍;陳英豪聽了,像個孩子似地,手舞足蹈,喜笑顏開,說:

    陳英豪說:「真開心,真解氣!看她得意不得意。木森,下回你再去蠶種場,把畫送給其他所有人,就是不給她。氣死她!」

    林木森說:「好!表哥,不早了,睡覺吧。你先上去,我還抽支煙。」

    提到畫,又觸動了林木森的心病。沈榮根這次以已知他與梅英的事,雖礙著面子沒翻臉,卻藉機挾持開口要大幅繡樣。大品講境界,開闊廣大,繁榮錦繡,吉祥喜慶,百花綻放,百鳥朝鳳,旭日彩霞,萬里長城……內心裡,林木森很想創作;鴻鵠高飛,一展千里。或許,這將是與沈榮根的「割袍之作」;讓他由此懊悔,林木森決非「池中物」。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林木森又怕技藝不精,駕馭不了。突然,他想到曾作過「墨竹」,還得到沈心田的讚歎。倘若,書三五竹竿於畫左,以黃山「迎客松」舒展松枝為範本;以一二新竹曲枝充實畫右,影示風雲,相互呼應……

    世事均在冥冥之中。榮寵旁邊辱等待,貧賤背後福跟隨。船怕頂風人怕激,林木森還真的鼓起了勁。

    剛吃早飯,沒料到甘雪來了。甘雪進門,落落大方;像是剛「出差」歸來的親朋,笑著打招呼:

    「姨!英豪哥;木森來了,好巧,我正趕上吃早飯!」

    見到甘雪,沈少寶眉開眼笑,拉著她雙手問個不停。陳英豪目瞪口呆,想蘀甘雪盛粥卻打翻了醬菜碗。林木森自顧吃早飯,瞧見甘雪的「禮物」中有一卷宣紙,笑了笑。

    一番寒暄,屋裡重燃過去的融洽氣氛;林木森吃了早飯,借口抽煙,要出去。

    甘雪說:「別走,別走。木森,小蘭說你抽煙澗勢瀟灑,我倒看看,她迷上你哪點了!」

    林木森說:「小蘭?就是那個『馬尾巴』姑娘。不敢!雪姐姐,上回多有冒犯,請你多多擔當!」

    甘雪說:「又取笑我。木森,再幫我畫兩幅,好嗎?」

    林木森說:「這個……這要看一個人肯不肯了?」

    甘雪說:「誰?英豪哥,幫我說說。」

    陳英豪說:「木森,甘雪的事……這樣,我買條『西湖』給你;二條!」

    「煙,我這裡有。」甘雪轉身去取煙。

    林木森在陳英豪耳邊說:「一聲英豪哥,骨頭都酥了。記住,欠我二條『西湖』煙。」

    甘雪果然備有條「西湖」煙。林木森也不客氣,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

    「我該走了。雪姐,畫好後,我放姨媽這;讓英豪哥送給你。」

    甘雪說:「木森,你們輪不輪休?我們也不放假,只輪休;你初幾休息?我請你吃飯。」

    「同人不同命。」林木森一笑,說,「貧下中農沒有星期天。走了。」

    「他就這樣。」陳英豪說,「公社封的主任,連個二十七級的幹部都不算,還整天屁顛屁顛儘是勁。」

    甘雪眉頭微蹙;心想,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有你表弟的四成,我也認了。說:

    「你別小看了他;木森是縣裡的『紅人』,地委陳書記、縣革委馬主任都挺欣賞他。不出二年,他至少會作公社的副主任。真的,這是我阿爸說的。」

    陳英豪張開嘴,半天沒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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