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森從金德江口中得知,那個替他「鳴冤」的姑娘就是朱麗雯。
林木森在龍溪繭站茫然無助,他的罪行卻在錢北盛傳。
龍溪河水向北流,錢北是條麻石街。只有麻石街,才能鎮住龍溪河入太湖口的波瀾。也只有麻石街,才有評點人的能力。林木森的故事一度成了麻石街茶館的主要話題。版本很多。有說他是「反*救**太湖別動隊」的「特派員」;也有說是「國民黨浙北反*救**」的副司令。受「台灣派遣」,由湖南冒充「知青」來湖興聯絡「湖匪沈英傑的『舊部』,組織反革命武裝;顛覆無產階級革命政權」。這個「反革命組織」非常龐大,司令部機關就有「八大處」……
陸寶林親率「公社治保會」來錢北調查,「大隊治保會」忙了大半天,按陸寶林圈定的範圍傳訊了五十四人。陸寶林讓趙小龍把住樓梯口,關上門,先是一個一個叫上樓,親自單獨地問,鼓眼睛、拍桌子地折騰二三十分鐘。後來二三個、三五個一起問,十分八分鐘一批。最後一起叫了進來,挑二三人問問,讓他們派個代表寫了張「材料」,一起簽名、蓋上手指印。陸寶林晚飯也不吃,話也沒留一句,帶上人走了。
事情弄得撲朔迷離地,真相卻浮出了水面。薛長壽在茶館裡吹牛,是他在林木森床鋪的「夾層」裡發現了這張「反革命機構組織圖」,及時地「粉碎了一個反革命組織」。
朱麗雯得知原由後,與金德江經過分析,找到蔡支書。蔡阿毛叫來金德江、徐武和楊慧麗,經朱麗雯的陳述,他們也眾口一詞證實了這張「反革命機構組織圖」的由來。蔡阿毛當天去公社作了匯報;誰料到材料已呈報,「上面」不發話,誰也不好「翻案」。無奈之下,朱麗雯假以爺爺名義打電話給父親;父親責怪他們多管閒事,還是找了省裡的「大人物」。
「大人物」聞之一笑,說:「年青人喜歡幻想,讓他們碰碰釘子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於是讓秘書給「省知青辦」打了電話;「指示」:「『知青』的思想單純;要不**怎麼要他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對『知青』的思想問題,以教育為主!」
「省知青辦」打了電話到湖興,正好「省清查辦」解除了「**救**太湖別動隊」等「反革命潛伏組織」的追查;沈心田就以這條「指示」,讓林木森回了錢北。
聚餐後,林木森變得開朗一些了。雖然話還是不多,出工休息時他開始和大家坐在一起了,對些「扯白話」也聽得津津有味。在家裡臉上多了笑,對徐貞女的話多了,吃飯也自己夾菜了;最大變化是對薛天康一家人的態度大有改善,與金娥也有了回話,有時還逗薛帥二句。
但他與李金鳳反而生疏了起來,林木森為一度的非分之念而羞愧,開始變得對李金鳳客氣了;甚至是變得孤傲,晚上只是專心致致地看書,遇上李金鳳換衣馬上會自覺地迴避。
林木森開始外出,隔日一趟,會玩到晚上十一點才回。林木森去「朱家牆門」的頻率越來越高。
林木森很感謝朱麗雯的相救;他很想有一個能與自己互溶的空間,只有共同命運才能有共同語言。「朱家牆門」現歸供銷社,住的供銷社的四戶職工大多在豆製品、肉食站工作;都是夜班工作,白天需安靜。左廂樓下成了「知青」聚會的好場所。
聚餐後,徐武和楊慧麗來得很少。據說,楊慧麗去請田樹勳時,田樹勳先很高興;後來得知林木森是「主角」,便推說「大隊要開會」。在楊慧麗出門時還說了一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徐武和楊慧麗為此幾番爭辯;楊慧麗便以各種理由不肯來,徐武也就不好「放單」了。金德江卻因溶入「四花旦」而放單。
林木森和朱麗雯都處於「灰色家庭」,都有著從處於眾星拱北跌到眾矢之的的少年變故;倆人越談意見越攏,越扯話題越廣泛,社會、政治、文化、愛情……林木森發現朱麗雯的目光犀利,對問題有著與眾不同的見解與思路。他向朱麗雯講述了龍溪繭站的二十一天,講了王建華、大牛、田雲嬌、徐桂香,還有陸寶林和王蓮花的私情。雖然林木森隱瞞了一些,但朱麗雯的敏感力很強。
「王蓮花……真可憐。她一定提出以身相許了?」
「沒有……」
「別騙我。一個柔弱女子……要是我處於她這種境地,或許,也會這樣……你……接受了?」
「沒有!即使她要這樣,我決不會乘人之危。」
「好了,看你急得樣子。我相信你!」朱麗雯笑了,她的眼中充滿了溫情,說,「人的情感有時是很神奇的。木森,我感到你的性格太情感化;對於情,你會用愛的感情去衡量;對於愛,你卻不知如何去衡量,去應對了。」
林木森感到朱麗雯所說太玄乎。朱麗雯便就話題,提及蘇聯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的一段情節:「保爾為掩護革命黨人朱赫夫被抓進白匪軍的監獄;同牢房的一位姑娘因第二天要被白匪軍蹂躪,要把她的『處女夜』給保爾。但遭到了保爾的拒絕……」
「如果是你,會怎樣?我想聽你的真心話。」
「我會拒絕。這不是愛,僅僅是一種**。」
「虛偽!我知道,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男人都會這樣說。他們都想保持所謂君子風範;標榜自己有坐懷不亂的美德。即使是心裡想,嘴上也不誰,更不會、也不敢承認!這是**嗎?一個柔弱女子,當時她是在求助;你認為保爾的拒絕是高尚的革命情操嗎?我看只是一種虛偽的自我解脫!」
林木森驚詫了,他不由瞪大眼望著朱麗雯;朱麗雯用挑釁的目光回視,對視之下,林木森迴避了。
躺在床上,林木森回想朱麗雯的話,嚼嚼有一定的道理。
姑娘要委身於保爾,這裡面並沒有愛;姑娘只是想得到一種心靈上的撫慰;這雖然也是一種無奈之舉,但她能得到片刻的情愛歡樂要比直接遭受蹂躪要幸福得多。林木森悟到了王蓮花之所以的所作所為;她「出賣」陳堅是為了追求幸福。什麼是幸福?幸福太廣義又太簡單了。饑者為碗粥,倦者為片刻的休息,為官者因擢升,為商者因賺錢,女人找到心儀男人……沈梅英突然變心,因為是她找錯了人;摘除林木森頭上的大隊幹部光環,其體魂、力氣、吃苦受累、農技農活還不如一個普通的農村小伙!
人,一天天地長大,有時卻一下子成熟。
林木森對朱麗雯信服了。由衷讚歎:「好一個叛逆的奇女子!」
林木森與朱麗雯的頻繁交往,聯想到「玉兔」的傳言,引起了李阿三一家的不滿。但朱麗雯對林木森有恩!橫加干涉怕挫傷林木森剛恢復的情緒。
「知青」是農村的「特殊群體」。時間一長,社員們對「知青」習以為常了。從內心裡,他們很不以為然,「知青」除了有張「鴨子嘴」別的本事沒有,憑什麼拿全勞力工分?「寸土惜金」的自留地,到了他們手上,草比人高!
說歸說;人心都是肉長的。想想他們年輕輕離開家,從小阿爸姆媽連日頭都捨不得讓他們曬,幾時赤腳踩過爛泥坑?有的連柴灶都不會燒(楊慧麗到錢北六隊的當天,守著灶台哭了;蔡阿毛娘子趕去一看,灶膛裡塞滿了稻草,滿地是火柴梗。原來她怕燒到手,劃著火柴就朝灶膛丟,一盒火柴劃完,稻草還沒燒著。隊裡只好讓婦女隊長阿海娘子教了她半個月。——題外話:據說,田樹勳姆媽對此事很看重,認定楊慧麗不是個能持家的好媳婦;堅持不讓田樹勳和楊慧麗『交朋友』,楊慧麗由此對蔡阿毛娘子產生了意見),蠻可憐!一個生產隊六七十戶,二三個「知青」,一家抓把米也帶過去了。
社員們對「知青」的評定,也有認為是帶來了時尚。
「知青」的身上總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同樣一件衣,穿在他們身上就顯得有精神些。大熱天,連姑娘們都一身短裝躲在家後院歇涼;他們卻套絲襪、穿襯衫,襯衫還紮在褲子裡。「知青」的衣服式樣很受當地青年歡迎。徐武的高領絨衛生衣從領頭剪開裝上拉鏈,熱了敞開,真的讓青年們羨慕。緊套在身的衛生衣是暖和,一幹活,穿著熱脫了冷真不知怎麼辦?還有棉襖,十月上身、來年三月早晚還得穿,洗時水能肥。而林木森一件短大衣,海勃龍毛領、駝絨內膽都是用扣子與卡其外套相連,外套髒了,一解扣子能洗。「女知青」幹活不行,可毛線到了她們手上便「活」了,麥穗花、千草結、元寶針、阿爾巴尼亞針……千姿百樣,讓姑娘小娘子們羨慕。她們的束腰衣、瘦腿褲更是讓姑娘小娘子們眼熱。街上年輕的裁縫接受能力強,朱麗潔常借「知青」的衣「學習」,她的縫紉活忙不贏。
社員們對「知青」的評定,還有一條是公認的——友誼。
只要是「知青」,無論男女,是否相識,見了就是朋友;遇飯吃飯,遇粥喝粥,誰有困難,解囊相助。如果有「知青」遭到了欺負,便一擁而上抱不平;作這些事,還有心機。
一隊錢紅英的自留地被相鄰的「泥師阿根」沿邊挖過一鋤寬;半個月過去,不見動靜,大家都認為沒事了。一個晚上,剛出齊苗的胡蘿蔔被人全部鋤去。阿根娘子坐在地上哭罵半天;補種已過時,只好改種冬白菜,還得悄悄退回那一鋤寬自留地……
上下五千年,糾葛在文章,無論多少辛酸淚,留於他人講。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薦、求點擊、求評論、求紅包、求禮物,各種求,有什麼要什麼,都砸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