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05
劉子羽說,他新近加入義軍,身無尺寸之功,肯求楚天涯允許他率領一支人馬去收復中山與河間。
楚天涯認為,劉子羽在這一帶活動多時,對各種情況都極是熟悉;再加上,楚天涯的確是想對這個年輕的將帥之才加以重用,現在給他一些機會立點功勞的確是好事,由他出手再也合適不過。
於是,劉子羽率領楚天涯給他的一千虎賁和大將湯盎,望中山而去。楚天涯則是率領人馬在郊野休整。
相比於來的時候,現在楚天涯手上是有錢有糧有物資了,他甚至能躲進溫暖的馬車裡喝上兩口上好的姜茶。受傷的弟兄也有了醫藥救治,少時的整頓與歇養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
真定一役,八千騎損失了兩千,其他另有三四千人都帶有輕重之傷,甚至損失不可謂不慘重。但是,楚天涯成功的打亂了金國的全盤軍事計劃,並且把他們布列在大宋邊境的橋頭堡真定給端了,屯放在這裡的大量軍餉與糧草一卷而空,這對金國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損失。大冬天的,物資轉運是一件最為困難的事情。金人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多少的人力物力才在真定這裡準備了一筆供給南征大軍的軍資。現在倒好,為人作嫁全便宜了楚天涯。
光是這筆軍資,都能極大的延緩金國南侵的腳步了。他們的兵馬再雄壯,也不敢餓著肚子打仗。完顏宗望之所以在真定之役後迅速的撤走了河間、中山的兵馬,肯定也是出於物資的考慮——他可不想三座糧倉全部被端了。
真定、河間與中山這三座城互為犄角,在軍事上是一個很牢固的鐵三角。一但有一方缺失,另外的城池就有可能面臨圍攻與崩塌。不得不承認,完顏宗望的確是一個很冷靜的指揮官,他沒有逞一時之意氣馬上反撲真定,而是撤回了中山與河間的人馬,收回拳頭重新蓄勢。
楚天涯可以想見,如果完顏宗望再次出擊,肯定是奮盡全力的雷霆之威。這兩年來金國陸續吸收故有遼國的兵馬,加上不停的在淪陷區抓壯丁、徵兵役,他們的軍隊已經由起兵之初的數千兵馬,擴充到七八十萬之巨!
去年的東西兩路兵馬南下,一共只有不到二十萬人,可以說是試探的一擊,沒想到東路軍完顏宗望的人馬就直抵東京城下。現在看金國的這個架式,肯定是要一鼓作氣的滅宋了——如果宗翰與宗望再次兩翼齊飛的南下,估計兵馬總數不會少於六十萬之多!
這筆帳,不是所有人都心中有數的,包括南國的君臣與戍邊的康王趙構這些人。也就是楚天涯的麾下有不少金國逃難來的契丹人和漢人,還有那些熟知金國底細的青衛,楚天涯才心中有數。
六十萬大軍,如果兵分兩路而來,大宋的確是無可抵擋。西邊一路,楚天涯只好在小蒼山與宗翰死磕;東線一路,現在真定已經收復,戰場肯定就在這裡。楚天涯不知道朝廷準備派多少兵馬來支援康王,以大宋朝廷的一慣作風,肯定不會多於二十萬。
這點兵馬,加上趙構的能耐,估計還是不夠給宗望塞牙縫。但是楚天涯顧不到許多了,能把戰場由東京腹地推到真定,他已是盡了最大的努力。現在就看朝廷上的官家和大臣那些人,是否已經在醉生夢死之中清醒過來了,是否會對接下來的真定之戰足夠重視……這種事情,真的只能是望天卜卦,誰也心裡沒譜。
如果上天注定大宋要亡,那也的確不是楚天涯一己之力能夠回天的。官家和大臣的腦子,與一般人長得都不相同。就算是刀架在了脖子上,他們最先考慮的也是爭權奪利與猜忌懷疑。這個劣根從大宋立國之初就種下了,誰也沒有辦法斬除。
現在,楚天涯也只能在心中「祝福」那個被迫趕鴨子上架的康王趙構。楚天涯把他一腳踢到了風口浪尖,逼他做一回歷史的弄潮兒、民族英雄;能否如願,就看他的造化了!
兩天以後,劉子羽率領人馬回來,沒有任何一人身上帶血帶傷,可見並未動過一刀一兵。他回報消息說,早在他們趕到河間與中山之前,城頭已經插上了大宋的王旗——趙構早就動手了!
這倒是有點出乎楚天涯的意料之外,細下一打聽,原來就在趙構揮兵前往真定的同一天,他就派出手下的幾名戰將各率一旅快騎跑去把空城中山與河間給端了。女真人什麼也沒有留下,臨走時還各在城中放了幾把火、殺了一些人。可以說,河間與中山幾乎已是瘡痍滿目的兩座空城!
「在自己的城裡屠城,定為玉碎不為瓦全,女真畜牲夠狠的!」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既然如此,我軍再留在這裡也無半點益處——走吧,回太原!」
楚天涯的號令還沒發出,**急忙湊上來小聲道,「主公,朱雀和貴人還沒回來。」
「等不了了。」楚天涯歎息了一聲,「幾千弟兄盤踞在這裡,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夜長夢多的危險。金國人就快動手了,完顏宗翰還不知道給我們準備了什麼好東西,就快抵達太原。」
**默然的點了點頭。他知道,楚天涯心裡比任何人都想馬上見到朱雀與貴人。但是和眼下的幾千兄弟、尤其是數千傷員的性命相比,還有整個河東的局勢相比,主公也就只能捨小取大!
「傳令,全軍向黃龍谷進軍——阿奴率五百虎賁騎為前哨,焦文通從後押運物資照顧傷員!」
數千人全盤而動,望黃龍谷而去。
天氣依舊寒冷,潑水成冰。雖然打了一場大勝仗,但是八千騎兵折損嚴重,活下來的人也都傷了元氣,因此撤軍之時遠不如來的時候那樣生龍活虎。
當晚,大軍在黃龍谷口駐紮。炊煙四起帳篷剛剛紮起之時,東北角上奔來一小隊騎兵,哨兵回信說,是康王的人馬來「歡送」河東友軍了。
楚天涯笑笑的道,看來康王雖然恨死了我,但也沒想跟我徹底翻臉,說不定還指望著我哪天從黃龍谷裡派出一隊人馬來,助他一臂之力。
焦文通等人都哈哈大笑,說康王這樣的人最擅此術,在他們眼裡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原本這件小事楚天涯沒有放在眼裡,康王擋來的東西也無非是些酒水布帛,美其名曰為上將軍犒軍。但是,來送這些東西的人卻讓楚天涯眼前一亮——岳飛!!
聽聞此事,楚天涯心裡激動得一哆嗦:終於見到活的了!
於是楚天涯等人在帳篷裡擺開了陣勢,正式接見岳飛。
岳飛起來了,帶著兩名同袍,其中一人是張憲。
「末下騎軍使岳飛,見過上將軍!」岳飛在帳中立定了抱拳,十分官方的口吻說道,「岳飛奉康王之命,特來與上將軍送行,並與犒軍。康王殿下有言轉贈上將軍說,上將軍為國為民勞苦功高,收復城池理當受勳;小王不愔軍事初時多有衝撞冒犯,還望上將軍胸懷釋之,不予計較;小王願在河北,與河東上將軍共存亡!」
聽到岳飛這些話,焦文通等人都呵呵的笑了——果然和主公所料不差,康王知道自己馬上要被金人胖揍,眼下能抓到一根稻草就絕不放過!
楚天涯卻是沒有笑,他怔怔的看著岳飛上上下下一寸寸的打量,生恐錯過任何細節。
岳飛說完了,楚天涯仍是看著他,沒有答話。
眾人不由得愕然,岳飛更是迷茫,於是乎抬頭看了楚天涯一眼。這不看還好,一眼看清,岳飛的臉上也露出驚愕之色——上將軍,竟然如此年輕?!
楚天涯也終於看清了岳飛的臉,剛毅,俊朗,目如神燈湛湛光華,身軀奇偉雄壯挺拔——天生武者!
站在楚天涯身後的**輕輕的碰了楚天涯一下。
「哦!……」楚天涯回過神來略微一笑,「請上復康王殿下,就說楚某知他心意,願與康王共存王。」
「是。」岳飛抱了一拳也就沒再正眼來看楚天涯,「如此,末下便回去覆命了!」
「岳將軍請留步!」楚天涯站了起來。
焦文通等人不由得一愣:一個軍使,主公至於這樣麼?還稱他為將軍?
岳飛和張憲等人都是一怔,岳飛抱起拳來正色道:「上將軍誤稱了,末下只是區區一介軍使節級,不是將校。」
「現在不是,很快就是了。」楚天涯笑瞇瞇的走到岳飛面前,說道,「既然你不習慣我稱呼你為將軍,那我叫你鵬舉吧!——楚某雖在河東,但久聞鵬舉之名。令堂曾在你背上刺字,讓你矢志報效國家。你一身武藝兵馬嫻熟,可說有力敵萬人、力挽狂瀾之力。如今卻區就一軍使,哎……時事造化啊!」
岳飛和張憲等人驚訝不已!
「上將軍為何對岳某如此瞭解?」岳飛驚訝道,「連家母曾在岳某背上刺字一事,也瞭如指掌?」
焦文通等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詫異的看著楚天涯。
楚天涯略微笑了一笑,「我有一師,與令師張侗張老前輩是莫逆之交。我是聽他老人家說起的。既然你是張老年輩的高徒,算來也就跟我是一家弟兄。」
岳飛詫異的看著楚天涯,「先師至到離世,也未曾提起過他何時有過『莫逆之交』,更不曾提起上將軍名諱……」
楚天涯呵呵的笑,「我那老師看到,你未必認識;但是名字說出來,你必然知曉。也定然不會懷疑,他是令師的摯友。」
「岳某願聞其詳?」
楚天涯微笑道:「他老人家原姓陳,諱希真,曾與令師一同在東京弓馬子弟所擔任教師。如今,恰是楚某之師。」
「是他?」岳飛一聽到這個名字,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怒意,「此人岳某倒是聽說過,他是與先師一同共事沒錯,但絕對不是什麼莫逆之交!相反,他們道不同不相為謀,是仇人才對!」
楚天涯心裡一咯登:壞了,攀親戚沒攀上,還扯出了仇人!
「何以見得?」楚天涯沒問,焦文通問了。
岳飛明顯是一點沒把這滿屋的高官大將和河東梟雄們真正放在眼裡,他環視眾人冷哼了一聲,說道:「當年陳|希真助紂為虐,與方臘之流在江南為患,震動大宋半壁江山。此等梟賊,何敢與先師相提並論?先師一生矢志匡扶正義、報效朝廷,又何來與陳|希真之流同流合污?——上將軍請勿再將此人之名姓與先師相提並論!先師在天之靈,尤恐受辱!」
「你大膽!!」焦文通大怒,抬手就指岳飛,「區區軍使,敢在我家主公面前如此大放厥詞!」
**等人也怒了,畢竟何老爺子是青衛之首,也是他們一同仰慕與尊敬的泰山北斗啊!
「岳某並無冒犯之意。只是先師英靈在上,不可不直言相陳!」岳飛不卑不亢也不怒,對楚天涯抱拳正色道,「上將軍若牽怒,便從岳某身上發落!但請上將軍再勿牽扯先師之名,也莫要牽扯到康王殿下!」
楚天涯看著岳飛,微然一笑,輕輕的點了點頭,「我不怪你。道不同不相為謀,是這樣的。」
「謝上將軍海涵!」岳飛再抱了一拳,又對帳中諸人環環抱了一拳,「岳某多有得罪!——告辭了!」
說罷,轉身就走。
楚天涯心裡有一萬個念頭要將他留下,此時,也只得讓他大步走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
楚天涯知道,在岳飛的眼裡,陳|希真也好,楚天涯也罷,都是禍國殃民的匪盜響馬。他的性格裡滿是分明的稜角,眼中只有黑白之分……
性格決定命運,或許,這正是歷史上的岳飛死於風波亭的一個重要原因呢?
焦文通等人被岳飛氣到了,憤憤的罵咧,說不如將這些岳飛一刀砍了,倒也解恨!就衝他如此冒犯主公、衝撞上將軍,砍了他趙構也放不出一個屁來。
楚天涯就笑著連忙擺手,「砍不得、砍不得!世上像他這麼有趣又有用的人是越來越少了,真是砍不得!」
劉子羽就笑了笑,「主公愛才如命、求才若渴,可惜岳飛不領情,道不同不相為謀……依屬下看,岳飛根本沒可能轉投主公麾下!」
「他不投我麾下,他也照樣能幹出一番事業啊!難道就因為他不跟我,我就殺了他?」楚天涯笑道,「大宋天下能用之人已經不多了,楚某又怎麼能幹出這種煮鶴焚琴之事?」
「話雖如此,這個岳飛太驕橫跋扈了!」焦文通的火爆脾氣儼然已經被岳飛給激起來了,瞇著一雙丹鳳眼已經在綻出殺氣,「依著焦某往日的性格,他現在已是做了鬼!」
楚天涯呵呵的笑,笑而不語。
其他人也跟著哈哈一笑,一笑而過。
但大家都在心裡不約而同的想,這正是楚天涯與焦文通的區別所在了;當日的七星寨之所以發展到一定規模就再也停滯不前,何嘗不是因為焦文通這種性格所致?
岳飛在楚天涯面前放肆了一回,非但沒被砍,連訓斥也沒討到一句,這多少有些出乎他自己和張憲等人的預料之外。臨走之時,楚天涯還派劉子羽去送岳飛,一則投桃報李的給康王捎回去一些禮物,二則,也給岳飛送了一些東西。
岳飛沒要,也沒多說一句,只帶上捎給康王的禮物翩然而去。
劉子羽回報楚天涯說,這個岳飛清高無比傲氣凌雲,比焦二哥過之無不及。楚天涯就笑笑,說但凡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有點這個臭脾氣。焦文通、岳飛,包括你馬上就要認識的其他河東義軍的頭領,胸中都有一股能沖死人的傲氣。
劉子羽馬上覺得,楚天涯這個主公做得真不容易。首先,這博大的胸懷與器量,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大軍整休一夜,半夜之時楚天涯看了一會兒書正要睡下,突然帳外有**來報,「主公,朱雀與貴人回來了!」
楚天涯蹭的一下就跳了起來,「快、快請進來!」
話音剛落,帳簾就被撞開,渾身帶著飄雪與寒風的貴人已經衝進了楚天涯懷裡。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貴人歇斯底里的大哭!
楚天涯抱著她,拍她的背。看到,朱雀彎腰低頭的走了進來,站在門簾處,對楚天涯笑。
她依舊戴著面具,但楚天涯知道她笑了。因為她,就是那種習慣用眼睛來笑的女人,嫵媚到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