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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死龍城 第20章 千年代溝 文 / 蕭玄武

    更新時間:2012-05-14

    楚天涯此言一出,馬擴與王稟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後,王稟吁了一口氣,說道:「楚天涯,你還當真是膽大包天。你出身小吏現居末將,連執政、都帥皆不敢謀劃的軍國大事,你卻敢指手劃腳!」

    馬擴不失時機的插了一言,「義父大人,常言道英雄莫問出處。楚兄弟審時度勢見底非凡,又敢做敢為,實比現在許多身居高位卻尸位素餐之輩,強了百倍不止啊!若天下人都如楚天涯這般,女真蠻奴又豈敢欺我大宋?」

    「噢,你是在拐著彎罵老夫?」

    「孩兒不敢!」馬擴慌忙抱拳賠罪道,「義父的為人,孩兒還不明白麼,又豈敢對義父不敬?——孩兒只是想說,難得這危難關頭有楚天涯這樣的有識有才之士,為國為民挺身而出,義父大人,莫要錯失了這樣的人才啊!」

    「哦?呵呵!!」王稟大笑起來,「說了半天,原來你是在引薦提拔他呀!」

    「多謝馬都監美意。」楚天涯也笑道,「引薦提攜就不必了。楚某出身小吏不學無術,並無野心。能做到一介軍使,已是知足。我只盼望王都統能以大局百姓為重,出面力主抗金,勸說童太師留守太原!」

    「不可能。」王稟與馬擴,居然異口同聲。

    然後,三人一同怔住了。

    楚天涯只能苦笑的搖頭,「二位上官既是童太師的麾下大將,想必是瞭解他的為人。如此說來,想要留童太師駐守太原,的確已是不現實了?」

    「半點也不現實。」王稟說道,「老夫不想背後議論太師的事非。但,就算太師要走,老夫也一定會留下,與太原共存亡!」

    ——「與太原共存亡!」

    聽到這幾個字,楚天涯心中莫名的熱血沸騰!——沒錯,眼前的這個老將軍,才是歷史上那個熱血慷慨、以身殉國的王稟!

    「但童太師若走,必然帶走麾下的勝捷軍。」馬擴擔憂的道,「到時,義父用什麼對抗金兵?」

    王稟的眉頭深深皺起,沉思了良久,遺憾的搖了搖頭,「老夫雖是河北宣撫司都統制,但只有外出征戰時的臨時用兵之權,卻沒有調兵與統兵之權。我大宋的兵權,全部握在朝廷;出使在外,卻都握在童太師這樣的宦官手裡。老夫忝為都統制枉稱大將,手下其實並無一兵一卒可堪驅使。」

    聽到這裡,楚天涯心中連連歎息!——王稟這話,直接道出了眼下大宋兵制的弊端。

    宋太祖趙匡胤是通過一場陳橋兵變,才黃袍加身登鼎為帝的。從那時起,大宋的天子們就都害怕手下的將軍們也效仿「陳橋兵變」奪了他們的江山,於是對大宋的軍隊進行了十分嚴厲的約束,對將軍們的權力也是束縛得相當厲害——也就是傳說中的,有宋一代「重文抑武」。

    誠如王稟所說,大宋的兵權全部集中在朝廷、握在官家手裡。其中,徵調撥用之權歸於樞密院,統率管理之權歸於三衙。而樞密院和三衙的官員大半是文官或是童貫這樣的宦官,他們都直接聽命於官家。

    在軍隊出征之後,王稟這樣的「率臣」只有用兵之權。甚至到了外面,這仗如何打、軍隊如何調動,王稟都不能說了算,必須來回請示朝廷定奪。因此,在有宋一代的戰爭史上,屢屢出現極為荒謬的「紙上談兵」之事——官家與大臣們在朝廷上商議好了作戰計劃、畫好了行軍地圖,然後安排將軍們在外嚴格執行!

    常言皆道兵無常勢水無常情,戰場形勢風雲突變,勝敗往往只在轉瞬一息之間。大宋朝廷這樣的搞法還打個屁的仗,想不輸都難!

    這樣的軍事制度,又使得各級將校相互推諉都不作為,真正打起仗來又是自相掣肘,完全沒有應變能力。但凡出了事就開始彼此內鬥清算責任,又是層層推諉相互攻訐……

    思及至此,楚天涯忍不住長聲歎息,說道:「王都統,馬都監,我算是看清楚了。在即將面對女真人的威脅時,如果我們放手一搏,女真人又不是三頭六臂,我們根本不用怕他們。問題是,現在我們大宋的黎庶子民與百萬大軍,全都自己把自己五花大綁了,還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伸著頭臚,就等女真人的彎刀砍下來——這場不爭氣的戰爭,的確是還沒開打,我們就輸了!」

    聽了楚天涯這話,王稟老眉深皺未作評述,馬擴卻是驚了一驚,暗中在桌子下扯了楚天涯的衣袖兩把,示意他少說兩句。

    楚天涯被馬擴這一扯,心中也是省了神。他想道,畢竟王稟是老一輩的人,他的思想與我這個21世紀的人不同,就連和馬擴也有代溝。而且,王稟是典型的死忠之臣,就算官家和朝廷不問青紅皂白的馬上就要砍他腦袋了,他縱然是胸中有萬千怨恨,也會乖乖將脖子伸出。

    「我今天的言辭好像是過激了一點,沒有充分考慮到這個時代的人,與我思想上的差異。兩種相差千年的思維方式碰撞起來,難免就像是火星撞地球,要不是王稟寬宏大量,恐怕此時早就大發雷霆了。」楚天涯暗忖了一陣,便換了一副和顏悅色的神態,舉杯對王稟道:「末將酒後亂言,請王都統勿要怪罪。」

    王稟大度的笑了一笑也不多言,舉杯與楚天涯共飲了這一杯。

    馬擴見王稟並未發怒,心中長吁了一口氣,連連對楚天涯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刺激王稟了。

    「我兒不必擠眉弄眼,老夫心中自然有數。」王稟笑道,「楚兄弟的話,其實是話粗理不糙。老夫帶兵數十年,豈能不知我大宋的軍制弊端所在?但,這些弊端已是百年陳疾,又豈是一朝一夕間能改變的?所以,我們空作報怨並無半點好處。為今之際,只能苦思良策,自行把守太原。」

    楚天涯保持沉默,不再多說了。馬擴就算想說,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於是,場面突然就冷卻了下來。

    「怎麼都不說話了?」王稟眉頭一擰,不快的道,「莫非你們信不過老夫,或是擔心老夫剛愎自用器量狹小?」

    「並非此意。」楚天涯歉意的笑道,「其實現在一切為時尚早。我們空談許多,也只是紙上談兵。此前王都統也總結過了,要守太原無非三個辦法,積糧築城、結聯外援、王師留守。眼下我們還不能隨便散佈消息驚憂百姓,那會導致民眾惶恐不戰自亂;王師留守的可能性就算是微乎其微,我們也不妨找機會試上一試;眼下當務之急,卻是結聯西山與太行的九山十八寨義軍。」

    「說得沒錯。」王稟面露讚賞之色,對楚天涯道,「你的確不錯,足智多謀頭腦清醒。積糧築城之事,老夫會暗中設法加以實施;西山那處,我兒後天就可以前往了。你務必要使盡渾身解數,勸服西山眾寨義軍聯合抗金!——否則,老夫就權當是你貪生怕死去落草做了賊寇,便要與你恩斷義絕、誓不兩立!」

    馬擴悚然動容,急忙抱拳道:「孩兒必盡全力,不敢有負義父期望!」

    「至於太行諸多山寨……」王稟轉目看向楚天涯,意味深長的撫髯道,「楚天涯,你有辦法嗎?」

    楚天涯擰了擰眉頭,面露難色的道:「沒有必成的把握,我只能盡力。」

    「男人大丈夫,剛果大氣一點!」王稟突然喝道,「不成功,即成仁——老夫要你說,一定成功!」

    「好!」楚天涯發狠一咬牙,「不成功,即成仁!」

    「哈哈!」王稟放聲大笑,伸出寬厚的巴掌用力的拍楚天涯的肩膀,「你小子有幾分傻氣,跟老夫年輕時極像——來,就衝你這份傻勁,老夫敬你一杯!」

    「我怎麼感覺,像是中了王都統的激將法?」楚天涯笑道,「不過,楚某倒是心甘情願中這條計。眼下這般境況,我們的確是不能有半分懈怠或是心存一絲僥倖了。若無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氣概,則必敗無疑!」

    「說得好啊!」王稟點頭讚道,「我兒聽到沒有,楚天涯雖然年紀輕輕,但他身上有許多值得你學習的地方啊!——你去了西山,也要有不成功即成仁的覺悟,還要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氣概!」

    「孩兒謹記!」馬擴認真且服氣的抱拳而拜,笑道,「此前孩兒在義父面前誇說天涯,義父還不信;現在如何,義父自己反倒讚不絕口了吧?」

    「哈哈!」王稟爽朗的大笑,「沒錯,老夫就是見錯即罵,見好即誇,從不拐彎抹角——楚天涯你聽著,你休要留在王府後院管那群騾子了。明天你就到我的都統府來當差,本都統保你做個副指揮使。以後你便朝夕跟隨我左右,做我的親隨。」

    馬擴聽罷後大喜,忙道:「恭喜楚兄弟了,頃刻之間平步青雲便做到了副指揮使——你還不快謝過義父?」

    楚天涯微然一笑,抱拳道:「多謝王都統美意,其實楚某志不在官場,官大官小、司職何項楚某並不十分在意。楚某留在王府,只是想藉機接近童太師,看能否相機行事爭取到抗金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你拒絕?」王稟老眉一皺,面露詫異之色的盯著楚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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