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名荒人已經喪失生機的身軀陡然揚起,就好像五官之上都穿上一根根看不見的繩索。[.]
懸掛的力量似連接虛空之中,三人臉上青筋糾結,面色漲紅髮紫,無比的猙獰,好似被被鎖魂的厲鬼勾住了琵琶骨,而大巫師查乾巴拉口中仍在唸唸有詞的吟唱著巫咒,便聽的那三人頭顱中沙沙啃噬之聲逾漸緊促,如同成千上萬的蝗蟲落到了稻田之中,而後頭骨碎裂聲緊接著響起,聽的人寒毛倒豎。
幾道血線驟然從那荒人的五官中飛了出來,盤旋直上,如若靈蛇,而後匯聚空中。
那血線似有靈性,在丈許高空不斷的交織,如同醞釀的雨雲,不過片刻便成了一個玄奧晦澀的符咒。
那血線上接虛空符咒,下接荒人頭顱之中,仍在源源不斷從那屍身之中抽取鮮血,那符咒的體積也是逾漸龐大,旋轉翻滾之間隱隱凶獸嘶吼之聲從中穿來,乍聞如虎嘯山林一般,然而細細一琢磨,卻覺得這粗獷之中暗含毒蛇吐信之音,而後便見那雜亂五章的鮮血符菉慢慢衍變,竟然有了形體。
與那六陰**太常旗地旗之上的騰蛇器靈一般模樣,緊接著虛空中雲霧翻騰,寒意驟降。
在旁那幾個蠻族戰士瞧見虛空中凝結而成的鮮血符菉嗎,頓時面色肅然,伏首便拜,態度卑微至極。
那鮮血凝聚的騰蛇化出形體之後,頓時引來陰雲寒霧。山洞中的暑熱為之一滯,空中充斥著的水蒸氣受冷凝結,竟然成了冰雪,簌簌的往下掉,墜入那火光翻滾的裂縫中,那被煮沸的地下水頓時消停下來。
而其中流瀉出來的火光也逾漸的黯淡,似有被撲滅的趨勢。
峽谷西北方向三千里之外有一處水草茂盛的草原。便是泰赤烏部王帳所在,成千上萬的牛羊在開闊無邊的草原上放養著,一群群身著皮甲的蠻族騎士騎著快馬在牧場四周狂奔巡邏。自極北之地氣候巨變以來,北邊荒原上的凶獸便不斷的往南遷徙,而這片土壤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平靜。時常遭遇凶獸襲擊。
王帳位於這片牧場中心的一處湖泊旁便,緊貼著地下山川的靈脈。
然而佔據風水之眼的卻是另外一頂不起眼的木樓,之所以說起不起眼,因為相比王帳那華貴的裝飾,這棟木樓實在太過樸素,樸素到近乎簡陋,然而有識貨之人便可以發現,搭砌木樓的材料都是珍貴無比的雪雲松,號稱木質如玉肌,千年不朽。寒暑不裂,僅憑這些木頭的價值便遠遠超過那個織嵌金絲的大帳篷。
這木樓的建築風格有些類似道觀,此時樓內一間精舍之中,一個身著鶴氅、頭帶紫檀木冠的年輕人正坐在蓍草編製的蒲團之上,他身前是一個半人高的丹爐。絲絲真火從爐心中的赤炎石中散發出來,彷彿流動的金汁一樣,所有溫度都在三尺之外被一道陣法阻隔,灼燒的整片空間都湧動著一股熾熱的氣息。
這身著鶴氅的年輕人雙手結印,一道道濃郁的靈氣便不做間隙的往丹爐中投去。
「這枚四氣調神大丹已經費我三年之功,還差兩月就可大功告成。服下此丹我立即便可以凝氣成煞,結成元煞真念,到時候師父他老人家再沒有理由偏私,定會將那《左神幽虛經》傳授於我!」
這鶴氅年輕人自然便是那王存業幾個徒兒之一,叫做李逸。
若論資質悟性,能入魂修之門,也算是百里挑一了,而且三十歲不到便將念頭凝練成型,飛舞之間如若匹練,已經算是御氣境巔峰的修為,只差打通玄關便可引天地靈氣入識海,凝成元煞真念,而且陣法修為也頗有心得,按理說這等資質可算數天才一流,然而卻不受王存業器重,因為他只凝成了一道念頭。
就算進步神速,可是根基太過淺薄,也很難成大氣。
然而他自己卻並沒有清楚的認識到這點,自認為修行速度遠勝同門師兄,便顯得有些輕浮,如今被師父委以重任,在這泰赤烏部假作先知,受人如神明一般供奉,連這本族之中地位遵從的大巫師也要對他畢恭畢敬,久而久之這心態就逾漸的高傲,他一面伺弄著丹爐,目光一面瞟著香案上的那桿旗幟。
這桿小旗長約三尺,旗面有一騰蛇,目光如陰雷一般,發須具現,彷彿要從旗面上破空飛出。這等神韻近乎於逼真,與峽谷中那套仿品簡直不可相提並論,好似真把一條活生生的騰蛇囚禁在了其中。
此時若以神魂之身查看,便可看見這面騰蛇小旗正好鎮壓在方圓百里靈脈環繞的風水眼上。
濃郁的靈氣挾裹著虛空中湧來那股龐大的信仰之力,彷彿潮水一般在往那騰蛇旗中灌注,使得旗上靈性逾漸濃重。李逸鋒芒似的眉毛微微聚著,目光中流露出一種如饑似渴的貪婪,就好像餓了許久的豺狼。
這騰蛇旗雖然只是六陰**太常旗的一部分,然而卻不是他那套仿製的贗品可以比擬的。
他自然是把這桿騰蛇旗據為己有,不過卻只能想想而已。
如今這騰蛇旗雖然在他手裡,卻只是為了便於吸納這泰赤烏部五萬蠻人的信仰之力,實際的控制權卻仍在那王存業手中。正當心頭過著瞎想之癮,那騰蛇旗忽然爆發出一陣濃烈的青黑霧氣。
陣陣寒意席捲開來,這李逸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這心思被師父所察覺了,而後感受倒了那寒霧之中傳遞出來的意念,眉頭微微一皺,心頭有些惱,暗自罵到:「我在那峽谷之中已經布下層層大陣,怎麼屢屢出現紕漏……蠻人真是一群敷不上牆的爛泥,難成大氣。不過這礦中蘊含不少靈石,我也不能馬虎。」
念頭一轉,李逸頭頂陰風陣陣,一道匹練似的念頭從識海中遁出。
這道念頭陰氣沉沉,所過之處猶如寒潮捲過,連那極為耐寒的雪雲松木都發出了辟里啪啦開裂的聲音。
念頭在空中劃過一圈,便鑽入了香案上的騰蛇旗中。
李逸的念頭與那騰蛇旗的器靈暫時融合一起。霎那間壯大了百倍不止,一股龐大到讓人顫慄的意念陡然間升騰起來,幾乎貫穿虛空。那意念所及之處霜雪驟降,從百丈高空直接形成了一條白色甬道,直接落到了小樓之上。蔚為壯觀如若神跡,牧場上那些狂奔巡弋的蠻族騎兵頓時拉住韁繩,嘴中唸唸有詞。
呆滯片刻之後,便激動萬分的跳下馬來,伏地叩頭不止。
三千里外的雪山峽谷之中,礦洞深處那鮮血凝練而成的騰蛇陡然間活了過來,在虛空盤旋一圈,而後便沒入了老巫師查乾巴拉的體內,原本乾瘦如柴的身軀一瞬間膨脹起來,猶如充了氣一般。雙目神采奕奕,與之前那死氣沉沉的模樣全然不同,身旁那幾個蠻族戰士見此情景,當即伏首膜拜,口中祈禱。
這種手段在巫術叫做降神之術。大多屬於巫師手裡的壓箱底功夫。
其實這眼前這處地肺真火爆發並不算嚴重,但奈何這封印大陣只要那李逸一人知道如何佈置,這巫師修為縱然不低,卻也像那大老爺們繡花,無從下手,只能使這神降之術請先知神意降臨。
李逸意念與那騰蛇器靈融合。又與這山谷中那套仿製的六陰**太常棋遙相呼應,而且這巫術中的降神之術也確實詭異無常,否則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將自身念頭的影響力傳遞到千里之外。
當然此時降臨過來的也只是他一縷意識而已,他的神魂本體依舊在那泰赤烏部的營地中。
不過騰蛇旗的器靈如今經過祭祀、膜拜,已經有了神靈的特性,降下來的力量卻是實實在在的,與查乾巴拉融合之後,一股沛然的力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而後便見他身手在虛空連連揮動,一道道青黑色的氣流憑空而生,打入那裂縫四周的幾條人為留下的刻痕之中,已被磨損的痕跡頓時清晰了許多。
而後便聽的四周空間突然傳來一陣奇怪聲音,似乎是鬆弛的弓弦一下被拉緊。
眾人莫名覺得身前這片空間突然變得堅不可摧起來,雖然肉眼難辨,但是那種感覺卻極為的清晰,而之前沸騰的地下水也隨之消沉,沒了動靜,影影綽綽的火光從深處映射上來,如同燭火一般。
那封印大陣被修復之後,查乾巴拉原本鼓脹的身軀又已經恢復了乾瘦的模樣,目光卻還是犀利無比,轉過頭與那跪在地上不停讚頌祈禱的蠻族戰士說道:「此處礦脈我我神至關重要,若再出現什麼紕漏就用你這一身鮮血來我神的怒火吧……兩個月後我變來接收成果,希望你們不要辜負我神對你們的期望。」
此言一罷,查乾巴拉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冰冷,而後便見一道青黑色的光芒從他頭頂飛出,消散在虛空之中,老巫師身體一軟便倒了下去,被那地上跪著的青甲戰士一把扶住,半晌之後才恢復了神志。
查乾巴拉頗為艱難的睜開雙眼,腦子裡一片混亂,彷彿幾天幾夜未曾睡覺了一般,瞳孔一片渾濁。
喘息了半天,神色才稍微顯得有些正常。他抬頭看了看那臉上頗有慍色的青甲戰士,似乎明白了什麼,問道:「赤兀,之前先知與你說了什麼?」這叫赤兀的年輕戰士正是那泰赤烏部的少頭領,將來部落的繼承人,若論身份自然是高貴無比,被這般訓斥威脅自然臉色不會好看,哪怕對方是尊貴的先知。
赤兀將之前大先知所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而後支開身旁親隨,與那查乾巴拉並肩同行,走至無人之處這才流露出了一絲痛苦憤怒的神色,低聲道:「如今這圖騰之神根本不護佑我部族人,反而驅使我等如牛馬一般,我赤兀實在氣之不過,不知大巫師您可有辦法,驅逐這異端之神?」
「慎言!慎言!大先知雖然在千里之外。但這谷中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小心被他發覺招來殺身之禍!」查乾巴拉扭頭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之後這才說道:「我部金翅大神被大先知背後的勢力擒獲囚禁,如今生死未卜,不依仗如今這位新的神靈,老夫連巫術都無法施展,能有什麼辦法呢?」
「當初我們借助大先知的力量滅了扎達蘭部。如今我們又要走上和他們一樣的道路了嗎?」
赤兀神色淒然,平日裡忍氣吞聲,還要奉那異端為神靈。真是無比屈辱,而如今被這番一通呵斥,更是挑動了他心頭敏感的神經。語氣也顯得無所顧忌,卻被那查乾巴拉一語打斷,「少首領還是不要多想,如今依仗大先知的力量,我部逐日壯大,已經有吞併四方之勢,而科爾沁部北遷黑龍城,我泰赤烏部有獨霸南方草原的希望啊,而且大先知帶來的種種生產技術,這對我部而言。都是有益無害的。」
「可當他搾乾我們部落最後一滴鮮血之後呢?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赤兀歎息道。
查乾巴拉神色肅然,隨即一想,卻搖了搖頭:「如今這騰蛇之神尚還弱小,比起我們本部的金翅大神都仍有差距。肯定需要我們源源不斷的祭祀、信奉,大先知不會如此做的,放心吧。」
赤兀默不作聲,也不再多說,心中若有所思。
查乾巴拉方才施展神降之術,幾乎耗盡了體力。又與這赤兀交談片刻,更是疲憊,見他不在多言便吩咐道:「你這些天加緊督促,讓這寫荒奴加緊挖掘,免得到時候惹大先知惱怒,難以收場!」
「再快,恐怕就要累出人命了。」那赤兀眉頭一皺,這地下礦洞空氣流通不暢,又有地肺毒火逸散,環境極其惡劣,尋常武者在這裡生存十天半個月,戰鬥力都會驟降,也只有這些荒人的身體才能夠承受,但是這一年中,一直呆在礦井下面,這些荒人的體力也已經被壓搾到了極致,如今很難有所提升。
查乾巴拉搖了搖頭,看著這些荒人視同草芥一般。
縱然他被大先知壓迫的猶如走狗,但是在這些卑微的凡人面前,他依舊不會放下自己的高貴的身架,更不會施捨一絲憐憫,不鹹不淡的說道:「最多還有兩個月,這礦洞中的靈脈便會被挖掘出來了,到時候這些荒人也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死就死吧,若再有鬧事者直接殺了了事,萬萬不能再出差錯!」
他這話說的聲音並不算大,然而卻被極遠處的一個身形魁梧的荒人聽到了。
這荒人身高尋常,在八百多人中並不算出眾的,然而膚色卻微微透著一層暗金,似乎蘊藏著一股恐怖的力量,週身上下也沒有一處傷口,那些監軍用的蒺藜鐵鞭在他身上根本留不下一點痕跡,正是這群荒人的首領,他實力鼎盛之時,目光能看清雲中大雁的羽毛,耳朵能聽見數里之外的蛙鳴,雖然如今深處地下,一年未見過絲毫陽光,也未吃過一頓飽飯,身體虛弱至極,然而聽到十幾丈外兩人的對話卻也不是很難。
這番話讓他陷入了一種深深的擔憂中,他肩上擔負著族人的性命,可如今擺在他面前的卻是一個無解的困局,難道唯有等死不成嗎?可反抗能成功嗎?縱然己方人數幾倍於礦洞中守衛,但是自己族人如今身體嬴弱不堪,而這些蠻族卻是處於全盛之態,便是自己也不敢保證是那幾個監軍頭領的對手。
更何況還有赤兀、查乾巴拉這兩個難以應付的首領?
反抗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而且如今所有族人都中了巫毒,算上這個因素,連那一絲機會也沒有了。
「難道紫川一族就要葬送在我紫川鈞身上了嗎?」這荒人心頭一陣淒涼,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種比凶獸更為狠戾的光芒,然而卻被他死死壓制著,縱然他如今可以殺上一兩人陪葬,卻會斷送紫川一族最後的希望。
荒人的部落一般因地名而來,而部落的名字亦是世代傳承的姓氏。
查乾巴拉並不知道紫川鈞心頭醞釀的仇恨之火,當然也並不在乎。與赤兀交代清楚之後,便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了,一路走過漫長的黑暗,終於來到峽谷之中,呼吸了兩口新鮮的空氣,縱然帶著一股濃重的硫磺味,卻也比山洞中那渾濁空氣讓人舒服許多,逕直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按照大先知所授步法穿過了庭院籬笆前的封禁之陣,推開大門,便徑直走向了那通神巫毯,準備通過冥想來恢復精神。
巫師與魂修有些相似,都是以神魂為主,不過魂修是修自身念頭,而巫師卻是擴大自身與神靈之間的溝通,所以獲得神通也自然比較簡單,但卻逃脫不了生死界限,一般巫師並不比凡人更加長壽。
但巫師相信自己死亡之後就會進入神的國度,而獲得永生,所以他們對死亡並不畏懼。
查乾巴拉看著通神巫毯後面那個如若泥像的人影,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詫異,而後便恢復了的平靜,眼神之中根本無畏懼可言,雖然他不知道這個不速之客的來歷,更想不通他是如何突破層層阻礙出現在自己的房間中,但他不屑於多想,褻瀆神靈人的都必須死,因為那人有一隻腳踩在了自己的毯子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