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營帳外進來之時,楊旭心頭千思萬慮,也未能想到一個萬全之策。
表面上楊玄是給劉全今夜的行動定了一個私通蠻族之罪,但是這個假象也就能騙騙尋常人而已,他隨便一看就能明白楊玄此時打算。往好了去想,楊玄以此為借口是想息事寧人,自己當初與劉全商量的時候,可是打著納蘭清野的旗號,楊玄若想發財,真不好彼此間撕破臉皮,更不願平白無故交惡一個大家族。
但是有了今夜之事,楊玄還可能不用心留意商隊之中的情況嗎?自己如何隱藏的下去!
若被他發現了自己身份,再將兩件事情聯繫起來,我的事情就全部暴露了,這廝肯定會殺我洩恨。
若往壞處想,楊玄此時不動聲色其實是為了麻痺種德堂的人,而後找準幾乎展開報復,直接將自己一行人全部吃掉,那他還是沒有活路,所以他現在一刻都不想在鷹眼衛裡呆,恨不得早些離去。
幽雲草原對於大乾軍方而言,自然是龍潭虎穴,但是對於商販而言,這些蠻族部落確實極為歡迎的。
蠻人雖蠢,但也明白殺雞取卵是自斷財路。
幽雲生產力落後,尋常人家連口做飯的鐵鍋都沒有,大乾走私商人運進草原的那些瓷器、茶葉、絲綢對其而言,就是黃燦燦的金子,哪有不受歡迎之理,一些經常出入邊關的大行商甚至還有蠻族的封號。所以那些被鷹眼衛視作攔路虎的部落。在種德堂這批商隊眼裡,那就是一座取之不完掘之不盡的大銀礦。
他們要防備的絕不是這些勢力,而是蠻族中一些不守規矩的馬賊,或者說黑吃黑的大乾私商。當然最為頭疼的還是大乾的邊軍,這些人可比馬賊和黑吃黑厲害百倍,否則也不至於他們費大力氣拉攏了。
楊旭將自己心頭的想法與納蘭清野說了說,惹得後者有些難以理解。
「我們如今廢了許多力氣才拉攏了軍方的人,何不順著他們身後走,也可以當作擋箭牌。」
楊旭微微皺眉,說道:「方纔你也看見了。楊玄這廝對敵人可謂毫不留情,當初我在朔方城中與他結下的仇怨可謂不淺,若是讓他發現我在商隊之中,說不定一時失控就要找我麻煩。還是趁早離去好。」
「這卻是是個問題,不得不仔細考慮一番!」納蘭清野聞言皺了皺眉,而後又道:「不過如今距離最近的一處部落也還有些路程,這一路上馬賊不少,不如再跟隨一兩天,等進入地界在與他們分開。」
楊旭聽他這話有些難辦,卻也不好再做糾纏,免得惹他多疑,而且如今楊玄注意力已經集中在自己一行人身上,若是反映太過激烈。反而會將其驚動,不如再拖一兩日反而安全一些,他便點頭答應下來。
和煦的晨風自東邊刮來,帶著一絲絲涼意,紅日自極遠處的雪山上升起,整個天邊如同神明降臨一般。
雪山大草原上又被稱作神山,那些極遠處的一條白線看似與天地齊平,並無巍峨之勢,然而山峰之上積雪終年不化,可以想像這山高到了何種地步。那片山脈自然便是陰山,只不過看到的只是北面,若從南面入山,怕是以他如今的實力也難以達到他目光所及之處,而他昨夜制定的計劃便是沿著山麓而行。
山麓就是山坡和周圍平地相接的部分。近乎於平坦,但陰山橫亙近萬里。也不是尋常小山可以比擬,山麓蔓延開來也是一片交錯複雜的山壑,只是比起主脈低矮了許多,若無通道,也難從中穿行。
大軍休整一夜,便開拔向東而去。
昨夜兵變動靜雖大,卻沒引起多大的風浪,楊玄如今大權在握,而劉全已經被架空許久,在眾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經無關輕重,便也五人在乎他的死活,只是他這一死,便斬斷了人心中最後一點雜念。
大軍加急行了兩天,終於在第三天日落之前入了山區。
大軍駐紮在一處山溝裡,楊玄當即派了士卒將四面高地佔據,而後開始紮營做飯,此處位於草原與山地的交界處,平日多有馬賊盤踞,雖說實力不強,但種種勢力交錯於此,反而更難防備,楊玄這般將軍隊隱藏在山谷之中,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在有些作戰經驗豐富的人來看,楊玄指揮作戰還是稚嫩了一些。
藏不如備,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不如時刻做好迎敵的準備。
何況此處與位於山地之中,面對的敵人無非就是藏匿山中的小股馬賊,不足為懼,實在為此小心隱藏。
對於鷹眼衛而言,如今威脅最大的還是草原上的那幾個部落,所以如今駐軍最好在險要之地、佔據高陽之處,免得被蠻族騎兵進攻,就算不想硬戰,那駐地也應該選在險隘之中,有進出關口可守,楊玄如今選這個地方,雖說四面環山,地形卻算不上險峻,而且四周叢林茂密,很容易讓人居高臨下的偷襲俯衝。
這種地方,一般有經驗的將領行軍至此只會避之不及,生怕受人埋伏。
然而楊玄卻將其當作了一塊寶地,因為其中靈氣有些濃郁,而且還有水源。
忙活兩三個時辰,全軍這才消停下來,紛紛進入夢鄉,燈火俱滅。當然巡邏放哨還是不能馬虎的,只是這片山谷實在太大,三四十名巡邏的士卒安插在四周山頭上還是留下了許多缺口。
而整個營地駐紮在山谷中看似隱秘,其實站在高出一看,就像是一塊躺在碗裡的肥肉。
此時山谷南面山頭之上,便有一行人馬在虎視眈眈的看著這塊令人垂涎三尺的肥肉,領頭之人是一個身形挺拔的漢子,身上長袍垂落,腰間挎著一柄寒光森然的直刀,一手摁著刀柄,此時站在黑夜密林之中就彷彿一桿旗幟似的,隨風撒動。此時他目光便緊盯著山間的鷹眼衛,而他身後,黑壓壓的一群騎兵。
「首領,這些人應該是大乾軍人。」他身旁一個年邁的老者以蠻語像他說著。
這老者一身破舊袍子,常年呆在在馬背上,以至於雙腿都有些並不攏的樣子,身材也異常的佝僂,乍一看就像是個混的淒慘的老賭鬼,其實卻是這男人身邊一個追隨多年的僕從,如今兼著這馬賊的軍師。
那漢子似乎並不把大乾軍人這四個字放在心上,冷冰冰的問了一句:「那又怎樣?」
「這些天我們一路跟隨,仔細收集了情報,這只人馬人數恐怕不下一千,而我們所有家底才算完算盡也才八百多人,還有些老弱病殘,實在不是對手,況且這軍隊出關恐怕是執行任務的,哪會隨行帶上值錢的貨物,遠不如掠劫一隻商隊來得划算,我看便算讓他們過去吧。」那老者勸道。
「當初我部實力衰落,族人受盡屠殺,如今正是我重振我族的天賜良機,怎可錯過!」
原來這青衣男人也並非天生就是馬賊,而是南草原上的一個大部落的後人,曾經還是金帳汗國所封的藍帳貴族,按照大乾爵位換算的話還是一個侯爺,不過蠻人的貴族爵位都是世襲罔替的,而且不分長子、次子,也就是說家裡只有有一人曾經封了藍帳貴族,那他後代都是藍帳貴族,所以不怎麼稀奇。
如他這種落魄貴族,幽雲地面上簡直數不勝數,但手下八百兵馬,卻極為少見。
因為一般小一點的部落,也未必能夠湊齊八百戰士。
然而蘇德統領的這個部落自落敗以來,便一直伺機復仇,做了十幾年的馬賊,一族八百多人儘是久經戰陣兇惡之徒,可謂全民皆兵了。
「怎麼是天賜良機?」那老者心頭不太明白。
此人曾經是那部落之中一個巫師,只是後來部落滅亡之時,族中祭祀了數百年的神靈遭人掠奪,如今法力全失,只是仗著頭腦好使,如今才呆在族長身邊幫著出謀劃策,若論智謀,實在不算出眾。
「那些人身上穿著的鎧甲你看看見了,我敢斷定,便是三四石的強弓百步之內也射不穿!我若能奪到手裡,扎那部的那些人馬我也不懼了,倒時候奪回一些草原,可供我們休養生息。」蘇德輕聲說道,言辭極為的堅定:「你不要看這些人裝備精良,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且主將也是個蠢貨!無足懼之!」
「首領如何斷定的?」那老者有些不解。
「你看到那些人的戰馬了嗎?衰老瘦弱,連我們部落中那些剛產仔的母馬都不如,一支騎兵要想能征善戰,戰馬是首要因素,其次才是武器裝備,所以這些人絕不是大乾的精銳士兵。」蘇德微微瞇著眼睛,而後神色中露出一絲傲然,繼續說道:「再看他們近日行軍紮營,始終選擇山坳躲藏,明顯是主將膽小怕事,不敢與人交戰,今夜紮營的地方更是極為可笑,竟然選在曠谷之中,簡直在自尋死路!」
「哦。」那老者聞言,仔細一想,也不由點了點頭。
「如果我們此時率軍襲營,黑暗之中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馬,而且是居高臨下進行俯衝,他們會看到什麼?漫山遍野的騎兵!他們睡夢之中突見此景如何不慌?而我們以有備打無備,就算實力稍遜色一些,也足以彌補。」蘇德將腰間的直刀拔了出來,往前一指,好似山谷中的千餘人都成了砧板上的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