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5決勝關頭
常委會結束後，馬張之爭彷彿有了結果，一時之間趕往省委拜見馬書記的基層一、二把手越來越多。就當人們都在猜測雙林省的政治爭鬥會以什麼方式結束時，中央特派巡視組突然來訪雙林省，據說調查省長張鵬飛的一系列問題。
特派巡視組的到來，令早已暗流湧動的雙林省更加風波不平。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馬中華的手段比張鵬飛還要激烈，直接擺出了水火不容的態度。巡視組到來的當天，雙林省委部分常委出席了歡迎宴會，在酒桌上大家都沒有談什麼，這必竟是一個敏感的話題。
相比於對巡視組的好奇，大家更關心的就是張省長的表現。然而，整個宴會張省長的表現都中規中距，沒有任何的不妥，甚至還拉著巡視組組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同志的手說：「感謝中央巡視組的到來，希望巡視組的領導能對雙林省的發展建設提出指導意見。我代表省政府表個態，一定會支持巡視組的工作，盡全力配合，提供便利。」
從外表來看，張省長似乎並不反感巡視組的到來，可是他的內心，外人又怎麼能猜透呢？
馬中華早就知道調查組要來，雖然現在的名稱是「特派巡視組」，但是本質上並沒有任何變化，反正是來調查張鵬飛的。巡視組前加上「特派」兩個字足以說明問題。可是，當調查組真的下來後，馬中華有些擔心了，即使真的把張鵬飛擠走了，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會不會給別人留下意氣之爭，倚老賣老的話柄？再看張鵬飛今天的表現，似乎他早就做好了離開的準備，那麼的平靜淡然。
關於調查組的事情，張鵬飛提前知道並不奇怪，令馬中華奇怪的是他的態度，冷靜得太不尋常了！給人的感覺，張鵬飛已經漠視失敗，有意離開。這種態度令馬中華內心極為不爽，彷彿不是他打敗了張鵬飛，而是張鵬飛退出了競爭，自願離開。
其實說良心話，馬中華從心底就反對張鵬飛，或者說不喜歡張鵬飛這個人。他們之間沒有深仇大恨，馬中華不喜歡張鵬飛的年輕，不喜歡他工作的態度和方式。年輕會讓他覺得自己老了，工作上的民主會讓他感到權利的流失，以及官威的不復存在。馬中華覺得，張鵬飛與傳統官場隔隔不入，他這樣的性格，這樣的工作方工作很可能會害了一慣平穩的雙林省官場。雖然他的改革初有成效，但是這樣的激進肯定會給雙林省的未來帶來災難。
雙林省的問題演變成現在的結局，也不是馬中華想看到的，即使他最終勝利，能留下的時間也不多了，至多兩年而已。可是，馬中華只是想安安穩穩從雙林省退休，把他曾經屬意的幹部扶上馬。他想在雙林省站好最後一班崗，保持雙林省政局的穩定，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式發展下去，他覺得馬元宏完全可以成為雙林省的省長、省委書記，這位助手很讓人放心。
同張鵬飛接觸了一年，馬中華承認，張鵬飛簡直是一位天生的政治家，雖然他的執政思路、觀念，以及發展方向都令自己難以接受，但是他不能否認張鵬飛在政治上的才華。他甚至想到過，如果張鵬飛不是如此激進，甚至願意主動退位讓賢，由張鵬飛當書記，秦朝勇當副書記，馬元宏當省長，但事宜願為。事實上，通過一年的摩擦，兩人成為了水火不容的對手。
然而，當馬中華大膽地把兩人的矛盾公開為路線之爭後，接下來的張鵬飛一改常態，不像過去那麼據理力爭，而是步步退讓，連常委會上的那份大名單都不想發言反對，只是表示了堅持個人理念的意思。曾經勇猛無前的鋼鐵鬥士，一下子就變成了被彈過的棉花，綿軟無力，似乎已經隨時做好了放棄的準備。
最近一個多月，馬中華表面上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可是每當面對張鵬飛時，他就總感覺有勁兒使不出來，這種感覺十分鬱悶，又挑不出張鵬飛的毛病。你說我飛揚跋扈，不團結班子，你說我一意孤行、貪功冒進。那麼好吧，我全部聽你的，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然而，這樣一來，馬中華的進攻就失去了理想中的效果。馬中華也不想搞得太狠，那樣就顯得他一手遮天了。
對於現在張鵬飛的態度，馬中華很無奈，雖然一切都按照原計劃進行，張鵬飛離開雙林省的日子越來越近，可他反而失去了抗爭的動力和**，在每一個失敗的夜晚，他不得不在反覆思索著一個問題，是不是自己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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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鵬飛同馬中華一起送巡視組的領導回房間休息，兩人轉身默默地向回走。馬中華側頭看了幾眼張鵬飛，幾欲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
兩人共同來到樓下，誰也沒有說話，就要分開時，張鵬飛突然指了指一旁的咖啡廳，說：「馬書記，我請你喝杯咖啡吧。」
「好。」馬中華本來不喜歡喝那像貓屎一樣的東西，但還是點了點頭。
身後的馬元宏、秦朝勇等人明顯一愣，馬元宏邁了一步，然後搖頭又退了回來。秦朝勇看向張鵬飛的背影，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樣的感受。如果張鵬飛離開，那麼他肯定是被下屆省委清洗的對象，是人大還是政協？秦朝勇苦笑，反正選擇張鵬飛之後，他就沒有後悔過。
張鵬飛同馬中華相視而坐，點了兩杯咖啡，微笑道：「春湖賓館的咖啡是進口的，知道您不喜歡，償償吧，有些東西環境不同，心態不同，反而能品出不同的味道。」
馬中華點點頭，並沒有說話。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麼。面對張鵬飛的時候，他有些愧疚。是的，愧疚，他自己也很奇怪會有這種感覺。
侍者小心地送上咖啡，張鵬飛掏錢買單，侍者哪敢收省長的錢，可是見省長態度堅決，只好硬著頭皮收下。反正張省長自掏腰包又不是頭一回了。
馬中華瞄了眼張鵬飛的錢包，終於找到了說話的借口，微笑道：「我在想以省長的身家，應該可以收購雙林省的一兩個國企吧？」
「呵呵……」張鵬飛會心一笑，這不是什麼秘密，他說：「老實說，我還真的不知道手裡能掌握多少資金，但是確實不是一個小數目。媽媽當年經商賺了不少，後來雖然退出商界，但資金還在運營。有時候我就在想，這筆錢以後如何用，還真是一個麻煩。」
「沒錢的人有煩惱，有錢的人也煩，看來是真的了！」
「當然。」張鵬飛點點頭，輕輕攪動咖啡勺。
馬中華也依葫蘆畫瓢，輕輕說道：「今年換屆，劉部長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張鵬飛沒有否認，也沒有確認，而是說：「我到是希望他退下來，換成普通人，這個年紀早退休啦！」
馬中華微微一笑，心說你在暗示我嗎？他搖搖頭，沒說話。
兩人就這麼乾坐著，偶爾閒聊幾句，咖啡也喝得差不多了。馬中華起身道：「走吧，天色不早了。」
張鵬飛點點頭，就當兩人走出一樓大廳時，他突然停下腳步，對馬元宏說：「馬書記，我一直都覺得人與人之間需要信任，但是不能完全相信一個不該相信的人，你說是吧？」
「嗯？」馬中華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張鵬飛伸出手來，兩人的手僵硬地握在一起。張鵬飛接著說道：「其實我只是為了雙林省好，眼下別無所求。」
馬中華為之動容，當他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張鵬飛已經離開坐進了小車之中。馬中華站在原地，望著張鵬飛遠去的車影，搖搖頭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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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特派巡視組的到來牽到了千萬人的心，就連街頭百姓也開始傳言張省長要離開了。謠言四起，聯想起最近的省委省政府矛盾，還有國企改革的路線之爭，沒有人相信這是傳言。省委、省政府兩院的工作人員，早就議論開了，偶爾在走廊裡碰上，都會相互傳遞著會心的眼神。就連在廁所的小便池碰上，都要聊上幾句。
「王科，聽說了吧？」一位胖乎乎的科長歪著頭問身邊的人。
「唉，早聽說了！老金，你說為啥啊，張省長那麼有才，怎麼就……」王科長搖搖頭。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聽說馬書記到上面告了御狀，那個……」
「哦哦，」王科長點點頭，還是不敢相信地說：「可是張省長也有背景啊，人家可是太子爺，他……」
「太子爺怎麼了，太子爺也不能不按規矩辦事吧？」老金搖搖頭，直接把身體扭過來，「其實這件事早有徵召，估計張省長也不想鬥下去了，我聽說……」
「我操，你尿我褲子上了！」王科長向後一跳。
「呵呵，不好意思，太激動，太激動了……」老金不好意思地笑了。
外人議論紛紛，張鵬飛這個當事人卻穩坐釣魚台，正和秦朝勇在辦公室裡談話呢。按照原計劃，今天上午十點，秦朝勇將帶隊趕赴滬海市招商引資。有張耀東這個「乾爹」牽線搭橋，滬海那邊早就準備好了。張鵬飛把秦朝勇叫過來，只是想最後再叮囑一下。
對於招商工作，秦朝勇不怎麼擔心，他擔心的是現在省內的局勢。談完了工作，他直言不諱地說：「省長，我擔心家裡。」
「家裡沒事，放心吧。」張鵬飛很大度地擺擺手。
「省長，巡視組今天已經開始工作了，召集了不少機關幹部談話，我擔心……」
「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上面真的想讓我動一動，那也不是因為我的工作有問題，理由多的是，你說對不對？關鍵……要看上面是否有決心。」
秦朝勇知道張鵬飛分析得對，但還是擔心道：「如果要調您走，總歸要有一個位子吧？可是現在沒有任何的消息，這個……」
「老秦，一切聽組織上的吧，反正你現在是和我綁在一起了，我要出了事，你也好不到哪去，現在想撤退也晚了！」
「哈哈……」秦朝勇放聲大笑，知道張鵬飛在說玩笑，心情輕鬆了不少，點頭道：「說的也是，**的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已經這樣了！」
「對嘍，反正已經這樣了，我們還不如繼續幹工作！」
秦朝勇點點頭，看了眼時間，說：「好了，那我可就不家裡的事了，該去機場了！」
「一路順風！」張鵬飛握著他的手，把他送到門口。
秦朝勇剛要離開，突然停下了腳步，小聲問道：「昨天晚上，你和老馬談了什麼？」
「提醒他不要被人騙了。」張鵬飛笑道。
秦朝勇搖搖頭，沒有理解這話的意思，但也沒有繼續問，他相信等自己從滬海回來時，一切就有了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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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勇與張建濤走了個碰頭，張鵬飛剛要轉身就看到了張建濤的身影，索性等在門口。
「省長，我有事要匯報。」張建濤神色匆忙地說。
「好，進來說吧。」張鵬飛把張建濤請進了辦公室。
張建濤還不等坐下，急忙匯報道：「就在剛才，巡視組的同志把孫艷蓉叫去談話了。」
「哦，動作這麼快，直接叫了省委辦主任？」張鵬飛多少有些詫異。
「嗯，先問了問她對馬書記的態度，又問了對省長的看法，然後又問到了國企改革，還有最近時間你和馬書記是否鬧了矛盾什麼的。」
張鵬飛點點頭，並不關心孫艷蓉的回答，而是說：「還找了誰？」
「省委的老趙！」
「全是省委的？」
「嗯，暫時全是省委的！」張建濤不服氣地抱怨道：「這叫什麼巡視，只聽省委幹部的，就不聽政府這邊的？」
張鵬飛笑了笑，拉著張建濤坐下，說：「別激動，他早晚會問到你頭上。」
「省長，現在外面都說您……是不是真的？」
張鵬飛攤開雙手，說：「隨他們去吧，我們安心工作，你也不要有壓力。」
「對了，我差點忘了一件事，還問了她對馬元宏的看法！」
「馬部長？」張鵬飛皺了一下眉頭，隨後舒展，擺手道：「我明白了。」
張建濤坐了一會兒實在坐不住，起身道：「我……我再打聽打聽消息。」
張鵬飛並沒有攔著，點頭默許。
此時，省委書記辦公室裡，馬中華正在與馬元宏閃聊。關於巡視組的工作進展，他們比誰都瞭解。馬元宏有些不解地說：「我側面瞭解了一些，好像也沒問什麼嘛！」
「你太急了！」馬中華伸出手指批評道：「你又不是頭一天當幹部，調查一個省長的問題，是那麼容易的嗎？要循序漸進！」
馬元宏老臉一紅，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可能被壓抑得太久了！」
「就快到頭了！」馬中華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卻不怎麼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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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王雲杉來到省長辦公室。張鵬飛正在看國企改革的文件，見她進來，便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說：「正好，幫我整理一下。」
王雲杉一陣無語，拉著椅子坐在他的對面，說：「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思搞這些東西！」
「怎麼了？」張鵬飛抬起頭來，「巡視組找你談話了？」
「嗯，談了。」
「你應該是省政府第一位被請去談話的幹部吧？」張鵬飛好奇地問道。
「嗯。」王雲杉硬生生地點頭，「也沒問什麼出格的話，你都能猜到。」
張鵬飛笑道：「那你這是怎麼了，好像受了天大委屈！」
王雲杉氣乎乎地說：「這就說明這件事多半定了！上面下來人，只是走個過場，我看您……要和雙林省告別了！」
「呵呵，告別就告別吧，也沒什麼不好的，我又沒犯大錯誤。」
「你這人……」王雲杉更加生氣了，又一想到他現在還是省長，只好忍耐不發火，說：「我真應該舉報你的問題！」
「我有什麼問題啊？」張鵬飛好笑地看向王雲杉，這個少婦撒嬌時還真誘人。如果王雲杉知道自己的氣憤被他當成了撒嬌，估計會被氣得吐血！
「舉報你……」王雲杉俏臉一紅，說不下去了，轉移話題道：「省長，他們不會讓馬部長代替你吧？」
「不會，」張鵬飛擺擺手，「我就是走了，他也不適合干省長，他盯著的是省委副書記的位子。」
「哦，」王雲杉說：「反正您要是離開雙林省，我就不幹了！」
「不幹了？那你幹什麼去？」
「反正就是不幹了！」
「你呀，不能意氣用事！」張鵬飛盯著王雲杉的眼睛，「曾經的省府一枝花，那是多麼的風光啊！」
「少提這個！」王雲杉的臉又紅了，她最討厭聽到省府一枝花這幾個字，怒道：「您都不幹了，我還幹什麼！」
「那你不幹了還能幹什麼去？連個男人都沒有！」
「你……」王雲杉氣得咬緊牙齒，惡狠狠地望向張鵬飛，這個男人總是挖自己的短處。
「不等著我給你介紹男朋友啦？」張鵬飛渾然不覺地開著玩笑。
王雲杉氣得笑了，真沒想到這個極品省長，大難臨頭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
張鵬飛放下手上的文件，語重心長地說：「十年後，你可以當省長，千萬不要輕言放棄，那只會更令我失望！」
王雲杉想反駁，可是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點了點頭。
「你要努力。」
「嗯。」王雲杉感覺臉上火辣辣的，起身道：「反正我不希望您離開，雙林省百姓需要您這樣的省長。」
「謝謝。」張鵬飛的手重重地落在王雲杉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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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雲杉剛走，孫勉就進來匯報道：「省長，李四維打來電話，他今天晚上想請您吃飯，說有重要的事情和您談，請您一定要接受邀請。」
張鵬飛不暇思索地說：「好吧，去哪？」
「他說就在四維集團旗下的酒店，新請來的一級大廚水平很高。」
「呵呵，聽他的吧。」
孫勉一臉的疑問，見領導如此，也不好多話，點頭退了出去。張鵬飛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他剛拿起手機，就有電話打進來。
「老大，對方動手了。」徐志國的語氣很急。
「我知道了。」
「那……怎麼辦，我提前去安排一下？」
「適當準備一下，但盡量還是不要露面了。」
「那怎麼行，這個……」
「志國，你聽我說，」張鵬飛打斷徐志國的話：「我一會聯繫老崔，讓他來辦，你懂吧？」
「可是……」
「你的人做預備隊，如果有意外發生，我允許你動手。」
「那……好吧，我知道怎麼辦了。」徐志國放下了電話。
張鵬飛抽出一支煙，稍微平靜了一會兒，把電話打給副省長、公安廳長崔明亮。
「省長，您找我？」
「老崔，現在忙嗎？」
「不忙，不忙……」
「那你馬上來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行，我兩分鐘就到！」崔明亮還是不改軍人本色，放下電話就趕了過來。
崔明亮幾乎是跑著來的，張鵬飛拉著他坐下，神色嚴峻。
「省長，需要我做什麼？」崔明亮發現省長與平時不同。
「要你做點事，這件事十分重要，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崔明亮站了起來，敬禮道：「請省長下命令！」
「來，坐下。」張鵬飛轉身拿出一份材料。
作者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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