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完,後改
——
「哦……」
這浮皮潦草的答案讓新兵有些失望,但他並不打算放棄這個搭訕的機會,「王子殿下真的就在第一號的車裡面嗎?長官?」他壓低了聲音,而這一次終於如願看到那老兵睜開眼睛看著他。
「你小子,是帝國人的奸細嗎?」
施耐德終於徹底睜開了眼睛,他臉上的傷疤跳動了幾下,目光顯得格外凶狠。
「我,我當然不是!我叫雷文,是阿利哈城的人,是赫爾曼家族領地的,今年才加入魔狼軍團的……」新兵顯然立刻就被嚇住了,他慌亂地連忙辯解道。
那位王子殿下在這車隊之中領導戰鬥雖然並不是個什麼秘密,但他這種了不起的大人物,可是絕對不能出現什麼紕漏的,因此上層的長官們通常都是有殺錯沒放過,而在這行軍途中抓到的奸細唯一下場就是當場處決。
幸好,施耐德也只是想讓這個小笨蛋長點記性:「要是想活的久一點,就別胡亂打聽一些沒用的東西。還有你帶著那個腦袋不是光用來看著顯高的,沒事多想想,我平時跟你有什麼區別嗎?夠資格知道王子殿下的事兒嘛?」
「只是隨便問問嘛……」
新兵漲紅了臉,不過總算是聰明了一點:「長官,您,一定已經幹掉了不少帝國人了吧?」
「也不算多,」施耐德晃了晃頭,知道自己這次是肯定不能好好打個盹兒了。於是乾脆坐直了身體:「小子,你很喜歡殺人嗎?」
這問題又讓新兵哆嗦了一下:「我,不喜歡,雖然我已經殺過好幾個了。」他想了下。有些不安地說。
「好幾個啊?」老兵點了點頭,「那見過多少死人?十幾個還是幾十個?」
「我……我見過好幾百!上一次帝國進攻的時候,我家附近的村子都被……」新兵爭辯道。語聲隨即低落下去。
「……是想報仇啊?」施耐德笑了笑:「好理由。」
有了個理由之後,殺人似乎就會變得容易一點兒,這樣的人施耐德見得很多,雖然這種事兒依然挺蠢的。畢竟殺了再多人,死了的人也回不來,而且那些被殺的倒霉蛋往往都只是單純的犧牲品而已,帝國人,圖米尼斯人……套上這種無聊的帽子之後,正確的觀念就會變得分外模糊了。
戰爭之中,反正也不存在什麼正確的觀念。
最多明天,這個小傢伙也就會徹底明白了吧,尤其是在這戰車的鐵輪之前,死亡會濃郁得令人吃驚。甚至不是施耐德熟悉的那種用刀劍互相殘殺的那樣。而是更效率的——那種連發弩的崩崩彈擊聲一旦開始,人類就會被在批量的屠殺掉,那簡直就是收割一樣的迅捷的。
即使是自己,在第一個晚上也罕有地做了噩夢。
「嗯,今天晚些時候,我們差不多就到馬德蘭裡了。那裡的守衛大概有五千多,應該會有一場大戰的。」在老兵再一次開口之前,有人隨口回應道,
發言者順著戰車前面的繞了過來,黑褐色的頭髮亂糟糟地蓋過了半個額頭,一身黑色的騎士短袍沒有系扣,一副心不在焉的外表:「聽說那個城主是個傻乎乎又很自負的傢伙,說不定騷擾一下,就能讓他們出來跟我們敵對了。」
「真的嗎?」這個消息,讓名叫雷文的新兵越發興奮起來。他一下子就將注意力全都移到這個新來者的身上去了:「騎兵還是步兵?有法師麼?」
施耐德也同樣露出了認真的神色。不過他關注的事情與那個倒霉的新兵可不一樣:「馬德蘭裡?」他重複著這個地名,感覺自己好像是記得什麼,但卻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這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作為一個老兵,施耐德早就已經習慣了聽命行事,『有些事兒。知道得越少對自己越好』,這是老兵們都知道的,所以,他對於這一路的進發,他從來就沒有探聽什麼——反正對於帝國的地理他也沒有什麼瞭解,就算是打聽到了幾個地方,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在帝國的哪裡。
但如果說有什麼地方,就連他這個不知道帝國到底有多大的傢伙都有點熟悉的話,那麼肯定就是很有名的地方了。更何況,能湊出五千城衛軍的城市,至少也要有十萬人的規模,那可不是什麼小城。
「如果他們不出城怎麼辦?我們要攻城嗎?」老兵開口道,直接給那個興奮的小傢伙兒澆上一桶涼水,他盯著那個黑頭髮的年輕人,感覺他同樣有點兒眼熟,不過對方身上那件普通的騎士裝束又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只能勉強看出來,他可能是個百人長——在整個大陸上,這個年齡的百人長都很少見,但在魔狼裡也不算什麼。經歷了兩次大戰之後,這裡有的是那種剛剛被提升起來的年輕人。
「不出城?簡單的很,我們藏起來,拿炮擊戰騷擾他們啊?我就不相信他們能沉得住氣一直讓我們用炮彈轟,」黑頭髮的百人長理所當然的開口道,他左右看了一眼,似乎對於施耐德的戰車產生了一點兒興趣。
「對對……」這個說法讓那個新兵雷文更加興奮:「大炮是吧?我聽說可以把魔法發射到好幾里遠的地方去比任何法師的法術都遠。而且一次就可以爆開三五個火球術呢。還有那些那些連發的弓弩,殺起人來很快,很像割草一樣,那是這戰車最厲害的武器了。」
「武器是很厲害沒錯,但那不是最厲害的地方啊,小鬼。」百人長笑了起來,轉向施耐德:「你覺得是什麼?」
「防禦力,還有跑動的能力吧。」這個問題讓施耐德愣了一下:「就算沒有那些武器,這輛車也和足夠把大部分士兵都給碾碾碎了。而且還可以長時間的跑動。白天夜裡都能跑,比馬快還不用吃草。」
「都對也都不對……實際上很簡單。」
年輕人呵呵的笑了起來,自己拋出答案:「其實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它可以被普通的。沒有經過幾天訓練的人使用啊。這樣一來,我們就不用帶著那些法師老爺,也不用帶著馬匹,鎧甲,還有弓箭手來打仗了,甚至連訓練這些人的時間和錢都省下來了。」
施耐德愣了愣。然後也跟著咧了咧嘴——是啊,如果以後的戰爭都是這個樣子的話,那麼魔法師,騎士,還有弓箭手,還真就沒什麼大用了。
「不過,我們究竟要打到什麼地方呢,我們這一次是要把帝國打下來嗎?」雷文唯恐天下不亂的問道。讓施耐德眉頭大皺,不過在他開口之前,那個『百人長』已經回應了這問題:
「也差不多吧。」頓了頓。他他慢慢地說道:「過了馬德蘭裡,就是北肯德姆羅斯了,如果能攻進去,把帝國人的老巢給攪一攪,最好是能能夠把金瑾花的根基給搖動,這樣。再從前面往裡打就容易的多了,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有更多的收穫呢,我們就來試試看吧。」
「北肯德姆羅斯?」
施耐德悚然而驚!
就像腦子裡閃過了一道電流,他一下子想起來馬德蘭裡是什麼地方了——那是帝國首都,伊利裡亞的北方大門!而所謂肯德姆羅斯,則是護衛伊利裡亞的防衛圈的四座城市的統一稱呼!
這四座城市,以及修建在伊利裡亞萬森丘陵附近的城牆,將這座千年帝都環繞起來,形成了一道巨型的城防系統。作為這座城市最外圍的城牆。它源自於帝國興起時,抵抗外侮的國家防線,並在帝國最為興盛的時期被全面加固,雖然在千年之後。這道巨型防護的作用,已經不再如之前剛剛修築的時候那麼重要。但仍舊是帝國首都圈的屏障……最後的一道。
可剛才那個人說了什麼?
他說要打下馬德蘭裡,還要攻進北肯德姆羅斯?
諸神在上啊,難道說,自己這一小隊人馬,已經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突破了所有的阻礙,直接打到了帝國首都圈了嗎?難道說,那位王子殿下,準備就這樣一路高歌猛進,衝進伊利裡亞,完成一次千年以降的,以王對王的傳奇之戰?
這個可怕的推論讓老兵的思路斷線了那麼一段時間,他瞪著眼睛,看著那個黑色頭髮的騎士,似乎好像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東西。卻又好像一一消失了,腦海裡的認知,只剩下了一種。
誰能夠說出這樣的話?當然是我們的王!
施耐德的膝蓋一軟,就此跪在地上。
迷迷糊糊的,老兵抬起頭,聽到那個人彷彿自語一般的話語……
「戰爭,多年的戰爭讓我們終於跨過了半個大陸,現在,前面就是伊利裡亞,到伊利裡亞的帝國廣場上去去洗刷我們戰爭的軀體吧……戰爭會帶來滅亡,但滅亡的,便是滅亡的,永遠不會是我們,我們的戰車,是永遠也打不垮的……」
馬德蘭裡城陷落的消息,在第個沙漏的時間之後,才被傳遞進了伊利裡亞。
這裡面固然有帝國承平日久,軍備鬆懈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問題是,這座城市陷落得實在是太快了。
因為不堪接連不斷的攻擊騷擾,五千城衛軍有三千被分別誘出了城市,分割絞殺,之後敵人又不知道使用了什麼方法,竟然直接攻破了城門,而一座人口十萬的重鎮,竟然在此後沒有做出絲毫像樣的抵抗,便宣告陷落,城頭金瑾花的王旗被鬱金香戰旗取代,這個過程用掉的時間,甚至還沒有超過三個沙漏!
馬德蘭裡城城主施羅德曾經在中央山麓的鐵冠要塞駐守三年,抵擋過六次獸人的例行突襲戰,雖然那已經是多年以前他年輕時的戰績,但在承平日久的帝國貴族之中,他已經算是一名身經百戰的宿將,更何況馬德蘭裡兵精糧足,背後就是帝國的首都圈。快馬半天可至,按照常理,這樣的城市是幾乎根本沒有被攻破的可能。
所以,這城市失陷的消息。幾乎讓整個伊利裡亞,都為之震動。
「真是令人無法置信!」低聲的怒吼震動著皇宮的書房,讓週遭的迴廊與窗欞發出一種不堪重負的嗡嗡聲。
此刻,在皇帝的書房裡,靜立著二十餘名貴族,而帝國皇帝。柏麗諾十七世此刻就坐在正中那張高背鎏金椅上……這位已經年過半百的皇帝臉色蒼白,皮膚鬆弛,眼下粗松的皮膚青黑一片,即使塗抹著淡淡的粉也無法掩蓋,雖然此刻已經是日上三竿,但他一雙眼睛仍舊半睜半閉,像是因為起得太早,仍然沒有完全睡醒的模樣……所以那聲怒吼,自然不是他所發出的。
發出聲音的,是帝國金瑾花騎士團的團長。帝國公爵,亞歷山大?達默裡斯?貝洛姆。
這位有著帝國第一騎士稱號的軍人,看上去有五十歲左右的年紀,身材高大英挺,一張微長的臉上皮膚黝黑,線條如刀刻一樣的剛毅。略帶灰白的頭髮梳理成為貴族常有的式樣,但他身上卻披著一件做工精良、式樣樸素的胸甲,胸甲上刻蝕著金瑾花圖樣的徽章。
由於這是在皇帝御前,所以他的身畔沒有配劍,然而他的目光,他挺得直直的身體,他的整個人,都凌厲得彷彿一柄出鞘利刃,散發著鋒銳的氣息。
這位團長的手中,握著一張做工精細的羊皮紙。而他的怒氣,就是從這裡而來,他用力的握緊了那張紙,以至於原本挺括的紙面已經被他揉得爛了,不過發出了那一聲吼叫之後。他似乎察覺到自己已經有失儀的嫌疑——所以冷哼了一聲,他將目光轉向一旁那個垂手靜立的年輕人。
nbsp;
「格拉古侯爵,六天前,我提議由您的軍團去處理那些擾亂國內安定的圖米尼斯人時,你對我是如何說的?」中年人的目光盯緊對方,聲音之中的冷厲幾乎可以刮下一層寒霜:「一些小小的流寇,匪患,假借聲名,不足為患?這是您的原話,是吧》可現在呢?他們竟然一路從萊克頓衝擊到了這裡,甚至佔據了馬德蘭裡!對此,你要作何解釋?」
「亞歷山大公爵,請您稍安勿躁。」
提比略?格拉古抬起頭,向著那位公爵大人微笑道。
他並沒有穿著鎧甲,身上的一件黑色騎士短袍也是注重閒適多過於莊重的類型,加上臉上輕揚的微笑,他看上去幾乎就是和那位公爵相反的兩個典型。而目光在週遭的二十幾雙眼睛上掃過,一一確認之後,最終落在那個中年人的臉上,帝選侯提比略的聲音溫和:「在我所知的所有情報裡,這支隊伍確實不過就是一群小小的流寇罷了,他們雖然一路前行,卻從未攻擊過沿途上任何一座人口過萬的村鎮,更不用說是馬德蘭裡那樣的十萬人大城。」
亞歷山大公爵嘴角的肌肉挑了挑。他當然聽得出來,對方話語裡的諷刺——身居堅城,補給充分,卻被人頃刻攻破,其實從反向推斷,只能說明是守城者一方的能力太弱。
這個該死的傢伙!
馬德蘭裡城城主施羅德與公爵的關係人盡皆知,而事實上他能夠獲得這樣一座首都圈大門的富庶城市,與公爵家族的友誼也正是原因之一,如果城市丟失的原因是他,那麼騎士團長大人也少不了要負擔一些罪名了。
如果就這樣糾纏下去,最終的結果恐怕對於兩方都是一個災難,兩敗俱傷,對於誰也沒有好處,所以猶豫了一瞬,亞歷山大決定不再抓緊此事:「總之,侯爵閣下,我希望你能夠盡快出兵,將這股『流寇』消滅。在這樣的時候,我們必須要小心謹慎,方能不至於帶來任何災難性的後果。」
騎士長幾乎是咬著牙才將自己的這番話說完,但就像他自己說的——現在真的不是時候。
原因就是,帝國的中心,伊利裡亞的**師塔,天霆之塔,在昨天,忽然消失了蹤影!
這座**師塔不僅僅只是**師的居所,還負擔著整個王都的部分魔法防禦工作,它穩固地守衛的皇室和伊利裡亞城已經有幾百年的時間了,而今驟然消失,對於安全性,民心的打擊都是無可估量的!
「好了。兩位卿家,別吵了。我認為,這件事情也不算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你們應該想的,不應該是如何補救麼?」
皇帝陛下這個時候終於抬起頭,開口道。
這位皇帝陛下雖然從年輕時起就頗好漁色,曾經鬧出過不少風流韻事,但本身卻絕非風流倜儻之輩,如今年歲漸長,年輕時僅剩的一點威嚴何經理也已經日益隨著歲月遠去,原本就已經不高的身材因為那個日漸凸出的肥大肚皮而顯得更加矮胖,而已經沒有幾根頭髮的頭頂沒有閃著亮亮的油光,幾乎超過了他前額上夾著的簡式皇冠。此刻癱在座位上的模樣,看起來完全是一個酒色過度的老貴族,著實可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