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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六十八章 巨熊 文 / 肅羽于飛

    更新時間:2013-01-31

    果然,那巨熊先是傾神細聽,後來便來回地在洞內走著,時停時動,喉中發出陣陣低嘯聲;最後一雙前掌竟自人立起來,足下竟按著笛音所傳來的節奏,時慢時快地走動著,口中呼呼有聲地疾喘著,看來真是怪態十足。

    陳宋不由大為驚疑,先是看著想笑,後來笛聲一變,那巨熊步伐也跟著變了,巨大的身子轉動間,竟並不顯得臃腫。最怪的是足下所踩的竟是一種看來十分好笑的步子,時前時後,時左時右,卻是快捷無比。

    似此約有盞茶時刻,笛聲才慢慢停了下來,那巨熊也如同皇恩大赦似地停了下來,累得呼呼直喘。陳宋看著雖是奇怪萬分,卻並沒有想到其它方面,眼看那熊四腳朝天地躺著,張著大嘴,流著口水,其狀醜惡已極!陳宋暗笑,這種東西,竟也懂得跳舞,這真是應上了那句罵人的話:「醜人多作怪了!」

    想著正自好笑,忽聞笛聲又起,只是幾聲短音節,地上的巨熊,連聲發出巨吼,似乎對笛聲抗議。無奈那短音節仍自連聲地催促著,迫得那熊不得不二次站起身來。

    緊接著,笛音如前又娓娓吹奏了起來,聲調和方才一般無二,那黑熊喉中發著極為委屈的短鳴之聲,卻不得不仍然人立而起,和先前一樣的足下踩踏起來。陳宋不由十分奇怪,當時由鐵柵門內向外望去,遠遠見老人所居茅屋後窗敞開著,隱約可見老人面窗而立,正自橫笛吹奏著,那娓娓動聽的笛音,正由那邊散傳過來。這時,那隻大熊正是舞得起勁的時候,一雙大粗腿時前進後地踩踏著,陳宋不禁看得呆了,心想天下竟會有這種怪事,熊還會跳舞?

    想念之中,目光不禁注意著它一雙大足,想看看它到底跳的是一種什麼舞步,誰知這一凝神細看,竟覺出有些苗頭。

    原來那巨熊雖是轉跳頻疾,可是卻是反覆地踩踏著一種固定的步子,日光料照進來,映著它巨大的身影,時進時退,穩重處,步如泰山;疾快處,捷如狡兔。陳宋不由心中一動,忙自站了起來。可是這時,笛聲竟自歇了下去!那巨熊跟著推金山倒玉柱似地倒了下來,累得喘成了一團!

    陳宋有些失望,卻聽見耳邊響起了雪山老人蚊蟲一般的一聲歎息:

    「蠢才!放著絕世的身手,竟不知學習,白花費了我老人家一番心血,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陳宋忙循聲望去,隱約似見雪山老人正在返身關窗,方纔之語分明是以「傳音入密」的功夫所言,陳宋不禁怔了一下,猛地跺了一腳道:「我真是糊塗到家了!唉!唉!」

    這才曉得,原來那巨熊所踏步子,竟是一種奇異的怪招,只可恨自己,只當它是在跳舞,而平白放過兩次大好機會。

    這麼想著,不由大為悔恨起來,再看那熊兩度起舞之後,竟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四腳朝天地睡著,嘴裡狂噴著唾沫星子,自然不會再有起舞的能力了。陳宋努力追憶著它方纔的動作,一個人比劃了一陣子,終因記憶不清,弄不出一個名堂,乏味得很,仍自靠壁坐了下來。

    光線慢慢暗了下來,陳宋肚子餓了,可是想到小跛子戚道易告訴自己的話,知道今天是不會有吃食送來了。等到日暮的時候,小跛子一拐一跛地又來了。他仍然背著一個麻袋,直接走到了熊欄前,在陳宋鐵柵前探了一下頭,小聲道:「譚相公,我專門為你跑了一趟,你放心吧!」

    陳宋忙爬起來,一面道謝,一面笑道:「為什麼不給我送吃的呢?」

    小跛子四下看了一陣,搖頭道:「這是雪公公特別關照我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倒是給你偷了兩個饃饃來,你將就著吃吧!」

    說著遞過一個紙包來,陳宋正要伸手去接,忽然心中一動,又把手縮了回來,問他道:「是老先生這麼關照你的?」

    小跛子戚道易翻著眼皮,使著眼色道:「是呀!相公你快拿過去呀!等會兒給他看見了,我可又要挨罵……快呀!」

    陳宋怔了一會,搖了搖頭,小跛子又回頭看了一眼,趕快把那紙包收了回來,皺眉道:「怎麼?你是想絕食還是什麼?」

    陳宋笑了笑,沒有回他的話,心中卻在思忖著,老人既如此做,當是含有深意。我已經錯過了一次機會,可不能再錯過這第二次機會了。

    小跛子戚道易在隔欄餵著熊,忽然皺著眉很奇怪地問陳宋道:「咦!這黑子今天又跳舞了是怎麼著?」

    陳宋點了點頭,忙問道:「你怎麼知道?」

    小跛子端了一下肩膀,翻了一下眼珠,咧嘴笑道:「你看它那份德性,連飯都不想吃了;每次它跳過舞以後都是這份德性!」

    陳宋不由奇怪道:「它跳的是什麼舞?真怪!」

    戚道易嘻嘻一笑,說道:「雪公公也真會作怪,閒著沒有事,就愛逗它玩,它一個熊能會跳什麼舞呢?可是雪公公前些年,卻是每天用笛子逗它,天下事也真怪!」

    說到此,他放低了嗓子,又前進了一步:

    「雪公公還向它學跳舞呢!有幾次我看見了,雪公公關照我,不許對外人說,你說這不是怪事麼?」

    陳宋不由豁然貫通,當時怔了一下道:「這是真的?」

    小孩怔道:「怎不是真的?我親眼看見的,還錯得了!只是這是兩年以前的事了,最近倒是沒有看見過。」

    陳宋又問:

    「他怎麼能叫它跳呢?」

    小孩摸著頭,一個勁皺眉:

    「這事也怪,我平日怎麼叫它跳,它也不跳;可雪公公一吹笛子,它馬上爬起來就跳,他笛子不停,它累死也不停。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他說著歪著脖子看著那只熊,又道:「雪公公很久沒逗它了,怎麼今天又想起來了,你看把它擺佈成這樣,可惜我沒看見。」

    說了這句話,他提起麻袋往肩上一搶,轉身道:「我走了,明天再見吧!」

    陳宋聽小跛子戚道易這麼一說,心中更是悔恨十分,暗想這熊身上,定是有極為怪異可取的招式。老人故意以笛音令其展示,好令自己見機而習。誰知自己竟只顧看著好笑,平白錯過此天賜良機,愈想愈是懊惱。同時腹中飢腸轆轆,坐臥難安,展望嶺外黑茫茫一片,老人所居茅屋,亦無一些燈光。天風冷冷,貫穴而入,陳宋開始覺得有些冷了。

    他把地上的稻草理得厚厚的,自己坐於其上,開始練習起吐納的功夫。

    空腹有助於練功,不多久工夫,氣機上走天靈,倒轉河車,他竟入定了。

    也不知什麼時候,他只覺得四外寒氣襲人,逼得他坐功也練不下去。目光一開,丹田氣散,突然打了兩個噴嚏,只覺得四外寒氣砭入骨髓,這一霎時,他所體會到的冷,竟是生平僅一見,那種冷的程度,真是不可以言語去加以形容。

    驚嚇之間,陳宋只覺得全身血脈幾乎都要凍裂了,一連打了三四個寒顫,這才突然憶起老人離去時所說之言:

    「子午二時必有冰雹寒威,你必需忍耐!」

    想不到這寒冷程度,竟是如此嚇人,只這思忖之間,陳宋彷彿已覺得全身都僵了。

    他雖有一身武功,也不敢任寒流襲入,當時慌忙爬起身來,在洞內跑跳著活動血脈。雖是如此,仍被凍得牙關格格戰抖不已。

    隱隱聽得嶺外叢林間,如同灑豆子似的,辟辟啪啪,落下一些東西,陳宋知道是在下冰雹。他這麼跑了一陣子,非但不能御寒,反倒被襲來的寒流,凍得手腳如冰,後來就連舉動也感有些不聽指揮了。

    這一驚,可把他嚇了個不輕,忽地忖道,自己何不以內功活動一下血脈;否則再一刻工夫,怕不要被凍死了,這可不是玩的!

    想著忙又坐下,只覺地上的稻草,一支支就像是樹枝似的脆硬,絲毫沒有一些暖氣。他勉強盤上了雙膝,只凍得全身抖成一片。陳宋暗中叫苦不迭,只好咬緊牙關,以丹田氣,點燃一點元陽,身上才開始覺得微微有了一點暖意。

    無奈何,那四處襲來的寒氣,竟是有加無減,勉強坐了一刻工夫,簡直受不了。預料著這種寒冷的程度,當可唾沫為珠,如果再這麼下去,不消半夜時間,自己非凍死在這石洞中不可。

    忽然,他心中起了個念頭,暗想那只熊不知凍成什麼樣了,怎麼沒有聽見它一點聲音!

    想著忙站了起來,隔著鐵柵向那巨熊望去,這一看不由大為驚異。

    原來那只熊竟是若無其事地睡在地上,只是它的睡相很怪,兩隻前掌交叉著按在肚臍之上,兩隻後腳,卻是腳心相貼,平列地上,喉中出息細若游絲,看來絲毫不懼寒冷。

    陳宋不禁心中一動,僅僅這一探視的工夫,已令他感到不可支持,一雙耳朵先是疼痛難當,此刻已失去了知覺,雙足亦然。他知道這已到了要命的關頭了,當時忍不住倒於地上,只覺得嶺外冰雹仍在辟辟啪啪地落著。此刻陳宋已被凍得有些神情恍惚,再想站起已是不能,緊急中,忽想起那大熊御寒的模樣,也顧不得有沒有用,忙把雙手交叉著按於臍上,雙足交換著把鞋脫了下來,模仿著那熊的模樣,足心相抵。

    說也奇怪,在他這麼做時,起先仍然凍得發暈,誰知一切就緒,微微運了三四口氣之後,就彷彿覺得寒冷大去;再過一刻工夫,竟由丹田之中,緩緩上游起一股暖氣。初起時細若游絲,緩緩如蛇行,漸漸那股熱流,竟是越來越粗、越來愈熱。半盞茶後,只覺得全身百骸盡酸,各骨節處,竟是如同蟲行蟻咬,十分難受。

    陳宋不知道這是大寒回暖之後必然的現象,心中尚在陣陣生憂。似如此又半盞茶後,那酸痛才稍稍減退,耳聞欄外冰雹已停,隱約可見月亮復出雲表,灑下滿天如銀光雨,心知大寒已去,這才一塊石頭放了下來,那隔柵的巨熊也有了響動。

    陳宋緩緩放下手腳,想翻身坐起,卻是坐不起來,只覺背脊酸痛難當,不得已又躺了下來,心道好險呀,若非是這只熊的妙法救我,此刻一定早凍死在這寒洞之中了。這麼想著,猶不免出了一身冷汗。

    似如此,他躺了好一刻工夫,才覺得各骨節酸痛稍退,扶著牆慢慢站了起來,卻見那熊來回地在洞內踱著,口中發著低嘯。

    這時,一個人影輕輕在柵前出現了,現出了雪山老人瘦長的身材,光亮的一雙瞳子。

    他一隻手持著一支笛子,由柵外伸入,點按在那巨熊的額上。

    說也奇怪,那麼龐大性躁的巨熊,在老人苗管之下,竟比一隻獵還要柔順,口中立刻停止了哮聲,全身後坐下來。老人嘴角帶著微笑,低罵了聲:

    「沒有耐性的畜生!」

    陳宋心中一動,卻見老人目光斜乜著自己,淡然一笑道:「怎麼樣?還不曾凍死!」

    陳宋此刻內心已對他多少改了些觀念,聞言臉色一紅,笑了笑道:「謝謝你老關心,還算沒事!」

    雪山老人目光如線,點了點頭一笑:

    「你不該謝謝黑子救你一命嗎?」

    陳宋尷尬地一笑道:「我就是謝它,只怕它也聽不懂,我還是謝謝你老人家好了!」

    老人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這是罵我,還當我聽不懂麼?不過,你這小子那點鬼聰明,著實可愛,也的確值得我破格成全。」

    陳宋不由大喜,當時彎腰行禮道:「小可先在此致謝了。」

    雪山老人哼了一聲,目光在他胸前游移著,訥訥地說道:「小伙子,你胸中揣有何物!閃閃放光!」

    陳宋不由吃了一驚,當時摸著胸前,微笑道:「是一口劍。」

    老人怔了一下,伸手道:「拿來我看。」

    陳宋略一猶豫,探手入懷,把那口新自袁菊辰處得來的愛若性命的「阿難劍」解了下來,雙手捧過去。老人目光在劍上一掃,面上已現出無比驚異之色,右手接過劍來,先不開啟,只在劍鞘上細看了看,讚歎道:「東漢故物,果是不凡,只看這乖巧匠工,已大異一般了。」

    說著,振腕把劍抽了出來,立刻當空亮起了一條閃電,映得老人髮鬚皆霜,老人口中更不禁連聲讚歎了起來,抬目窺著陳宋面上神態,忽然一笑道:「你不怕老夫據為己有麼?」

    陳宋怔了一下,鎮定道:「寶劍德者據之,老先生拿去,只怪弟子無能,有甚可怕?只是略感愧對我那恩兄而已。」

    老人「鏘」一聲,合劍於鞘,朗聲道:「好一個豪爽之士,拿去!」

    他說著遞劍而入,陳宋反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先生如有需用,弟子願奉借無妨。」

    老人呵呵笑道:「不用!不用!我只是試試你的心胸器量,我生平從不沾一絲一毫小輩的便宜,你快快收回!」

    陳宋把劍接回,重新繫好。老人正色道:「你武功雖已不錯,可是江湖中人,比你強的還是大有人在。此等寶物,最應小心收放;否則一被人覬覦,人暗我明,就有失竊之慮。」

    他頓了一下,又接口道:「最好以蛟皮製一軟鞘,套於原鞘之上,可免劍氣外露。」

    陳宋微笑道:「謝謝你,先前小可多有冒犯,尚請大量海涵。」

    老人又笑了笑,目光閃爍著道:「你身懷如此利器,卻並未圖斷柵脫逃,亦未傷我愛熊,足見是一有耐性而又聰明的少年,我此刻總算放心了。」

    陳宋忙笑道:「如此,你老總該……」

    才說到此,老人已呵呵大笑了兩聲,連連搖頭道:「不可期望過甚,孩子!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切都看你的造化如何了!」

    陳宋不由心中一動,正想問些什麼,卻見他已轉過身去,揚長而去,他知道自己多說也是無用,只得默默望著老人背影消失於暗影之中。

    這時,四野悄悄,荒嶺之中,時有獸嘯,皓月如盤,銀光如雨,淋浴著遠近樹林,顯現出一種靜穆神色。陳宋仍覺得全身骨頭酸酸的十分難受,方想坐下再試練一回坐功,忽然笛聲又起,和先前一般,引逗得那只巨熊連聲低吼了起來。

    陳宋精神一陣抖擻,這一次,他決心不再放過機會了。身方站起,就見那熊又如前狀,一雙後足驟然人立而起,接著按前樣一般無二,又自踩踏起怪異的步子,陳宋不由仿照著它的姿態,前後左右跟著踩踏了一番。可是三五步之後,他竟發現大非如自己所想的簡易,那看來十分易學的步子,竟有好幾次,幾乎令他自相迷頓。隨著那熊轉了三五轉之後,只覺一雙腿無論如何竟是旋轉不開,「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吃屎。

    這麼一來,他才知竟是如此不易,當時生怕錯過了時間,再無機會。猛地由地上竄了起來,正悔恨熊步已變,忽地笛音一轉,又照前韻重吹了一遍。陳宋不由心中大喜,就見那巨熊又回復了前步,笛音轉慢,熊步也跟著慢了下來。

    陳宋得以仔細窺視了個清楚,當下細心模擬著,雖然仍感困難重重。可是他悟性極高,熊步又慢,不消一刻,已摸著了些門徑,似如此跟著笛音,足足舞動了一個更次,直到人、熊氣喘吁吁,汗下如雨,那笛音才自收歇。

    那只巨熊不支,倒下去了。可是陳宋卻不敢大意,生恐稍歇之後,把以前所學的步法忘了。

    他扶在鐵柵上稍事喘息,就憶著方纔的步子,前前後後地踏動了起來,似如此停停練練,不知不覺間天已見曉,他終於不支地倒地睡著了。

    當火烈的太陽高高昇起的時候,他才甦醒了過來,四周的空氣仍是那麼的靜。

    那只熊仍和過去一樣,伸著舌頭,在舔著鐵欄,一雙黑亮亮的眸子,睜視著陳宋,在它的感覺裡,可能想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一個「人」,會有著和自己一般的命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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