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26
那老儒身子正要騰起,聞聲回頭一笑,一探右手,以袖沿把五雲石兜在了袖中,嘻嘻笑道:「還有四塊,都來吧!」
宇文星寒不由吃了一驚,對方竟知道自己手中尚有四塊五雲石,他不及思索,以「反身觀腕」之勢,把四枚五雲石以「一釘一」的打法,振腕打出!
他這種打法,堪稱武林獨步。更新最快78xs江湖上以此為暗器者,雖不乏人,可是能像宇文星寒這種打法的,卻僅此一人。四枚暗器出手,成為一線,由前面看,只見其一,這種打法,真可稱得上「高明」二字。
那酸儒高叫了聲:「好!」
只見他仍然一手夾著宇文小真,只把身軀矮下半尺,直伸右手,像風車似的,旋轉著大袖,只聽得「叭叭叭叭」四聲脆響,全數落入他的袖中。
發暗器者絕,接暗器者更絕,只此一手,已把宇文星寒嚇了個面無人色。
他自知自己這一身功夫,和這怪人比起來,尚還差著一段距離,所謂「光棍一點就透」,宇文星寒在這點上來說,還是一個自量的人。
這一驚嚇,酒也全醒了。
他後退了一步,瞠目道:「朋友!你報一個萬兒吧!我宇文某人所會的,可全是成名露臉的英雄!」
這人發出一聲怪異的短笑:「宇文星寒,老夫如不看在當年你和那老尼姑一念之仁,饒了孟化後人一命,今夜豈能如此開恩!」
他又是一聲低笑,接道:「要是換成朱蠶或是裘海粟二人之一,今夜我定叫他血濺當場!你苦苦問我作甚?」
說著他正要再次縱身,宇文星寒忽進一步道:「你是……」
這人倏地回頭,兩彎淡眉一分:「南方有怪鳥,有時也北飛。宇文星寒,放過今夜,來日再會,老夫可不會如此便宜你了!」
他說著回身縱起,倏起倏落而去。
宇文星寒口中念著:「南方有怪鳥,有時也北飛」,忽然打了一個冷顫,脫口道:「哦,南海沙鷗!」
他猛然縱身而前,口中叱道:「馬彥行,你回來,老夫有話問你!」
淡月疏星之下,只見那老儒回身一聲冷笑:「宇文星寒!好歹由你,老夫言盡於此,令嬡且隨我去,老夫保她不死!」
他口中這麼說著,身形再不停留,如星丸跳擲似的,翻出了圍牆之外。
宇文星寒躍上了牆頭,茫茫黑夜,早已失卻了此老的蹤影。他站在牆頭上狠狠地跺了
一下腳,長歎了一聲,心知即使是追上他,也是枉然,或許受辱更甚。他發了一會兒呆,才轉身回宅而去。
心存必死的宇文小真,做夢也沒想到,竟會突然蒙人所救,雖然她在這人腋下,感到異常羞辱,可是在此生命攸關之際,也只好暫時忍耐了。
她耳中聽到父親與此人的對白,知道這人定是江湖中一個極為厲害的人物,可是她卻沒有機會與這人說話。
直到離開家,飛馳了一陣之後,來到了一片樹林之前,這人才停住腳,鬆開了手笑道:「姑娘你活動活動身子,現在你可以放心了!」
小真目含痛淚往下一跪,叩頭道:「難女多蒙老前輩搭救,恩重如山,只請老人家賜告大名,以志不忘!」
這人嘻嘻一笑道:「小姑娘,你站起來,我們不是外人!」
小真怔了一下,心存疑惑地站了起來,一雙妙目在這人面上游視了一番,只見這人一張慘白無血的瘦削面孔,一雙深凹的眸子,兩道禿白的眉毛,頭上稀疏疏的一束頭髮,繞著一個書生的髮髻。看起來,雖是一個文士打扮,卻總覺不順眼。
他那一條瘦如旗桿的軀體,看來真有點「弱不禁風」,如不是自己親身經歷,實難相信此人竟負有一身絕世奇功。
她眨了一下眸子,面色微紅道:「弟子也許太……太健忘……你老人家是……」
這酸儒嘻嘻一笑:「你原本就不認得我啊!可是我說一個人,你總不會不認識!」
小真呆了一呆,囁嚅道:「前輩清說來!」
老儒點了點頭:「在府中承當帳房的那位陳宋,就是老夫的得意弟子,姑娘你認識他吧?」
小真不由倏地一驚,當時又驚又喜,忙要往下拜,卻為這老儒一把扶住了,他笑了笑:「你不要多禮,我那可憐的徒弟,如非姑娘相救,焉能會有命在?老夫卻應向你致謝才是呢!」
小真不由含淚道:「弟子技藝淺薄,以致令陳兄險喪生命,老前輩不要見罪!」
南海沙鷗長歎了一聲:「姑娘何出此言?老夫太慚愧了,小徒投府之時,老夫曾多次往探,更得悉姑娘對他一片見愛之心,滿以為短時不致有所差池……」
說著又歎了一聲:「卻想不到,令尊及其老友,意欲斬草除根……如非姑娘,小徒不堪設想了!」
小真為馬彥行這幾句話,不由觸動了傷懷,想到了陳宋的無情,一時忍不住熱淚籟籟而下。
馬彥行看在眼中,早已心中瞭然,不由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不要傷心,你們之間的事我都知道。你放心,徒弟雖糊塗,師父卻心裡有數!」
小真不由玉面一紅,忙收斂了眼淚苦笑道:「弟子只是感歎自己身世,倒不是為別的!」
馬彥行笑了笑並不說破,他看了一下天道:「你先隨我到鐘樓休息休息吧,一切事情明天再說。你放心,現在有我在你身旁,你爹爹或是他那幾個朋友,都不敢把你怎麼樣!」
宇文小真點了點頭,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老前輩……你老的大名是……」
馬彥行笑了一聲,爽然地道:「我姓馬,名春明,人稱南海沙鷗。」
宇文小真不知武林中有這麼一個人物,點點頭恭敬地記在心中,改口道:「馬伯伯,你頭裡走,我跟著你,不要緊的!」
南海沙鷗連連點頭道:「好!好!你功夫挺不錯,我知道!」
他說著身形縱起,似有意試探一下她輕功如何,一路倏起倏落,向前飛馳而去。宇文小真也施展開輕功提縱之術,在後緊緊追隨著,起先倒還能跟上,誰知馳出兩三里以後,她可就顯然落後許多了。這時心中不由暗暗羞急,忽念到,連父親那麼好的輕功,尚還跟不上他,我怎麼行呢?
可是卻又不好意思出口請他等一等,只得咬著牙拚命地趕著。
她這一運全功飛縱前馳,確實也十分驚人,身形倏起倏落,宛如脫弦之箭。無奈何前面的馬彥行,遠遠地不十分用勁地行著,一任自己運出全功,仍是差著一段距離;並且這距離尚在繼續增長之中。
等到繞過了亂石山坡,竟然失去了馬彥行的蹤影。宇文小真不由怔怔地站住了腳,急得直想哭。
忽然,頭頂上一聲長笑:「不錯!不錯!一個姑娘家有這種功夫,已是極為難得了!」
小真轉身看時,卻見南海沙鷗不知何時竟坐在自己頭頂丈許高下的一片石坡上,兩隻手抱著膝蓋,正自點頭微微笑著。
宇文小真不由玉臉緋紅,羞澀地叫道:「馬伯伯,你老人家別取笑我了!」
馬彥行飄身而下,哈哈笑了兩聲,他似乎對這姑娘印象特別好,點著頭道:「是真的!有工夫時,我教給你兩手,你再勤練練,以後就不得了啦!」
小真不禁大喜道:「謝謝馬伯伯!」
這時南海沙鷗瞇著一雙小眼,用手向側處指了指:「你看見沒有?那是個鐘樓,我們上去吧!」
他說著吸了一口長氣,用「蜻蜒點水」的功夫,一連三個起落,已到了那鐘樓下面;然後再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驀地拔身上了鐘樓,黑夜裡真像是一隻凌霄大雁。宇文小真看在眼中,心中不禁大為折服,當時也跟著以「一鶴沖天」的輕功拔上了鐘樓,可是總覺得險得很,腳下所踩的瓦面,都生了青苔,再被雨水一淋,十分滑溜,踩在上面,可真有些提心吊膽!
這時「南海沙鷗」馬彥行已由窗口翻了進去,小真也跟著進入裡面,只覺樓內地勢甚大,四面開著洞窟,風吹進來「嗖嗖」直響,連燈也沒法子點。
所幸小真內功甚佳,夜中視物功夫也頗不弱,只見裡面有一張木床,一張破木桌子,床上空空的沒有被褥。馬彥行歎了一聲道:「這地方不比中原,我這異鄉客來到這裡,只有在這地方將就了!」
他指了一下床道:「姑娘,你等會兒可上床去睡,隔壁還有一間空房子,我到那邊去!」
小真訥訥道:「這床還是伯伯你睡吧,弟子到隔壁去也是一樣!」
馬彥行搖手笑道:「你不要與我客氣,按理說,應該找一家客棧住下,只是怕你父親又去找事。」
宇文小真不由低下頭,她緊緊地咬著下唇,想到了這種遭遇,她真想哭。
馬彥行歎道:「你把背上包袱解下來吧!你也用不著傷心,有些事情,是預料不到的。試想今夜我若不把你救出來,你不是要死在你那狠心的爹爹手裡了?」
宇文小真點頭輕歎了一聲,她解下了背上包袱,把它放在床上,見那張破桌上,有一個瓦罐和兩個茶碗,馬彥行笑了笑:「喝吧!那水是乾淨的,我白天灌的!」
宇文小真倒了兩杯,為馬彥行送去一杯,自己呷了一口,坐在床上,秀眉微微皺著。
馬彥行見她這個樣子,不由笑了笑道:「天明以後,你打算如何呢?」
宇文小真茫然地搖了搖頭:「伯伯!我不知道,我沒有地方去!」
她看著馬彥行,囁嚅道:「伯伯!我跟你去好不好?」
馬彥行嘻嘻一笑,連連搖頭道:「那怎麼行呢?你跟著我太不方便了,我一個人也是去無定所,而且……」
他齜牙笑了笑:「以後的日子,我給你爹爹和那幾個朋友還有得好扯呢!你跟著怎麼行?」
宇文小真不禁淌下了淚來,她仰著臉問:「我爹爹他們,和陳大哥到底有什麼仇呢?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南海沙鷗看了一下窗外,冷冷一笑,說道:「再也沒有我知道得清楚了……唉!這真是一段不可化解的宿仇舊恨啊!」
宇文小真聽得心頭怦怦直跳,當時催著問,馬彥行認為沒有瞞她的必要,就一五一十把昔日一番經過說了一遍。直把宇文小真聽得膽戰心驚,冷汗直流,她抖顫顫地道:「伯伯!這麼說,即使是我父親不殺陳大哥,陳大哥也會……」
馬彥行冷笑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我想是的!」
宇文小真不由嚇得猛然站起道:「哦……這太可怕了……馬伯伯,你……你……還是叫陳大哥忍一忍吧!」
馬彥行側視了她一眼,歎息了一聲道:「姑娘,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陳宋二十年來忍辱偷生,為的是什麼……這是辦不到的!」
宇文小真不由神色大變,她訥訥道:「那……那怎麼辦呢?」
馬彥行立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哼道:「姑娘!血債必需血來償還。且不論孟化當年是否該死,可是陳宋身為他後人,絕無不報此仇之理!」
宇文小真失神地又坐了下來,這一剎那,她才想到為什麼陳宋對自己,一直保持著一段距離的原因,以如此世代血仇來說,自己和他正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那是彼此絕不能相容的。
她這麼想著,宛如晴天響了一個霹靂,一時冷汗涔涔而下。
馬彥行似已洞悉了她的心,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大可放心,你對陳宋只有恩沒有仇,他不是一個糊塗的孩子……」
小真苦笑了笑,低著頭不發一言,她原來想隨著馬彥行去找陳宋的心思,不由頓時打消了一個乾淨。倒不是她對陳宋有了成見,而是她羞於再看到他了。試想一下,自己父親做的都是些什麼事呀,自己怎好再去找他?
她又想到了依梨華,如今生死未定,如未死,此刻定必和陳宋在一起打得火熱,自己更不必再去自討無趣了。
想到這裡,她真想撲倒床上大哭一場,心中說不出的酸甜苦辣鹹,像倒了一個五味瓶似的。
馬彥行見她只是坐著發怔,自己也不好同她多說什麼,歎道:「姑娘你休息吧!天不早了。」
小真只管發著呆,似乎沒聽到一般。馬彥行搖了搖頭,自己慢慢走了出去,到隔壁一間房中歇息去了。
輾轉在木床上的宇文小真,由於過多的心事,怎麼也沒有辦法入睡,一會兒坐起來,一會兒又躺下,眼淚把她那個用來當枕頭的包袱都打濕了。
鐘樓外正刮著狂風,呼呼的風由四面八方灌進來,真有點淒慘的味兒。
這個時候,宇文小真輕輕下了床,她把那個當枕頭的包袱重新背在了背上,咬著唇兒發了一會兒呆,心裡一再鼓勵著自己:「走吧!還是走了好,要不怎麼辦呢?我還能去見陳宋嗎?」
想著又流了幾滴淚,偏頭聽了聽隔壁,靜靜地沒有一點鼾聲,她又想:「不要吵醒了他,還是我自己走吧!」
於是她下了決心,就手摸了一塊木炭,在桌面上摸黑寫道:「馬伯伯,弟子還是走了得好,不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老人家救命之恩。」
她沒有留名字,雖然腦子裡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一時卻也只好這麼寫。寫完了她把黑炭收入百寶囊中,用手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聽到遠處有人敲著梆子,「篤!篤!篤!篤!」響了四下,她知道已四更了,天不久就亮了。她理了一下亂髮,又緊了一下腰上的帶子,悄悄地走到窗口,探頭看了看外面,月亮照得倒還明亮,只是這附近是一片樹林和亂石崗子,冷清清沒有人家,野狗汪汪地吠著,聽著真有點怕人。
別看她有一身功夫,可是素日在家裡養尊處優,哪裡也沒有去過呀!
所以,看到此,心裡有點怪害怕的,可是轉念一想,今後自己到哪裡還不都是一個人,比這個更害怕的事,不知道還要經歷多少呢!
想著咬了一下牙,壯著膽子,竄上了窗口,方要飄身而下,忽覺得肩上為人拍了一下。
小真不由嚇得一哆嗦,差一點摔下去,忙回過身來,卻見丈許以外,南海沙鷗正含笑負手站著。宇文小真不由呆了一下,尷尬地又跳了下來,訕訕道:「馬伯伯,我……」
馬彥行淺淺一笑道:「不要說了,姑娘,我很瞭解你,我早知你會有這一手。」
小真不由玉面一紅,南海沙鷗這時由袖中取出一個黃緞子小包,遞過道:「你一個姑娘家,初次出門,不帶錢怎麼行?我這點東西你帶在身上用吧!」
宇文小真不由感動地直流淚,她接過了那小包,覺得很沉,忙下拜道:「謝謝馬伯伯……我實在太不對了!」
馬彥行歎了一聲:「起來吧,你這就走麼?」
小真點了點頭。馬彥行想了想,歎了一聲,道:「也好!姑娘!等我見了陳宋,我再叫他去找你,你預備上哪兒去呢?」
小真臉熱熱的,訕訕道:「不……一定!」
可是她又不願把這條路斷了,又接道:「可能是江南,因為那裡風景好!」
馬彥行微微一笑,他由左手小指上捋下了一枚指環,遞過去道:「這是老夫一件信物,你留著,有時用得著它。我們見面,總算有緣,這東西你為我保存著,下次見面時,你再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