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18
袁菊辰身子微微戰瑟著,他緊緊地握住病女一隻手,點頭道:「白姍!你放心,你是為我好,我怎會不知情,從明天之後,我永遠不再作了。」
病女笑了笑,嫵媚地瞟著他道:「真的?還有那身狼皮也丟了吧!一個男子漢,行事要光明正大,裝成一隻狼幹什麼呢?真難看死了!」
袁菊辰臉色漲紅,想要說什麼,可是他卻默默地點了點頭。陳宋在窗外,心中暗暗讚佩這病女的見解高潔,同時更欽佩袁菊辰為愛的犧牲。只見那病女淺淺一笑道:「我
知道你喜歡狼,因為它們救過你,你也懂它們的話;可是它們到底是兇惡的野獸,而你是可愛的人。在我的眼睛裡,人世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比你更英俊了……菊辰!我真愛你!」
袁菊辰臉上掠過了一絲微笑,緊緊地搖了一下她的手,把病女的手輕輕地貼在自己臉上,目光之中閃著興奮、羞澀、傷心的淚光。
「白姍,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
病女現出一個令人難以覺察的微笑:「還有呢!你聽著!」
她又咳了幾聲,袁菊辰忙倒了一杯茶,小心地捧給她,病女輕輕呷了幾口,搖了搖頭,菊辰放下杯子,又坐在她身邊,微微軒眉道:「你慢慢說,我聽著就是了!」
少女點了點頭,兩隻手摸著他的領口,為他把領上的那個扣子扣上。她凝著眸子輕輕地說:「你年紀還輕,沙漠裡不是你永遠停留的地方,我死之後,你答應我離開這裡,到中原去!」
她臉上沒有傷感,卻帶著微微的笑容;可是,袁菊辰卻禁不住落下淚來。
病女拿著一塊手絹,輕輕地為他擦著淚,一面笑道:「傻哥哥,人總是會死的,你看我這個樣子……」
袁菊辰搖頭,大聲道:「不!不!你絕不會死,我也不會去中原,我在這裡陪你住一輩子!」
病女嘴角帶著慘笑,收回了手,微慍道:「我給你說正經話,你怎麼老是不聽呢?」
袁菊辰低著頭訥訥道:「我也是說正經話,萬一你要是真死了,我也陪著你一塊死,我絕不一人獨自離開沙漠!」
病女忽然怔了一下,她臉色倏地一陣慘白,張大了眼睛,顫抖地說:「你說……什……麼?」
袁菊辰毅然抬起頭,苦笑道:「白姍,你自己要想開一點,萬一你死了,我決定濺血在你床前,表明我對你的愛心。」
他才說到這裡,忽見那病女向後一仰,整個身子睡了下去,她口中顫抖地道:「菊辰!你……」
袁菊辰不由大吃了一驚,嚇得臉色鐵青,驚慌地叫道:「啊……白姍……你怎麼了?」
病女拉著他一隻手,抖顫顫地坐了起來,用乞求的口吻,喘成一氣:「快收回你的話,快收回去……」
菊辰嚇得點頭道:「好!好!我收回,我收回,你……好一點兒了沒有?」
病女沒有回答他的話,卻逼迫著:「你快答應我,等我死之後,你必須要離開沙漠。你不許為我守身不娶,你當面發誓!」
菊辰臉色驟變,冷汗直下,他雙手握著病女一隻手,雙目下垂,落淚道:「這太殘忍了!白姍,請你原諒我,我不能!」
看到此,窗外的陳宋一顆心幾乎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他真想不到,這一對戀人,竟會有這麼堅貞的戀情。而令他更驚嚇的是,這時候他看見那病女,一隻手伸到枕下,竟摸出了一口短短的匕首,只見她雙手一合,白光閃處,這口匕首竟自拔出了鞘。陳宋還不及張口,只見眼前血光一閃,那病女慘叫一聲,鮮血濺了一床!陳宋不由口中大叫了一聲,腿一軟,差一點兒摔下房去。
這時,袁菊辰猛然驚覺,嚇得狂喊了一聲:「白姍……啊……」
他猛然把那病女的手向外一拉,那口白光耀眼的匕首,落在了床上。
可是,鮮紅的血,如泉水似的,由那少女前胸狂噴了出來!袁菊辰嚇得一個翻身,跌倒在床前,他臉色嚇得一片青紫,大哭道:「白姍……狠心的白姍……你真忍心……
啊……我們一塊去吧!」
他猛然拿起了匕首,可是就在這時,那病女一隻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另一隻手顫抖地按著他的手,沙啞地喘道:「哥哥……你不能死……你快答應我,離開沙漠,到中原去……我就是死了也安心了;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快……快……」
袁菊辰大聲哭道:「白姍……白姍……你好狠心……我怎麼活下去啊!」他忽然站起來大喊:「春容!春容!快來,啊……啊……妹妹!」
可是,那病女一隻手卻緊緊攀著他的頸項,不許他離開一步。袁菊辰雙手把她抱出了被子,緊緊地摟在懷中,用斷腸般的聲音說道:「天……天啊……我可憐的白姍!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病女唇角已流出了血,她緊緊地抱住他,喘道:「你快答應我,菊辰,我不行了,你好狠心,你……」袁菊辰大哭道,「妹妹,我答應你,我答應……可憐的妹妹!」
這時那叫春容的女憧,由隔室跑進來,她嚇得顫聲尖叫著,全身抖成一片,袁菊辰跺著腳道:「快!快!去拿刀傷藥!快……」
春容轉身尖叫著跑出去。
這時,袁菊辰雙手慢慢把她抱起來,想把她放在床上;可是那少女,卻仍然抱住他不放,她口中沙啞地說:「好哥哥……好哥哥……我愛你……愛你……愛你……死了也愛你!別放下我!」
袁菊辰嗚嗚地大哭了起來。忽然,他聽見窗外也傳進來一片唏噓之聲,像是有人也在哭泣,可是到了此時,他已無心再管這些了。
他整個的人、思想,幾乎完全崩潰了。
他跪在血紅的地毯上,仰頭嗚嗚地哭道:「天上的大神,請你救救這可憐的姑娘吧!她捨棄了榮華富貴,來到沙漠,她所追尋的,只是我這份平凡的愛!啊!天神!我願以我的生命相抵償,請你救回這可愛的姑娘一條命吧……大神!大神!」
他拚命地叫嚷著,可是天上的神,卻沒有答應。他因此更大聲地悲慟地哭了起來。
倒是那垂死的姑娘,或許是迴光返照的緣故吧,她竟變得異常的寧靜,她在愛人的懷裡笑著:「傻哥哥,那是沒有用的,神仙是不會管我們的……菊辰!我死了好,要不然也會把你拖死的……春容告訴我說,你為我已經好幾夜沒有睡覺了……我……我……不忍心……」
袁菊辰哭著大嚷道:「春容胡說……你不要信她……」他大聲呼喚道,「春容!春容!」
就在他站起來喚春容的時候,他覺得對方的一雙手,猛烈地顫抖著;而且冷得可怕。他立即想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了,他大聲叫道:「白姍……白姍……」
他緊緊地抱,拚命地搖,可是他的白姍,卻再也沒有一點兒聲音了。
她最後的回答,只是用她那冰冷的唇,緊緊貼在他的臉上。
袁菊辰用力地把她舉起來,顫抖著放在床上。那少女已經香消玉殞了。
他的腿再也站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她的床前;然後把頭埋在厚厚的濺滿了鮮血的被子上,用令人汗毛聳立的哭聲,大聲地慟哭起來。
當那斷腸似的哭聲,由窗內傳出時,陳宋再也不忍看下去了。
其實,他早已是一個淚人了,如非親眼看見這幕血劇,他真不會相信,人世之間,竟會有這麼悲慘的結局。
當他黯然神傷地離開了窗口時,窗內另一個人的哭聲,也由裡面傳了出來,那是春容的哭聲。
陳宋真是大大地後悔,真不該多此一舉,自己好好的覺不睡,來探聽人家的隱秘,結果陪著人家哭了一場。
他歎息著,一面流著淚,向自己睡處走去。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背後有一股涼風,直向自己後腦襲來!陳宋乃久經大敵之人,當時倏地一個轉身,卻見一條人影,
「唰」的一聲,反彈出兩丈以外。這人身形極為靈敏,起落之間,如兔起鶻落。
陳宋冷笑了一聲,一壓雙掌,用「八步趕蟬」的輕功絕技三起三落,已撲到了這人身前,他口中低低冷笑道:「朋友!你稍留一會兒!」身形一矮,施了一招「摟膝盤打」,直向對方小腹上貫去。
黑夜裡,那人長笑了聲:「好小子!你是想打死我吧!」
他身子倏地向後一仰,如同一隻大馬猴似的,翻了個身。
陳宋的雙掌,貼著他小腹滑了過去。可見來人是個極厲害的人物,就在陳宋這一招走空之下,他一抖雙臂,用「潛龍升天」的招勢,整個身子騰了起來,由陳宋頭頂上掠出去,口中低聲冷笑道:「高明!真高明!」
口中這麼說著,卻如同一溜青煙似的,直向那叢生的竹林中縱去。
陳宋不由心中大怒,想不到自己來到沙漠,竟連番遭遇勁敵。袁菊辰固然是先敵後友,可是在動手過招上,自己竟也是絲毫沒佔著便宜。此刻又出現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怪人。
因為天黑,這人身子又矮,身形又快,雖然遞了三招兩式,卻連對方什麼模樣也沒有看清。偏偏此人口齒無德,又出言譏諷了一句,陳宋不禁大怒,自忖體力充沛,所以決心要和敵人一決雌雄。
當時一言不發,腰部著力,施一個擰勢,用「旋風滾鷲」的姿勢,跟在這夜行人的身後,猛襲了過來。
這夜行人,似是沒想到陳宋竟然有此功力,不由吃了一驚,再想逃走可是來不及了。
陳宋身形一夠上竹梢,一聲不響,一錯雙掌,用「龍行乙式」向外一抖,雙掌上挾著兩股勁風,直向這夜行人後心擊去!
他這種掌力,運用得勁猛力足,不要說來人為他掌力打實了,只怕為他掌風掃上一下,也能終身殘廢。那夜行人哪能不識得這一式的厲害。他本來還想隱蔽身形,可是這時候卻不能夠了。
只見他身形向前一趴,如旋風似的一個疾轉,與陳宋已是臉對了臉。
就在這一剎那,陳宋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原來這人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銀髮銀眉,一雙三角小眼,不是別人,正是與自己不共戴天的大敵之一白雀翁。陳宋陡然看到他,不由嚇得一呆。
白雀翁身形轉過,一雙瘦掌,卻用「醉倒斜陽路」的打法,猛地向外一推!四掌交接之下,那竹枝吱吱啞啞一陣密響,二人都如同橡皮球似的,倏地飛彈了起來,向三丈高矮的地面上落了下去。
陳宋心中充滿了怒火,這一對掌之下,雖覺得雙手齊根酸痛;可是瞧見對方那種飛騰之勢,足見自己論掌力虛實,並不見得輸他多少。頓時膽力大增,決心在這靜寂之夜,把這元兇大惡予以剪除。
可是,他內心卻有一個極大的顧慮,白雀翁既然來此,那劍芒大師、宇文星寒、李海定也來了。如是這四個老兒齊集至此,自己要想逃得活命,可真是難似登天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想到昔日兩度亡魂的可怕經過,只覺背脊中絲絲向外冒著涼氣。
白雀翁面相既現,也不再掩飾自己了,他怪笑了一聲:「陳宋,你居然來到了這裡,可見朱爺爺的見識不差。來!你隨我出去,這是人家住的地方,我們不要打擾人家,你敢來麼?」
他說著,伸手在空中連連招著。陳宋不由用力跺了一腳:「姓朱的,你休欺人太甚,上天入地,陳宋隨你就是!」
他口中這麼說著,怒火已充滿了胸膛,顧不得白雀翁會施什麼陰謀詭計,當時一擰腰,用「燕子三抄水」的絕技,起縱之間已到了白雀翁跟前。
白雀翁怪笑了一聲:「小子!真有種,你跟我來!」
這位昔日綠林中的怪傑,在輕功提縱術和巧打神拿功夫上,已浸淫了數十年的功力,舉手投足間,功力畢現,絕非一般沽名釣譽之流可以比擬。
他滿心打算著,把陳宋誘至遠處漠地;然後再施辣手,把對方斃於掌下,就可回去交待了。卻沒想到,一些事情常常會發生意外。
白雀翁出言譏諷之後,猛地騰身,想掠過眼前一片竹叢,即可到達刺樹的圍牆邊緣,可就在這時,一聲清叱:
「打!」
迎面一蓬金光一閃,夾雜著刺耳的破空之聲,直朝著白雀翁白雀翁沒頭帶臉地罩了過來!白雀翁事出無備,不禁吃了一驚。
他向空一瞥,已看出了這是極為厲害的暗器「紅線金丸」,只是暗驚,這種暗器,本系宇文星寒的妻子「俏紅線」楚楓娘的獨家暗器,怎會來到了沙漠上?
心情微驚之下,白雀翁白雀翁用「金鯉倒穿波」的身法,向後一個倒仰,「嗖」一聲竄出了三丈左右,紅線金丸全數落空。
如此一來,白雀翁想誘陳宋外出的意念,算是落空了。正在疾怒之時,卻見竹叢中,箭也似的落下了一條人影,竟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白雀翁怔了一下,冷笑道:「你這丫頭還沒死?」
來人正是依梨華,一落地便急道:「哥!我們兩個對付他!」
陳宋正在擔心,怕自己對付不了他,忽見依梨華來到,不由大喜,他身形向前一竄,已到了白雀翁身側。用「神龍抖甲」的招式,向外一抖雙臂,口中低叱道:「不要放他跑了!」跟著雙掌已挾著勁風猛襲而到!
白雀翁獰笑了一聲:「不知死活的小畜生!」口中這麼說著,足下「倒踩七星步」,
往後一連退了三四步,用「拿」字功夫,朝著陳宋腕脈穴上就抓!
就在這個時候,依梨華如風似地撲了上來,一揮手中綠玉杖,用「撥風盤打」之勢,直向白雀翁腰上疾掃了過去!
白雀翁白雀翁怒嘯了一聲,一揮大袖,拔起了三丈有餘。他心中存有顧慮,仍想把陳宋誘至沙漠之中,再下手殲滅,所以身形縱起,仍欲往竹梢之上落去。
可是憤怒的陳宋,已存下決心,不再叫他順利逃開雙掌之下。
以往對敵,陳宋極少施用暗器,因為他總覺得,那是不太光明的行為,可是那並不是說他不擅暗器的打法。事實上他是個中好手,最拿手的暗器,是一對「鐵膽」。因為這種暗器體積大、份量重,攜之不太方便,所以一般人很少用,陳宋更是輕易不施。此刻白雀翁這一想逃,不禁勾起他的怒火,就在白雀翁身形方自騰起的一剎那,陳宋身形向下一矮,前胸向下一俯,口中叱了聲:「打!」
這個「打」字,是武林中一種不成文的規定,雖是暗器,卻也表現光明正大的意思。可是,陳宋因心恨這白雀翁過甚,卻耍了一個小小滑頭。他口中這個「打」字一出口,空中的白雀翁霍地用「騰霄腹」向上一挺,平空彈起三尺許。忽然,他知道上了當了,因為並沒有任何暗器飛來,心正驚怒之間,卻聽見當空「哧哧」兩股勁風。白雀翁是多麼厲害的人物,焉有不識這種暗器的厲害,便聞風聲,已知道是一對鐵膽,他驀地就空一滾!
可是,陳宋這對鐵膽,卻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故一出手就是並排而來,待到了白雀翁身子附近,霍地向兩下一分,正逢著白雀翁身形是一個滾式,這對鐵膽,一奔「靈台」,一奔「鳩尾」兩處穴道上打來,疾如流星趕月。
驚慌中的白雀翁,一咬牙,霍地伸右腿,用靴尖把下面的那枚鐵膽「哧」地一下踢飛了。
可是那奔「鳩尾穴」的一枚,卻是躲不開了,所幸由於他身子彎曲的緣故,這枚鐵膽沒能打在他穴道之上,多少有了一些偏差。
儘管如此,也夠白雀翁受的了。只聽見「噗」的一聲,正打在了他的後胯骨上,只痛得這老兒齜牙咧嘴地「吭」了一聲。他的身子卻是再怎麼也挺不住了,如同斷了線的紙鳶似的,直直地向下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