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02
陳宋見依梨華在瓦上扭腰擺臀,那種天真之態,本忍不住好笑;可是這時見雪雁哭,
又覺得不大忍心,當時上前勸道:「好了雪雁,別哭了,何必呢!」
「何必!何必!」
雪雁抬頭看著他:「你明明相顧她,欺侮我,還當我不知道呢!我真不明白你,好好的相公,怎麼會喜歡一個女賊,我們小姐哪待你錯了?你……陳相公,好沒良心!」
她說著捂著臉就跑了。陳宋不由一時愣在了當場,良久,他輕輕歎息了一聲,轉身回到了自己房中。他的心情很是沉悶,並不是為著宇文小真和依梨華給他帶來的不安;而是劍芒老尼的來到,令他感到眼前的任務,似乎應該開始了。
他目睹了這個老尼姑身手是那麼的矯健,當她那奇異的眸子在自己身上轉動時,陳宋真擔心她銳利的目光,把自己的一切偽裝都看穿。
他緊緊地用手撐著頭,閉上眼睛,內心痛苦地叫道:「爺爺!你為什麼留下這麼強大的仇敵,要我來為你報仇!在他們四人面前,我是多麼的渺小!我又有什麼能力,完成這個任務呢?啊!爺爺,您的仇,看來我是報不成了……」
想到這裡,這可憐的少年,眼淚連成一線,由他的手指縫裡成串地滴了下來。忽然,他的耳邊,響起了一陣蒼老的聲音:
「孩子!你能為我報仇的,只要你有決心……記住,最重要的是不可輕舉妄動……」
陳宋嚇得由位子上跳了起來!那個響在腦子裡的聲音立刻消失了。
可是他案頭上的燈光,在這一剎那,竟變成了綠色,那燈焰似較平日大了一倍還要多。
陳宋雖有一身奇技,可是目睹著這種情形,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他嚇得後退了一步,口中叫著:
「哦……爺爺……爺爺……」
「孩子……我來了……」
那個聲音又開始響了,陳宋聽著那聲音,直覺得全身毛骨悚然。
他發覺案頭那個燈芯,愈來變得愈大了,綠光瑩瑩,映得全室青濛濛的。
陳宋只覺得雙腿一軟,撲通一下坐在了當地。
「孫兒!別怕……爺爺來看你了……」
「爺爺……」
陳宋啞著嗓子叫道:「你有什麼事,交待孫兒,你快說吧!」
那蒼老的聲音,如同一隻震動翅膀的蜜蜂,在他耳邊繼續響著:
「好孩子!注視著那盞燈,爺爺就要出來了……」
陳宋只覺得,這一剎那頭腦幾乎要漲開了,他目光本能地視向了燈芯!
千真萬確,他看見一顆大大的怪頭,在綠色光圈的當中出現了。
那是一個滿佈皺紋的蒼老的人頭,七孔滿是鮮血。陳宋不由嚇得大叫了一聲。
可是他張著嘴,卻一兒也聽不出自己的聲音,他神情恍惚,就像是吃醉了酒似的。現在,他只能聽見那個老人的聲音了。
「記住!」那個人頭說,「你不可輕舉妄動,眼前不是時候,速速離地為上……速……速……否則大禍將臨……」
陳宋吸了一口冷氣,口中「啊喲」了一聲,身子由不住向前猛然一栽;正在這時,大風吹開了窗子,案上的燈光也隨之熄滅,室內立刻一片黑暗。
「哦……鬼……鬼……」
陳宋由地上猛然爬起,大聲地叫著。
當他又聽到了自己聲音的時候,他才突然感到一切的恐怖都已過去了。
他跑到窗前,只見一天星月,灑下了滿地如銀的光華,何曾有什麼風!驚魂乍定的陳宋,長長吐了一口氣:「哦!太不可思議了……太可怕了……」
他回過頭來,又喊道:「爺爺!爺爺!」
他所聽到的,只是自己的聲音,不再有那個可怕的聲音了。
陳宋踉蹌地走到了桌旁,又重新上了燈,他用手摸了摸正出著冷汗的額頭,暗忖道:「這不是個夢吧……啊!不!不!我並沒有睡著呀!」
他呆呆地又坐了下來,讓頭腦充分地冷靜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道:「莫非我那可憐的爺爺,竟是死得這麼慘麼?莫非方才就是他的靈魂?」
想到這裡,他覺得眼睛有些酸酸地,不知何時,眼淚已流出來了。
「那是什麼意思呢?眼前不是時候……遷地為上?哦!爺爺你錯了,我好容易來了,豈能這麼就走!不!不!那是絕對不行的!」
他怔怔地站了起來,跺了一下腳:「不行!我是不能輕易離開這裡的,除非……」
他癡癡地又坐了下來,方纔那可怕的聲音,令他回想起來不寒而慄,他疑惑地想道:「那只是一個幻覺吧?是的!是的!這個世界怎會有鬼呢?太不可能了!我絕不能因為只憑這個幻覺,就動搖了我來時的意志和勇氣!」
想到這裡,他立刻振作了一下,仔細地盤算著那個復仇的計劃。
劍芒大師有一對深邃的眸子,銳利的目光,其實這些都不足為奇,最令人吃驚的是,這老尼姑的記憶力,幾乎可說是過目不忘。
當然這句話的意思,包括她對於一生之中所見過而需要記憶的任何一人,凡是一經這尼姑認識而放在腦中之後,哪怕十年二十年,甚或終身,都不會忘記的。
她一面踽踽地隨著宇文小真行著,腦子裡仍在努力地追憶著方纔她所見過的那個少年的熟悉面孔。可是她所要捕捉的這張面孔,距離現今實在太遠了;而且一個孩子長到成年,臉型五官上多少總是有些變化的,因此劍芒大師儘管搜索著桔腸,亦難以猜出一個結果來。
她忍不住問身邊的宇文小真道:「那位陳相公,已經來了很久麼?」
宇文小真不由臉一紅,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到陳宋,她都會有這種感覺,也說不出個道理來,她訥訥道:「嗯!不太久,大概兩個多月!」
「才兩個多月?」老尼皺了一下眉:
「可是他並不是本地人呀!」
宇文小真心內暗暗奇怪,她不明白這老尼姑怎會這麼去打聽一個陌生的人,她看了大師一眼:
「是的,他不是……」
「那麼,他的家也不在此了?」
「大師,陳相公身世很可憐,他沒有家……」小真回答著,陳宋昔日凍臥雪地的影子,不由自主地又浮上了她的眼簾,她歎了一聲,繼續說:
「他是一個可憐的讀書人,有一天凍倒在我們家門口,天上下著大雪……啊!大師,那時候他真可憐,已經快凍死了……」
她忽然紅著臉看了老尼一眼,尷尬地笑道:「大師!你不願聽這些吧?」
「不!」劍芒搖了搖光頭:
「你說下去,陳相公不是一個平凡的人!」
宇文小真微笑了一下,聳了一下眉毛:
「是的!他是一個才子,寫一手好字,畫一手好畫,能文能詩,只是……」
她笑了笑:「只是手無縛雞之力,如果他再會武功,可就真是一個全才了!」
劍芒笑了笑:「你父親對他好麼?」
宇文小真頭笑道:「怎麼不好呢?只是陳相公在這裡並不快樂!」
「啊!那是為什麼呢?」劍芒突然站住了腳問。(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ucm)
宇文小真心想:
「真怪,我怎麼會知道呢!」
當時皺了一下眉道:「我不知道。」
她看了眼前一下,用手一指前面那間亮著燈光的大廳道:「大師!我爹爹正和朱老前輩在裡面說話呢,我去通稟一聲吧!」
劍芒呵呵一笑道:「不必通稟了,你領我進去就是了!」
宇文小真了頭,領著她推門入內,廳內燃著一排十支明燭,裂空摘星宇文星寒正和白雀翁面對面地坐著談話,聞聲一齊舉目望來。劍芒大師雙手合十,念了聲:「無量壽佛!」
劍芒微笑道:「二位老友,還認得我這老尼姑麼?哈!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宇文、朱二老,不由驚喜地由位子上跳了起來。宇文星寒慌張地跑過來,欠身道:「大師何時來的?怎不通知一聲呢!未曾遠迎,這太失禮了。」
劍芒目光在他面上掃了一轉,微笑道:「老朋友了,還客氣什麼?」
她轉向白雀翁手打問訊道:「朱施主也來了,幸會,幸會。」
白雀翁白雀翁嘻嘻一笑:
「老尼姑還是當年老樣子,一也不顯老,我可是老多了!」
宇文星寒微笑道:「大師遠道而來,一定累了,快請坐吧!還未用過晚膳吧?」
他一面說著,一面扭頭對宇文小真道:「你快去關照一聲,為大師備素齋一份。」
劍芒搖手笑道:「不用!不用!我早已經吃過了。」
她說著遂大步進入廳內,忽然她覺得眼前一亮,目光立刻被牆上的壁畫吸住了,她吸了一口氣,讚美道:「啊!太妙了!太妙了!宇文施主,這壁畫畫得太好了!但不知出自何人手筆?」
宇文星寒欣慰地一笑,看了白雀翁一眼道:「你們倒都有同愛。哈!這人待明日再為大師引見吧!」
宇文小真卻小聲道:「大師,這畫就是方纔那位陳相公畫的。」
劍芒老尼口中啊了一聲,當時走至壁邊,細細地觀賞著,讚不絕口。宇文星寒奇道:「怎麼,大師已經見過陳相公了?」
劍芒回頭頷首笑道:「貧尼來時,在前院已經見過了。哦!真想不到他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才智。」
宇文星寒不由微笑道:「這孩子還能寫一手好字,的確是一個人才。」
劍芒微笑著坐下身來,下人獻上了香茗,她捧起來呷了一口,用那雙深邃的眸子,看著二位老朋友,感慨地歎了一聲:
「二位施主一向可好?我們快二十年沒見了,若非宇文施主投帖相邀,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面呢!唉!時間太快了。」
宇文星寒搓手笑道:「老夫賤辰,本不敢勞動幾位老友大駕,只是想借此機會,與老朋友們握聚一番,互道別後經過,再者……」
他笑了笑,又說:「此處雖地處偏僻,卻清靜安寧,如老朋友們高興,寒舍倒有靜室數間,亦可作長時居住,故人話舊未始不可大慰生平。」
劍芒垂眸微笑道:「如此豈不太打擾了?」
忽然,她那雙半垂的眸子,猛然一翻,目視窗外道:「窗外哪位朋友?」
宇文星寒、白雀翁同吃一驚,雙雙按幾騰身,往窗前一落,卻見月色下,陳宋正背手吟哦,他口中低低念著:
「屈指西風幾時來,只恐流年暗中換……」夜風飄起他那襲湖青色的直掇,看來真是不勝單寒,言中更不勝唏噓。
宇文星寒看了白雀翁一眼,微微一笑。可是,白雀翁小眼睛裡卻充滿著疑惑之色,骨碌碌地轉著。
宇文星寒出聲招呼道:「陳相公還沒睡麼?」
陳宋作驚覺狀,回身一怔,欠身道:「今晚夜色很好,晚生不覺信步至此,卻打擾東翁了。」
宇文星寒呵呵一笑:
「相公何妨進來一談,劍芒大師也在坐。」
陳宋微笑道:「不敢!晚生不便打擾。」
說著遂轉身自去。宇文星寒看著他微微一笑,才一回頭,卻見劍芒大師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這老尼姑一雙眸子,正驚奇地看著陳宋背影,神色倉惶地道:「哦!這相公好一身輕功。」
宇文星寒不由一怔道:「大師為何作此說?他……他……只是一個讀書人啊!」
白雀翁不禁冷冷一笑:
「如何?老宇文,你是看走眼了……此子大不簡單!」
宇文星寒不禁面色突變。這時劍芒大師單手微提灰衣,縱身上了窗台,抬頭往上一看,伸二指摸了摸窗框上一支極細的支欄,口中笑了笑:
「這就是了!」
說著飄身而下。
宇文星寒打了一個寒顫,他退後了一步:
「大師的意思……」
劍芒大師嘻嘻一笑:
「陳相公是一個身負奇技之人,這是很明顯的,老朋友你受騙了!」
她微笑著,指了一下那窗上的橫欄:
「請看!方纔他就是在這支橫欄上棲身的,他有驚人的輕功,這是斷斷不會錯的!」
宇文星寒大夢乍醒似地張大了嘴:
「哦……哦……不可能吧?」
劍芒微微笑了笑,溫和地看著宇文星寒道:「方纔我已看出了此子不凡之處,現在果然不錯,他實在已引起了我的興趣。來,把他的情形講出來聽聽吧!他為什麼要這麼偽裝自己呢?」
裂空摘星宇文星寒不由神色陡變,他看了睜著大眼睛的女兒一眼,揮手道:「小真!你先出去,我有事與你兩位前輩商量。」
宇文小真帶著疑惑的神色,低低地答應了一聲,轉身而去。宇文星寒待她去後,把門關上,背過身來,面色一片鐵青。
劍芒皺了一下眉:「怎麼回事?你何至於如此嚴肅?」
宇文星寒走到二人近前,緊張地低聲道:「莫非這孩子是銅爪蠻……」
才說到此,就見劍芒面色一陣蒼白,倏地自位子上站了起來,她張大了眸子,訥訥道:「啊……是了……是了,一不錯。」
她口中唸了一聲佛,又道:
「這一筆冤仇,果然應在了今日!」
白雀翁聳動了一下眉毛:「大師認為他就是……」
「不錯!他正是那個孩子,貧尼第一眼就看出了有些面熟。宇文施主如此一提,一切就像天上星月一樣明亮清楚了……阿彌陀佛……這筆血恨要到何日方休?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宇文星寒十指緊緊地互握著,發出了一陣喀喀骨響,冷笑了一聲:
「這才是上天有路他不去,入地無門自來投,也怪不得我們要斬草除根了!」
白雀翁嘻嘻一笑,翻了一下三角眼:
「大師,這話怎麼說呢?想當年我和李道友,早已料到有此一日,所以才主張斬草除根,是你二人百般阻撓,立意放虎歸山,嘿嘿……至今可又如何解說?」
劍芒和宇文星寒都不由面色一紅,那老尼姑笑了一下,伸手搖了搖道:「且慢動怒,容貧尼再仔細想想那孩子面容,或許不是也未可知。」
可知宇文星寒卻歎息了一聲:
「大師不必再苦思了,這孩子正是孟化後人,一也不會錯了!」
劍芒大師怔了一下:
「你有何憑證?」
宇文星寒緊緊握拳,訥訥道:「他言詞之間,時時透露出他有殺祖之仇,只是他把他祖父說成一個鄉農,是為爭水田而死,唉!唉!我當時竟這麼笨,會沒有想出來。」
白雀翁目射凶光道:「這更不會錯了!哼!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本事能再插翅飛逃!」
他站起身子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我要親手去把他除了。」
劍芒微微一笑,擺了一下手道:「朱施主請坐,你還是遇事過急的老脾氣。」
白雀翁一翻小眼不悅道:「大師,事不宜遲,一旦被他發覺,那可就討厭了。」
劍芒冷目一掃,唇角帶著不屑道:「我們怕的是不知其底細,既然知道了,這事可就好辦了。讓我等再從長計議,須知凡事欲速則不達。」
宇文星寒頭道:「大師之言極是。朱兄稍安毋躁,先坐下吧!好在敵明我暗,這一次他是再也逃不開了。」
他口中這麼說著,一面搓著雙掌,恨聲道:「好大膽的小子……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