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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是五章 沙鷗 文 / 肅羽于飛

    更新時間:2012-12-26

    在以後的半月之內,陳宋更顯示了他超人的才華,他能詩擅畫,一筆蠅頭草書,很有王羲之的味兒;至於筆下的工筆畫兒,人物花卉,宇文老善人更是歎為觀止。

    宇文府的大客廳,粉牆多已脫飾,新粉之後,這位陳相公自告奮勇,用畫筆在壁上畫了一幅丹青。人物畫的是「吳王后宮」,把西施、鄭旦等美女,畫得栩栩如生,大有脫壁而下之勢;至於溪邊浣紗,七巧樓輕歌曼舞,更有傳真之妙。

    他這一手妙活,真把宇文府上上下下,全都震住了,就連那一向少出門的宇文夫人鍾玉娘,也驚異得贊為奇才!

    宇文夫人本也畫得一手好丹青,可是見了陳相公這兩手之後,卻是打心眼裡折服。

    她和女兒宇文小真,在陳相公登梯作畫之時,常常靜坐在一邊作壁上觀。陳相公畫美人頭髮的時候,用細筆勾,勾得真巧,宇文夫人為此指著告訴女兒:「瞧!陳相公這一手,為娘自歎不如,你應該好好學一學!」

    他畫西施穿的鞋,鞋面瘦窄,還加著雙朵絨球。宇文小姐給母親撒嬌道:「娘!我也要這種鞋,你給我做……」

    天真之態,溢於言表。可是宇文夫人卻不去說她,因為她母女自心眼裡,已把這位陳相公當成自己人了。這一幅壁畫雖是日夜加工,可也畫了整整二十天。等到畫完成了,宇文老爺子特地備上了一桌上好的酒席,為他賀功。

    酒筵間,宇文氏母女各著盛裝出席,老善人席間起立,舉杯含笑道:「相公文采妙筆,老夫歎為觀上,曾蒙勞苦經月,這一幅「吳王后宮」,足使蓬篳生輝,只怕這甘肅一帶,再也找不出第二枝如相公這般妙筆了……來,老夫敬你一杯!」他說著一仰脖子,把杯中酒乾了;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這位陳相公,卻是滴酒不沾。他含笑道:「多謝東翁讚賞,晚生只是自幼喜畫,並無真實功夫……晚生不擅飲酒,請東翁自用!」

    老善人怔了一下,皺眉道:「相公少飲一兒也不行麼?」

    陳宋尷尬道:「晚生少飲即醉……實在是……」

    他這種樣子,立刻獲得宇文氏母女的同情。尤其是宇文小姐,連忙為他辯解道:「爹!人家是讀書人,你老人家少叫人家喝酒……」說著,明眸有意無意地向著陳宋一瞟,可是陳相公卻連正眼也不敢看她。

    老善人皺眉笑道:「你不要為他擋駕,今天是為他賀功,他不喝酒怎麼行呢!你說讀書人不喝酒,古來多少騷人墨客,飲酒賦詩,他們喝酒的名堂,可是更多呢!你莫非沒聽過李白鬥酒詩百篇的故事麼?」說著他又舉了一下杯子,呵呵笑道:「陳相公,你說對不對?來!少喝一!」

    陳宋微微一笑:「東翁所說不假,的確文士愛酒自古皆然,只是晚生卻是別有原

    因……請東翁原諒!」

    老善人與夫人以及宇文小真不由全是一驚。老善人臉色微微一紅,哦了一聲,含笑問:「原來如此,這又是為什麼呢?」

    陳宋苦笑道:「晚生在先祖父去世那年,就發下誓言,如不能手刃仇人,至死不飲滴酒……故而多年以來,從不曾飲過……」

    老善人不由面色一變,啊了一聲。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相公,人死不能復生。相公能有今日之成,也算對令祖有所交待了。依老夫看來,這種仇恨之心,也不必深深放在心中,那是有礙健康的。」

    陳宋淡然笑道:「東翁所說固是有理,只是人孰無親,滅祖之恨,不共戴天!晚生只怕有心淡忘,也心不由己……」

    老善人又怔了怔,才了頭:

    「相公有這番孝心,真是難得。」

    陳宋淡然一笑:

    「再者,晚生平素也不擅飲酒,有此雙重原因,故不敢從命,非晚生自命清高也,

    東翁萬乞海涵!」

    這一霎時,宇文星寒似乎減了先前的興頭,他勉強頭微笑道:「當然,當然,這是不便相強的。」

    他又和藹地舉筷道:「那麼我們吃飯吧!」

    陳宋欣然首肯:「謝謝東翁盛情,今天的菜太好了!」

    宇文星寒笑道:「實在不成敬意,相公請盡量多吃,不要客氣!」

    陳宋倒也真不客氣,很歡喜地隨著他們進餐,方纔的一隔膜,很快地就消失了。菜過五味,俏紅線鍾玉娘頻頻含笑道:「陳相公,老身有一事請求,不知相公可肯遷就?」

    陳宋欠身道:「夫人請說!」

    鍾玉娘笑著看了女兒一眼,又回目陳宋道:「我夫婦因欽慕相公文采、書法及丹青,很想令小女追隨相公學學畫兒書法的,不知相公可肯賜教麼?」

    宇文老善人也拈鬚微笑首。陳宋是豪爽個性,可是對宇文夫人這一句話,卻一時難以置答,他微微怔了一下。

    宇文小真臉色微紅地笑瞧著他道:「陳相公肯不肯教我呢?」

    陳宋忙欠身道:「姑娘休要如此,小可怎敢如此冒失托大?況且姑娘聰明才智俱高上小可數倍,小可實在不敢……」才說到此,老善人已呵呵笑道:「陳相公何故如此客套?我們實在是沒有把相公當成外人,才冒昧有此請求,相公要是如此說,豈不是太見外了麼?」

    宇文小真更是粉頸低垂,羞澀地苦笑道:「想是我太笨了,陳相公才這麼說呢!」

    陳宋臉色一紅道:「姑娘千萬不要誤會,我實在沒有這個意思……」

    鍾玉娘嘻嘻笑道:「好了!就這麼說定了。從明天起,就叫她過去向相公請教吧,

    至於束脩另外再算。」

    陳宋忙正色道:「晚生與姑娘互相討教一下功課原無不可,只是束脩一項,卻不敢愧收……」

    鍾玉娘還要堅持,老善人大笑道:「這是小事,不要爭了。說起來,陳相公比小女也大不了幾歲,自然不願以師尊自居,我看這樣吧……」

    他了頭,對女兒道:「陳相公雖比你大得有限,可是學識卻比你強得太多,你要敬重他,以兄長稱之!」

    宇文小真微微窘笑了一下,頭道:「我知道了……」

    這一霎時,陳宋不知為何,像觸動了內心的隱疾一般,有些神不守舍。他望著桌子微微發著呆,宇文小真撲哧一笑,他才驚覺,不禁臉色微窘,小真望著他淺笑道:「陳大哥,你吃飯呀!」

    陳宋猛然心中一動,發現她對自己已改了稱呼,不禁面色一變,勉強地了頭,

    笑道:「哦,我已吃飽了……」

    宇文氏夫婦冷眼旁觀。覺得這位陳相公今天有些古怪,只是他門也想不到其它方面,只以為他是觸及祖父的仇恨所致,彼此對看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老善人為了把氣氛轉變一下,不得不改換了話題,轉話到書畫方面。不想那陳相公仍然是問一句答一句,並不多說。宇文星寒正感乏味,忽聽陳宋囁嚅道:「晚生久仰東翁身負奇技,不知可是真的麼?」

    宇文星寒皺了下眉,半笑道:「誰說的?我又會什麼奇技?」

    陳宋怔了一下道:「外面人都這麼說的……晚生入府之後,又每見東翁行動諸多奇處……也許他們所說是真的。」

    宇文星寒微笑不語。宇文小真卻嬌笑道:「大哥你莫非不知,父親是有名的老俠客,人稱『裂空摘星』……」

    才說到此,宇文星寒看了她一眼:

    「不要胡說!」

    宇文小真突然停住,仍然轉著一雙明眸微微笑著。陳宋忙由位上立起,瞠目變色道:「如此說來,晚生真是大大失敬了。」

    宇文老爺子長歎了一聲:

    「相公請坐吧!」

    他隨著苦笑了笑道:「不瞞你說,老夫過去數十年,在江湖中倒也薄有虛名,也曾作過一些俠義的事情……」

    才說到此,陳宋忽地咳了起來,把宇文星寒這句話打斷了。宇文老爺子一皺眉頭:「相公你怎麼了?」

    陳宋紅臉道:「沒……沒什麼!」

    小真笑道:「大哥是噎住了,喝口湯就好了。」

    鍾玉娘白了她一眼,慢道:「別胡說八道。」

    宇文小真只是抿著嘴笑,經此一來,宇文老善人前面的話就斷了,他聳了一下白眉,接道:「相公!武林生涯,猶如刀口舔血,那是不值得嚮往的,還是讀書好……」

    說著又歎息了一聲。陳宋微笑道:「晚生對武學卻心存嚮往已久,自恨不該幼讀詩書,以至如今……」

    說著連眼圈也紅了,老善人呵呵一笑:

    「相公錯了,請看武林中人,又有幾個有好下場的。老夫至今能如此,若非急流勇退,尚不知會如何呢!唉!後悔的應該是我啊!」

    陳宋軒眉道:「晚生如有一身功夫,也不會落得今日下場了,又何愁不得報殺祖之仇?」

    宇文星寒最怕聽他這一句「殺祖之仇」,每一聽到這話,總不由一陣心驚肉跳。

    他嘿嘿一笑道:「如果你真喜歡練武,以後老夫倒可以教教你,只是……這玩藝兒也不是一夕見功的……」

    宇文小真淺淺一笑,注目陳宋道:「如果大哥真想練功夫,用不著爹爹,小妹就可。」

    鍾玉娘看了她一眼,笑斥道:「你這孩子真是的,今兒個是怎麼啦?」

    陳宋佯作吃驚道:「怎麼,姑娘也會功夫麼?」

    宇文小真妙目轉向父親,宇文老善人微微頷首笑道:「武學是我宇文家家學淵源,她怎能不會呢?」

    陳宋一抱拳道:「如此晚生更是失敬了。」

    宇文老善人此刻為陳宋一捧,不禁豪興大發,又幹了一大杯酒,道:「陳相公,要說書本上的功夫,我是不如你;可是談到武技方面……哈哈!」

    他雙手按在桌沿上,在他的笑聲裡,整個桌面竟瑟瑟地戰抖了起來。

    「武林中,凡是老一輩的人物,提起我『裂空摘星』宇文星寒來,可說是無人不知……」

    陳宋插言道:「如今東翁莫非與從前一班武林朋友,都沒有來往了麼?」

    宇文星寒苦笑著搖了搖頭:

    「早就沒有往來了。陳相公,老夫如今已完全脫離江湖生涯了。」

    陳宋不由面色一陣蒼臼,他勉強笑了笑,用笑容掩飾了他失望的情緒。

    老善人並沒有看出來他的變態,他舒展著臉上的皺折,凝思道:「過去的朋友,如今也沒有幾個了。」

    陳宋不由得又是一陣變色,他訕訕地道:「你老人家是說,那些朋友,如今都物化了麼?」

    宇文星寒目光視向他:

    「雖不一定全死了,中是多半都退隱山林了……」

    說著聳肩一笑:

    「陳相公,你對這些倒很感興趣啊?」

    陳宋微笑道:「晚生實在醉心已久,今日難得一聞,東翁如不見外,可否再多談一些呢?」

    宇文星寒笑了笑: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只是往事如煙,一時卻難以憶起罷了,以後有的是工夫,我們再細談如何?」

    陳宋本想問一問關於劍芒大師的事,可是想來想去,總覺得這種話不宜出口。

    要是為他看出了隱秘,大是不佳,想到此,他笑著了頭。

    宇文小真明眸掠了父親一眼,微笑地看著陳宋道:「父親的壽辰快到了,到時候有很多武林中的朋友,都要到甘肅來。大哥那時候就可以看到了,他們都有一身好本事。」

    陳宋不由心中一喜,張目道:「姑娘所說是真的麼?」

    宇文小真看了她父親一眼:

    「誰騙你……不信你問爹……」

    她轉臉問道:

    「是不是啊?爹!」

    宇文星寒望著自己這個小女兒,也是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她雖有兩個姐姐,可是都已出嫁了,一個嫁在四川,一個嫁給了江南道的商人;眼前這個小女兒,最得他夫婦倆歡心。宇文老夫婦二人,把一身功夫都傳給了她,那是她兩個姐姐所不能夢想的。

    宇文星寒雖沒有兒子,可是這個小女兒,卻繼承了他的功夫,有時候老善人一想起來,倒也心安了。

    他看著天真嬌氣的女兒,眼角不禁浮起了魚鱗笑紋。這時陳宋含笑問他道:「東翁,這是真的麼?晚生到時候也要與你老人家祝壽呢!」

    宇文星寒呵呵大笑道:「還早呢!到時候少不得還要你為我分勞一下。因為來的朋友太多,老夫一人怕照顧不過來呢!」

    陳宋含笑道:「這是我應該代勞的,東翁何須托囑!」

    老善人今天太高興了,喝了不少的酒。雖然陳宋滴酒不沾,他自己一人卻是獨斟自飲,酒到杯乾,一直吃到玉兔東昇,才盡歡而散。

    陳宋謝了叨擾,一個人轉回房中去了。

    他出了這間飯廳,冷冷的夜風,直刺入到他的衣服裡面去。天上的月光雖然皎潔,可是十一月的天氣,在這西北地方,也是極為寒冷的。

    他獨自踏著月色,回到那間目前屬於自己的房間。他把火盆裡的火弄熄,脫下絲棉襖,悵悵地坐在書桌邊,心中似有一種說不出的憂鬱。

    來到宇文府已有一個多月了,儘管宇文星寒對他那麼好,那麼親熱;可是由於「仇恨」二字的作祟,他一直如坐針氈似的不安。感到有「為虎作倀」的味兒,這是他想來就深深感到痛苦的事情。今天更痛苦的事又降臨在他身上了。

    對於宇文小真,他始終不敢動念,有時候偶爾想到她,他也會立刻把她的影子逐出念外。平素見了面,他也是盡量地躲著她,他實在不願意,在自己如今的立場下,和這個有著特殊身份的女孩子,在感情上有所牽連;即使是普通的感情,他認為也是不必要的。

    這並不是說,陳宋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也並不是說宇文小真達不到他理想的程度。

    事實上,這個姑娘除了是宇文星寒的女兒以外,在任何一方面,都可謂之是女中翹楚。如果換了一個立場,那是求之不可得的。

    陳宋是一個斬釘截鐵的人物,他做任何事,都不會拖泥帶水。他有冷靜的頭腦,明銳的眸子,這些都幫助他對於人生的認識;並且告訴他,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

    離開了「岳家祠堂」之後,他隨著那個救他而去的老儒「南海一沙鷗」馬彥行,在珠江梨花洲住了整整十個年頭。馬彥行把一身驚人的功夫,統統傳授給了他;並且帶著他在大江南北闖蕩了整整五年。這五年來,陳宋獲得了極深的閱歷,熟悉了武林中一切情況。

    「南海一沙鷗」馬彥行,不但有一身驚人的功夫;而且是一個學富五車的博學之士,詩書琴畫,無所不精。因此陳宋也在這些方面有了極深的造詣。

    等到這個年輕人在桂春明的眼中已經完全強大了之後,有一天,桂春明喚他至身前,這個怪異的老頭子,拿出了一件小孩的衣服給他,簡單地告訴他道:「現在你報仇的時候到了。孩子!你牢牢地記住這件衣服上的每一個人的名字,他們就是當年殺害你祖父的仇人。」

    陳宋大吃了一驚,數十年來,他對自己的出身,一直是一個謎。「南海一沙鷗」馬彥行從來沒對自己說過,每次問他,他總是搖搖頭,再不就告訴他說以後自會得知。久而久之,陳宋也就不問了,想不到今日,師父竟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他怎會不大驚失色呢!

    他當時戰兢兢地打開了那件衣服,細讀了衣上的字跡,仍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南海一沙鷗」馬彥行這才長歎了一聲,把十五年前的那段往事詳述了一遍。陳宋聽後,真如晴天霹靂,一時淚如雨下,當時就要別師去手刃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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