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牢記)(請牢記)更新時間:2012-12-23
銅爪蠻此一番死中逃生,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同時探掌由囊內摸出了一掌金錢鏢。他的金錢鏢,不過就是當時的制錢而已。只是這種中有方孔的青銅製錢,邊緣都加過一番功夫磨製過,十分鋒利。
銅爪蠻金錢鏢在手,目光斜乜,看清了紅衣上人龐大的身子正在木球陣上星丸似地跳擲著,看樣子像是在熟悉門路。
孟化胸有成竹,口中呵呵大笑道:
「木球鎖雲陣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暗器手法未見高明,李道長太以藏拙了!」
他口中這麼說著,身形卻直向一邊的宇文星寒飛撲過去,用「貫穴手」的手法直擊宇文星寒的「肺腑穴」。
宇文星寒忙向外一翻腕子!可是銅爪蠻並不是真心打他,只是一個虛著而已,宇文星寒方一迴避,銅爪蠻卻向後一甩手腕子,口中冷叱了聲:
「接著!」
只聽見錚然一聲,一片金光,就像一窩蜂似的,直向那邊陣上的紅衣上人全身罩去!這種金玉滿堂的絕招,在銅冠叟施來,是如此得意。紅衣上人李海驚覺之下,這十數枚銅錢,已夾著一片哨聲,罩向了他的全身,他不禁臉色猝然一變。急迫之下,李海雙袖向外一卷,一片叮叮之聲,雖為他避開了正面,可是左胯上卻一陣疾痛!李海面色一陣發青,口中「吭」了一聲,那龐大的身子,在木球上一陣疾抖,眼看著就要翻下陣來。
看到這種情形,那餘下三人,都不由驚得面無人色。因為只要他足尖一沾地,那就注定了四人敗北的命運。萬分危急之下,三人幾乎同時動作。
劍芒大師是一劍沙生七蓮,宇文星寒是一掌翻雲,直逼銅爪蠻;為防止銅爪蠻下毒手,白雀翁在萬分急迫之下,踢過了一枚木球。
這木球如電也似地,滑過紅衣上人足前!李海於萬分危急之下,向前一蹌,正好站在了那飛馳來的木球之上,總算沒有踏空。可是他於驚痛之下,已嚇得面無人色,鮮血浸透了他整一條褲管。這時他總算轉過了一口氣,一連換了兩步,才算把身子站穩。
他由不住桀桀怪笑了一聲,再看那銅爪蠻,此刻卻是險到了萬分!
原來孟化金錢鏢雖傷了李海,可是左右夾擊的七色蓮花劍氣和翻雲掌力,這兩種奇功在兩個名家手中使出,都具有極大威力,一任銅爪蠻有再大本事,在這木球陣上,要想同時避開這兩種攻擊,卻是萬難了。
銅爪蠻猛地一點足尖,身子騰起,一雙大袖如雲帚似的在天空一陣疾掃,一陣叮咚之聲連響,室內就像是下了一陣大雨似的,雨點般的金錢鏢盡數射出,勉強阻下了這兩道迅猛攻勢。
可是那飛墜而下的孟化,這一霎時卻也是面如土色,足尖一點木球,明顯地搖晃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受了傷,再要和四人對手,那可是萬萬不敵了。
一時間,他忽然狂笑了一聲道:「罷了!」
銅爪蠻口中這麼說著,猛然奮力地把身子騰起;可是並非是向四人攻擊。他那輕飄飄的身子,如一隻大蝙蝠似的,伸縮之間,已落在了供桌之上。回過身子一抱雙拳,朗聲道:
「孟某甘拜下風,老朋友請住手吧!」
這時四人俱是一足點在木球之上,除了那紅衣上人李海略帶勉強形態之外,其餘
三人無不精神抖擻,八隻眸子一齊逼視著他。
宇文星寒雙手抱拳,嘿嘿一笑道:「勝負未分,孟大俠何故中途而退,莫非認為我等不堪承教麼?」
孟化慘笑了一聲:
「我已甘拜下風,宇文老兄尚要如何?」
宇文星寒雙臂一振,跟著也飄下陣來,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來,我等是勝之不武了?」
劍芒大師、白雀翁和紅衣上人也相繼飄身而下,這一陣比武,顯然他們已以勝者自居了。
這一剎那,銅爪蠻孟化臉色十分難看,他對四人長揖了一下,慨然道:「勝負既分,孟化死而無憾,只是……」
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住了,一雙眸子在那供桌上的小兒身上轉著,目光之中甚是依
戀。
劍芒大師淒然歎道:「施主請放心,這孩子我們一定不傷他一毫一髮。」
銅爪蠻在她說話之時,一隻手在那孩子頭上輕輕撫摸著,此刻聞言陡然抬起了頭,正色道:「大師乃釋門有道之人,出家人不打誑語,老夫自無懷疑之理,只是……」
他說著苦笑了笑,目光卻在其他三人身上一轉,那裂空摘星宇文星寒呵呵一笑道:「孟大俠莫非對我三人尚有懷疑麼?」
孟化苦笑道:
「老夫只此相求,否則死不瞑目。」
宇文星寒冷笑了一聲,偏過頭來,向白雀翁、紅衣上人道:「二位兄台之意如何?」
白雀翁唔了一聲,慢慢點頭道:「我們可以答應他。」
宇文星寒笑了笑,轉向紅衣上人:
「道兄之意呢?」
紅衣上人用那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睛,狠狠地向銅爪蠻瞟了一眼,聳了一下肩膀:
「我沒有什麼別的意見!」
宇文星寒搓了搓手,展眉一笑:
「那麼我本人也接受了,孟大俠,你可以放心了吧?」
銅爪蠻慘然一笑道:「多謝老朋友,我孟化死而無怨了!」
他說著竟自黯然神變,回頭在那微微發呆的孩子肩上輕輕拍了兩下:
「好孩子,你可聽見了,他們是不會殺你的,他們親口答應爺爺的,孩子!爺爺去了!」
他這種聲音,竟使那位原來與他有血海深仇的劍芒師太,也不禁為之惻然心動,口中連連嗟歎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這老尼口中這麼念著,一雙壽眉遂自耷下,雙眸也慢慢下垂,她幾乎不忍再看下去了。
銅爪蠻說完這幾句話,後退了一步,目放異光,正色道:「老夫死後,屍身請就近葬埋……至於這孩子……」
他看了那小孩一眼:「唉!就任他自生自滅吧!」
劍芒大師竟流下了兩行淚來,她正想開口,卻為身側的紅衣上人拉了一下,一時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李海微微搖了搖頭,劍芒大師不由得把到口的話忍住了。
銅爪蠻說完了這句話,忽然歎息一聲,只見他猛出右掌,照著自己天靈蓋上用力一擊,一時腦漿四溢,死於非命。
劍芒大師等四人目睹此狀,都不禁神色一變,再看銅爪蠻,天頂全碎,腦漿四濺;可是,他的整個身子,卻仍是直直地靠牆立著,並未倒下。
劍芒大師不由唏噓道:「唉!他死得好慘!」
宇文星寒也是連連歎息不已,而白雀翁卻是低頭不語。紅衣上人慢慢走過去,以二指在銅爪蠻脈門上按了一會兒,冷冷一笑道:「他死了!」
白雀翁倏地一躍上了供台,低頭細細看著孟化遺留下的那個孩子。
這孩子以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視著他的祖父,他並沒有哭,也沒有一些傷心之態。
白雀翁不由用手去摸他的頭。可是他的手方一伸,就聽劍芒大師一聲清叱道:「住手!」
她猛地騰上了供台,厲聲道:「你想做什麼?你……」
白雀翁嘻嘻一笑道:「大師不要驚慌,我不會殺他的。」
他說著微微一笑,飄身下了供台。劍芒大師臉色不禁一紅,她長歎了一聲道:「武林中人,一諾千金,銅爪蠻既已慷慨就義,我等也算大仇得報;如再要加害這無辜的孩子,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這時,旁邊的紅衣上人忽然冷笑道:「大師也未免太菩薩心腸了,俗語雲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孩子今夜不除,來日必為我等大害,到時候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劍芒大師慈眉一挑道:「不行!這孩子你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加害。」
她回過臉來,看著紅衣上人苦笑道:「李道兄,你方才親口說的話,莫非此刻又要變卦了麼?」
紅衣上人李海臉色極為難看地笑了笑道:「大師你不要意氣用事,這事情我們可以平心靜氣地論一論……」
他咬了一聲,邁動了一下那條傷腿,目光注視著供桌上的孩子,尷尬地一笑,喃喃道:「你們看,這孩子劍眉出頰,鼻樑通天,分明是一極有骨血志氣之人。此子不除,日後定必後患無窮。」
劍芒大師冷笑了一聲道:「不行!這事情沒有商討的餘地。李道友如此出爾反爾不覺得有損紫霄宗的名聲麼?」
紅衣上人倏地面色一變,可是隨即又哈哈一笑,松下臉色道:「大師,你要想到,逼死銅爪蠻的是我四人,並不是你一個人咧!」
劍芒大師寒著臉,點頭道:「我當然知道,可是武林中人,最重信義,我們既親口答應了銅爪蠻,此刻如再反悔,實小人作風。李道兄,諒你也不屑為之吧!」
紅衣上人李海連連低聲笑著,可是他那一雙發紅的眼睛,至始至終未離開那個孩子。白雀翁在一邊背著雙手徐徐走著,此時停下了腳步,尖著嗓子道:「其實李老哥這話也沒說錯……」
他動了一下眉毛,繼續道:「這孩子根骨質稟無一不是上品,你們看,他祖父死了,他連一滴淚都不流,這豈是一般孩子所能有的現象麼?」
宇文星寒呵呵一笑:
「他只不過是個僅比嬰兒大一些的孩子罷了!老兄,你也未免把他說得太可怕了。」
李海不禁怒容滿面道:「怎麼!宇文兄你也如此說,你們太感情用事了。」
宇文星寒雙手緊緊地扭著,發出格格的骨節之聲,他點了點頭:「你們兩個見解固是不差,可是盜亦有道,這種有損聲譽的事,我是不能為的。」
他皺了一下眉,道:「我寧可養虎為患,也不能叫天下人恥笑。」
劍芒大師撫掌讚歎道:「宇文兄之見與貧尼一樣,這事情萬不可為!」
白雀翁挑動了一下兩撇老鼠眉毛,嘻嘻一笑道:「可是眼前只有你我四人知道啊!」
劍芒大師歎息道:「唉,唉!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李海一面用布條纏裹著自己的傷腿,一面冷笑道:「如果就這麼放這孩子走,我以為斷斷使不得。」
劍芒大師面色一沉:
「那麼道兄之意若何?」
李海臉色紅紫不定,吞吞吐吐道:「貧道以為還是除去得好。」
劍芒大師冷笑了一聲,正要出言,宇文星寒目視眼前形態,大有一觸即發之虞,連忙擺了擺手道:「兩位不必為此爭論,其實這也並不是一個不能解決的問題,我們何不折衷一下……」
劍芒大師和紅衣上人目光一齊轉視向他。白雀翁以手搔頭,齜牙笑道:「這還有折衷的辦法麼?」
宇文星寒並不理他,卻含笑問紅衣上人道:「道見所顧慮的,無非是愁此子將來長大,學成絕技,與我四人為敵,是也不是?」
李海寒臉答道:「自然是如此了。」
宇文星寒乾笑了笑:
「這就好辦了!如果說這孩子將來只是一個普通人,並不會武功,這問題不就可以解決了麼?」
白雀翁低低笑道:「廢話……」
宇文星寒冷眼看了他一眼。對於他說的話,很不欣賞,不悅地道:「這怎是廢話?我下文還沒說呢!」
李海重重歎息道:「唉!唉!你們兩個又抬上了!宇文兄,你有何高見,快快說吧!天可快亮了。」
宇文星寒冷笑了一聲:
「我的意思是保全這孩子的性命,可是使他至老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他既沒有武功,又能奈你我何?」
李海點了點頭,卻又翻了一下眼皮道:「宇文兄怎可有此保證呢?」
宇文星寒哈哈一笑道:「大師請把這孩子抱過來。」
劍芒大師猶豫了一下,把供桌上的孩子抱了過來,皺眉道:「宇文施主,你要如何,卻不可傷他呢!」
宇文星寒哂笑道:「大師放心,我這辦法包管皆大歡喜。」
他說著,雙手把孩子身上的一件外衣脫下來。那小孩仍是不哭不笑,只睜著眼睛看著他。
這時,白雀翁和紅衣上人,也都一齊偎了上來。
宇文星寒把那衣服翻過來,平鋪在案桌上,露出淡白綢子的衣服裡子,他伸出中指就口一咬,頓時鮮血淋淋,三人都不由怔了一下,心中茫然。
只見他運指在那衣服裡子上疾書道:
「任何人如授此子武技,即是我四人公敵,誓必誅其九族!此告天下同道人裂空摘星宇文星寒,紅衣上人李海,劍芒青尼,白雀妖童方天壽」
宇文星寒這麼寫完,用口吮著指尖的血,後退了幾步。其他三人面帶驚異地看著這件血衣,都不禁欣慰地點著頭。劍芒大師口宣佛號,道:「無量壽佛,施主這麼做真可說是安生慰死,實在太妙了。」
白雀翁點頭歎息不已。紅衣上人哈哈大笑道:「好!就這麼辦!貧道倒要看看,天下還有什麼人,敢同時與我們四人為敵?哈!好!好!太妙了。」
宇文星寒在三人讚頌聲中,緊緊皺著眉,他歎息了一聲道:「道兄也不要太放心了,須知道武林之中,怪人甚多,不過據小弟方才細細推想,倒實在想不出,還有何人能與我等一較長短……所以才敢如此托大,三位如無異議,我們就走吧!」
李海呵呵笑道:「宇文兄多慮了……固然江湖之中能人尚多,可是膽敢與我四人為敵的,恐怕還不多吧!」
此時,劍芒大師已把衣服為那孩子穿上,又把他抱到供案之上。這孩子想是困了,雙目一閉,竟在供桌上睡著了。
劍芒大師輕輕歎了一聲,回過頭來,卻見銅爪蠻依然滿身鮮血地背牆立著,雙目怒睜不閉,她不由心中微動。對著銅爪蠻屍身合掌歎道:「施主可安心閉目了,我等去也。」
她的話剛落,馬上發生了奇跡,只見銅爪蠻全身一陣抖動,二目倏地一合,跟著咕咚一聲,全身倒了下來。
四人目睹如此怪事,都不由詫異歎息不已。宇文星寒遂以一方綢巾,蓋在他臉上,單手把屍身夾起,頻頻苦笑道:「我們把他埋了吧!」
目視著這位武林耆宿的屍身,四人心中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當下,劍芒大師在前,宇文星寒居中,李、方二人殿後,朝祠堂外走去。
他們走出了祠堂,天上仍還在下著濛濛的細雨,地上滿是泥濘,所幸四人各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他們在泥地上沾足行走,卻可以不留下一點足跡。這是「踏雪無痕」的絕技。
一個響雷結束了這連夜的苦雨;也暫時結束了這幕悲劇。不過,它還有後邊的餘音呢!
祠堂的最裡面,也就在供案的後面,有一間小小的房子,原是擱置香火的地方。這時候,那房子裡卻有了響動,一個滿面塵土、身材枯瘦的老酸丁,打著呵欠走了出來。
他口裡嘟嘟囔囔咭咭著:
「他娘的腳!幾個兔崽子吵了整整一夜……」
他蹣跚著邊走邊扭著腰,走到了供桌旁邊,注視著那個熟睡的孩子,看著他圓圓的小臉,掀開厚唇,嘻嘻一笑:
「孩子!你爺爺是該死的……他殺的人太多了,他就是不死在這四個老傢伙的手裡,也會死在別人手裡,所以我沒救他。倒是你……」
這老酸丁一個人喃喃自語道,又用手搔了一下蓬亂的頭髮:
「只是你!小子!你不能死,你要活著,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把孩子抱在了懷裡,像瘋子一般的在房子裡轉著、扭著、哼著、走著!
他又把孩子衣服脫下來,翻過來看了看,笑得前俯後仰,過了一會兒,才又給他穿上。孩子給他弄醒了,哭著鬧著。他瞪著眼道:「娘拉個蛋!剛才你倒是乖得很,在我酸丁跟前,你就哭……怎麼?嫌我窮!小沒良心的!」
他雖然口裡這麼罵著,卻不厭其煩地哄著他,慢慢地這孩子又睡著了。他用一條破布,把孩子背在背上,拖著一雙破鞋,離開了祠堂。
無數的蝙蝠由窗子裡飛進了祠堂,野狗也夾著尾巴進來了。
這地方仍然和過去一樣,好似並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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