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23
鬼王與老法王待羽衣相卿離開之後,小坐片刻,便就站起身來,與花孤城說了一句。
「動身,取劍,離開。」鬼王開口,似乎時間緊迫。
花孤城放下手上才喝半口的酒,很是鄭重的點頭。他不想也不敢提問題。既然來這裡的任務就是取劍,此刻鬼王發話,自然是早些拿了劍,早先跑路為好。如此血海深仇在前,多呆一秒就多承擔一絲身首異處的風險。這筆賬,花孤城算的門兒清。
花孤城為了存夠力氣幹活,再咬了一口黃瓜,拍著屁股跑到了天師府門口。老法王與鬼王一同陪在花孤城身邊,有兩個問鼎境高手做保鏢,花孤城這面兒算的上是古往今來頭一份。
桔梗與毒客卿等人也是好奇的跟在花孤城後面,想要看看花孤城將帝釋劍拔出的時候是怎樣的一副景象。
帝釋劍插的崖壁並不高,兩米多些。花孤城隨手搬來幾塊墊腳的石頭,伸手便能摸著那劍柄。花孤城站在墊腳的石頭上,躍躍欲試的伸出手,可就要碰上帝釋劍劍柄的時候,花孤城很是警惕的縮了手,回頭看了老法王與鬼王一眼,等著兩位高人給自己一些提點。可沒想鬼王與老法王都是默不作聲,一副看戲的模樣,這讓花孤城心裡很是沒底。
「兩位前輩,我就這麼拔劍,不用念幾句咒語的麼?」花孤城忍不住問了一句。
花孤城先是望向老法王,期待著老法王臨時能想起些什麼來,卻沒想老法王只是雙手合十,長唸一聲佛號,花孤城頗為失望的轉過頭,又朝鬼王看去,沒想鬼王一臉愛莫能助的聳聳肩。花孤城心裡更加沒底了。此時此刻,花孤城向來豐富之極的想像力又開始不遺餘力的渲染著氣氛,諸如花孤城一碰到劍柄,手臂就被劍氣絞碎之類的場景一股腦兒就湧上了花孤城心頭。
原本膽子就不算大的花孤城之前在輪轉寺轉動過那神秘轉經筒,結果身受受傷之後,心中對此類神器總不免帶著一絲敬畏之心。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花孤城這麼一遲疑,心中更加不敢去碰那帝釋劍,一時之間,居然有了退縮的心思。
「不如,改天?」花孤城嬉皮笑臉的,用著一種商量的語氣說道。
卻不料,鬼王與老法王俱是搖頭。此一來,花孤城頓時覺得心中泛起一股深深的悲傷,逕直逆流成河。縱然是文筆如喙,比安妮還寶貝也不足以形容花孤城心頭此番悲傷。
花孤城自知光憑著他心中那一發不可收拾的小資情緒是拔不了劍的,當下把心一橫,把牙一咬,拼了!
花孤城緩緩出手,琢磨著一個最為合適的角度,最為帥氣的姿勢,想著自己要是因為拔劍而折在了天師府,怎麼也要留一個帥氣的遺容。
帝釋劍如暖玉一般溫潤的劍柄恰一觸及花孤城的手掌,花孤城只覺手心一暖,一種久違的記憶感籠上心頭。
都說戲子無義,可看戲的才是最無情,看了,笑了,哭了,爽了,末了走了的時候來一句。「台上那又哭又笑的傻逼是誰?」
那麼花孤城此刻是個看戲的,他的眼前上演了一幕默劇。
一整片陰霾肅殺的天空變成了一副壯闊波瀾的幕布。
皇宮裡內傾的屋簷把雨盤旋著引入一個大池,又通過龍飛鳳舞的「流杯槽」流向四方;某座宮殿內傾的屋簷同樣把雨水引進一個小一點的池子。水池倒影出這幾個錦衣衛被人帶著走過,面上惶恐絕望難以掩飾。除此之外,花孤城還看到幾個刺客裝束的人此刻躲在暗處,手上握著的刀子正是孤城匕。
面帶絕望的錦衣衛如花孤城所料,還未走出宮道,便就死在了手持孤城匕的刺客手上。
刺殺順利,刺客們恰要離開,又有一群錦衣衛奔騰如水流一般將幾名刺客的退路統統堵死。
刺客們訓練有素,自知難以逃脫,即刻吞毒自盡。但變故突生,一個影子如風雷,如閃電般一把卡主其中一名刺客的喉嚨。影子真的是如影子一般,自頭頂到腳趾儘是一片墨色,影子沒有名字,只有編號,且不止一道影子,還有好幾道。它們叫做甲、乙、丙、丁……這些影子簇擁著一名身形模糊的男人走出。男人著一聲九章袞服,形制威嚴,花孤城卻是怎麼努力也看不清他的長相,記憶深處卻對這個人好生熟悉。
皇宮外,街道寬闊。宮門開處,幾個大內高手穿著老百姓衣服,牽著馬走出來,壯闊的宮門在身後緩緩合上。原本著一身九章袞服的男人此刻換了一套普通的華服走在最前面。
再沒有人能比他自己更為清楚,迎接他的,將會是一場血雨腥風的漫漫旅程。
出宮之前,這個男人與皇帝曾在御書房議事。
皇帝也會有煩惱,特別是當這個皇帝的皇位是從自己侄子手裡奪來的時候。玉璽被皇帝的侄子帶走,而皇帝的玉璽是新刻的。宮殿是他侄子住過的,文武大臣也是他侄子留下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帝的煩惱。
而幫助皇帝解決煩惱的只能是,他。
而為皇帝解決煩惱的辦法只有一個,最簡單,最有效。
這個男人將在皇帝發跡的北京建造世界最大的皇宮「紫禁城」,在帝國的北方修建世界最大的防禦工事「長城」,把首都從南京遷到北方的北京。而關於那些依舊對皇帝侄子效忠的文武大臣,那便只能有一個字,殺。
關於帝釋劍上的記憶,最為深刻的便是這些殺戮,從廟堂到江湖,牽扯甚廣,一個又一個龐大的勢力被這個男人的鐵蹄踏成齏粉,一個又一個成名高手死在了他的帝釋劍上。
馬踏江湖,縱橫廟堂的數年之間,這個男人也曾一度九死一生,可卻偏偏被他奪了那獨一份的氣運,幾次要死,可偏偏就是沒有死。
茹毛飲血的男人仇家遍佈天下,但同時也獲得了無上的權利與尊敬。
匍匐於他腳下的有手執虎符,傷痕與戰功一樣纍纍不計其數的武將,有把死諫當做家常便飯,滿口清高氣節擲地有聲的文相。然而,獨獨是一個太監膽敢抬頭挺胸,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個沒有證據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身形模糊的男人斜臥在榻上,冷靜的喝著酒,把玩著那枚貨真價實的玉璽,如同一名忘憂的天仙。
手握帝釋劍的男人心中明白,到底是誰給了這個太監站在自己面前的勇氣。
於皇帝而言,時至今日,看不見的敵人都已死在了帝釋劍下。可惜,功高蓋主,如今這個世上對皇權最大的威脅便是這位帝釋劍的主人。
一個時代,手握最強大權力的兩個人,第一次面對面。
皇宮,以及外面的城市,披上鋪天蓋地的蒼茫。停了許久的雨,又一次傾盆而下,宮裡的積水池,流杯槽充滿了流水。
另一場血腥的鬥爭又要開始,手握帝釋劍的男人的面龐第一次在花孤城眼中清晰起來。他似乎真切看到了花孤城一般,笑著朝花孤城打了一個招呼。笑的如此淒然,花孤城一愣,又是一段塵封的記憶湧上心頭。
帝釋劍的記憶,也是花孤城自己的記憶。
歷史並不真的流傳於世,因為總有人懷著一顆絕望的心,毀滅了最後的人證物證。而花孤城此時此刻突然記起,似乎在很遙遠的那一年,自己便是那個心懷絕望的可憐人。
花孤城睜開雙眼時,入目可見的儘是一片血紅,帝釋劍在花孤城不知不覺之間被抽出一半,濃郁的殺氣充斥於劍身血紅,似有無盡鮮血流出一般。後知後覺的花孤城手心一疼,這才發現帝釋劍身那片血紅,竟都是他自己手心汩汩流出的鮮血。
但奇怪的是,此時此刻,花孤城並沒有心生恐慌,血脈相連竟是如此一種神奇的事情。花孤城的記憶,帝釋劍的記憶只在此一刻融會貫通,相存相依。
「來!我帶你去看看,我所知道的世界。」花孤城似乎在與一名老友傾訴一般,帝釋劍再出一寸。花孤城還沒說完,繼續將帝釋劍向外拔著。「我所在的這個世界,有了大多不同,有數百米的高樓大廈,有可以在天上盤桓的飛機……」
花孤城如同哄騙小孩子一般,緩緩將帝釋劍往外抽出。
一寸一寸,又出三寸。
帝釋劍每出一寸,劍身都會一陣顫動,似在訴說著什麼,詢問著什麼,可到底是什麼,這世上,唯有花孤城一個人聽得懂。
帝釋劍長三尺七寸,此刻只餘三寸依舊留在崖壁之內,花孤城只需再一用力便就可徹底將帝釋劍拔出,獲得一番天大的造化。可恰在這時,帝釋劍劍身又是一顫,花孤城感受到這一聲顫動,突地眉間閃過一絲惆悵。
花孤城望著劍身殷紅的帝釋劍,長長歎了一口氣。「這個世界沒變的還是那些,大家都很貪婪,都夢想權利,殺戮不止,爭鬥不休……」
花孤城說完,想了許久,帝釋劍的劍身不再向外延伸,花孤城突地手上用力,一下又將帝釋劍插回了崖壁。
此一番天師府取劍。似乎是,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