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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節 文 / 孔璋

    肩著鬼谷伏龍的屍體,天機紫薇揚長而去,雖然此刻四城已下,但也不知怎地,他已施施然出到興慶城外,直到一處絕無人跡的地方,他方將鬼谷伏龍的屍體放下——早已冷得硬了。

    這個樣子的鬼谷伏龍,仍然維持著最後一刻的表情,兩隻眼都睜得大大的,咬牙切齒,一臉的怨毒之情溢於言表,雖死,也能讓人強烈感受到他的憤怒和不甘。

    靜靜端詳了他一會,天機紫薇淡淡一笑,喃喃道:「既不能放下,又何苦拿起,癡兒,不過是一癡兒…」說著已自懷中拈出一黑一白兩粒棋子,皆碧瑩如玉,在夜色中閃著微弱的光。天機紫薇輕輕用力,將兩枚棋子捏碎,兩手對著一搓,將黑白粉末在手心裡撮得勻了,在鬼谷伏龍身周灑出一個圈子,方將左手兩指一搓,「卜」的一聲,那一圈粉末已自燒起來,火焰居然極高,足有三四尺,是幽幽的藍色,雖無風,卻不住的抖動,似有什麼東西正從上面快的衝撞通過,又似正從虛空中阻擋過濾些什麼。

    燒一會,火焰漸漸燒成透明,朦朦朧朧,目力幾不可見,天機紫薇一直注視火焰,至此似終於滿意,又自袖中取出一隻小瓶,扯開瓶口塞子,在手心傾出兩粒丹藥,都朱紅欲滴、小指頭大小。天機紫薇將瓶子納回袖中,雙手合上,將丹藥溫一溫,跨過火圈,在鬼谷伏龍身邊蹲下,捏開嘴,將丹藥塞進去,立起身來,又自袖中拈出一塊絹子模樣的東西,展得平了,信手在身周火圈上一掠,燒著了,便帶著火,一把按在鬼谷伏龍胸口:只聽滋滋聲中,就有肉皮灼燒的味道傳出,卻也奇怪,衣物居然都還是好好的,一點異樣也無。

    那絹子本不甚大,又燒得極快,轉眼已燒得片灰不存,可絹子雖然燒盡,卻似已將什麼東西引著:只見鬼谷伏龍胸腹竟自開始緩緩起伏,中間還有紅光隱隱透射,就似中間自有火源一樣。

    天機紫薇面無表情,只是負著手,默默的站著,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右眼中時而閃過一絲異光,卻只一下,便不見了。

    過得一會,天機紫薇抬觀天,見月輪漸起,忽地瞑目大喝道:「癡兒還不醒來,更待何時?!」

    隨著這聲斷喝,鬼谷伏龍身子劇震,忽地一下直挺挺立起在火圈當中,眼睛已是睜開。

    夜色漸深,道路兩側的形狀逐漸不能分辨,都被越來越濃的黑色吞沒,天上的月星也似在湊趣,紛紛將自己掩藏到雲層的後面,一眼看去,幾乎每個方向都是無邊無際,幾乎可以讓人感到絕望的黑暗,只有一個方向,似乎有什麼建築或是活動,在閃爍著隱約的光。

    看著那光,壽十方的神情非常奇特,似乎有些猶豫,又似乎有些憤怒,更還帶著很多沒法形容的東西。

    從剛才起,他已這樣站了很長時間,在二曹打過馬頭,逃向這條路上之後,他就帶著一種很奇怪的表情把部下們止住,一個人僵立在路邊,盯著那邊的光彩。

    身後,那些活死人一樣的部下沒有一個開口,都靜靜的站住,等待著他們的領。

    寂靜中,有風悄悄的吹動,夾著微小的碎裂聲,似是在切割些什麼。

    …那些,堅硬,陳舊,已經在寂寞中沉淪了許久的東西。

    「五月十八,伽藍菩薩誕辰…」

    長長的吁著氣,壽十方背著手,眼睛瞇得如同兩條縫,盯著遠方的燈火,卻是一瞬不移。

    「午前起禮,昏後結經,除了極少數的香客之外,其餘的信眾應該都已經離開了。」

    可以為他的判斷作腳注的是路上的行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行色匆匆的香客從那個方向趕來,散向四面八方。

    「那麼,就可以了。」

    點一點頭,壽十方向身後擺手,淡淡道:「等在這裡到我回來。」也沒有更多解釋,便下了馬,整整腰帶,緩步走向燈火方向。

    那燈火瞧著甚近,走來卻長,足有十里開外,壽十方卻似極有耐心,負著手,慢慢走著,連一點兒焦急的樣子都沒有。

    如是一會,漸漸走近,瞧見那寺輪廓,規格與金青一帶寺廟居然頗不相同。

    大夏佛門原有八宗,是為淨土,華嚴,天台,法相,三論,律,禪,密等八家,但自當年「誅宏」事後,天台、三論皆被屠沒,律宗殘破,法相瀕壞,於是佛門重整,大乘者歸於華嚴,小乘宗附納淨土,方有今日「佛門四宗」,即:華嚴、淨土、心禪、密四宗,其中,淨土宗信眾最著,散於天下,華嚴宗名剎最多,星羅四方,禪宗人丁雖然不著,但才僧慧客不絕,更有「佛尊」釋浮圖為,在官場儒門中聲望極好,三家勢力,幾乎將中原信眾瓜分,只有僻處西疆的金、青兩州,百姓多年積淫,不從中土佛規,只拜信喇嘛密宗,三宗無從插手。

    密宗內部,又自分為紅黃黑三教,當中以黃教為,金州中部地方皆是黃教地界,寺廟高陡,牆厚窗窄,屋簷低平,又多有平台尖塔,繪色則以朱紅摻合土黃為主,與中土寺廟大異其趣。

    眼前這廟卻非如此。

    飛簷勾心,佛鈴金鐸,戶則朱漆,門布釘環,夜風吹過,佛鈴鏗鏘之聲清脆悅耳,便在數里外也聽得清楚,風中更摻有松椿香草之氣…所有這一切,在中原佛寺都是習規,卻少見於此地。

    對外人來說,或許只會覺得這裡的風格有些奇怪,可看在壽十方的眼中,他卻能清楚的分辯出來那些因各宗求信不同而形成的區別。

    (小乘…不,這完全是淨土宗的風格…嘿…)

    帶著別人沒法明白的心事,壽十方緩步而行,漸漸走至一行石階前面:極寬,左右十步,計數百級而上,通向廟門。

    (哼…)

    吁出一口粗氣,壽十方背著手,抬頭向上看去:那裡,石階盡頭,寺廟門前,一個人正默默的站著,低著頭,看著他。

    怪異的笑一笑,壽十方用一種很少見的手勢向前方打著招呼,而在還禮時,曹伯道所用的是與他完全相同的動作。

    很快的,壽十方已越過石階,站在了廟門前面,擋在他與廟門之前,是一個面色平平淡淡,似乎看不出任何敵意的曹伯道。

    並沒有立刻開口,壽十方越過曹伯道的肩膀,看向寺內,端詳一時,方淡淡道:「這廟,的確是淨土宗的?」

    曹伯道微微頷,卻道:「我也是第一次來,但曾經聞名。」

    壽十方斜視他一眼,忽然狂笑道:「曾經聞名?說得好輕描淡寫啊!」

    「來到這裡,難道真是你的自願?明明知道這個地方是師叔一直夢想的東西,你真得有勇氣憑著自己的意志走來這裡,來這裡禮佛,來這裡參拜?!」

    狂笑聲中,壽十方臉上凶相再現,右手忽翻,現出閃爍白光,直斬向右手牆上。

    「這個鬼地方,這個在已『不該』時『終於』出現的地方,你居然看得下去?!」

    幾乎與壽十方的動作同時,曹伯道的左手上下翻動,似在空中牽動無形細線,將白光縛住,隨即左手一緊,右手向外一扯,只聽「撲」的一聲,白光已遭絞滅。

    默默注視著壽十方,曹伯道的眼中沒有任何激動的神情,靜靜道:「總是師叔曾經夢想過的東西,誰建的,又有何妨?」

    與曹伯道的沉靜相反,壽十方此刻幾乎要從眼內噴出火來,兩人就這樣對峙一時,壽十方方似突然放鬆下來,歎道:「那…又何妨?」

    方輕輕擺手,道:「既如此,何不一遊?」

    曹伯道側身讓手,淡淡道:「請。」

    荒山中,剛剛「回來」的鬼谷伏龍似還沒法明白到究竟生了什麼,一臉的茫然,一臉的驚懼,只是木然的站著,右手無意思的按著自己的胸口,眼色迷離。

    剛剛在他體內燃燒的紅光,已在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而漸漸淡下,很快的,他的身體已恢復正常。

    「你,為什麼…」

    並不回頭看他,天機紫薇道:「我有兩粒朱果,是當年別人自崑崙求來的。」

    鬼谷伏龍肩頭一震,道:「崑崙?」腦中已不能自制,有文字流過。

    (開明北有視肉、珠樹、文玉樹、玕琪樹、不死樹。鳳凰、鸞鳥皆戴瞂。又有離硃、木禾、柏樹、甘水、聖木曼兌,一曰挺木牙交…)

    瞥他一眼,天機紫薇淡淡笑道:「想起來了?」

    鬼谷伏龍臉上卻忽如蒙寒霜,道:「我不承你情的。」

    天機紫薇呵呵一笑,道:「那當然。」

    「我原知道你應該是會『不死』的。」

    他在「不死」兩字中咬音甚重,鬼谷伏龍臉色不覺又變,居然向後退了半步,道:「你…」卻聽天機紫薇淡淡道:「若不然,我又怎會知道以窫窳之皮來引『它』的力量,讓你這般快便能『回來』?」

    也不理鬼谷伏龍臉色已然變的慘白,天機紫薇仍是徐徐道:「但你也放心,我沒打算問你討『它』,不管你是否『正主兒』也好,若果『它』自己不願意,誰也別想將『它』帶離鬼谷,『它』既然會允許你,當然也有自己的道理,所以我不想多管閒事,可是,另一樣東西…」

    說著話,天機紫薇已轉回身,目光炯炯,看著鬼谷伏龍。

    「你卻一定要還回來。」

    鬼谷伏龍一陣顫抖,幾乎又要後退,卻強忍住了,道:「你,你到底要什麼?我不明白。」

    天機紫薇嘿嘿一笑,道:「我想要的,是一塊你已經受用了很多年的石頭。」——只一句話,鬼谷伏龍頭上早已大汗淋漓。

    右眼中異光再現,天機紫薇徐徐走近鬼谷伏龍,那種專注而奇異的目光,令鬼谷伏龍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卻就像被猛獸盯住的獵物一樣,全身似乎都麻痺了,連動一動都不能。

    「說的明白一點,你現在也已經不需要它了,因為,能學到的,你應該都已吸收,學不到的,你也已經沒能力將之激,所以,現在,它對你已經是毫無價值了…」

    「所以,已經是你該把伏龍之石還出來,還給真正的『鬼谷伏龍』的時候了!」

    突然加快了語聲,天機紫薇右手驀地加,在鬼谷伏龍能夠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已在他額上深深挖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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