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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九節 文 / 孔璋

    夜色下,偌大的寺靜得像睡著了一樣,除了整齊而又悠然的晚課聲外,並沒有旁的什麼「人聲」在這裡迴響。

    一路走來,經伽藍院、羅漢堂,天王殿,鐘鼓樓…諸般寺院該有的建築,諸般佛門應見的圖像,有壯大雄渾者,有溫然若親者,有怒目相向者,有怪誕不經者,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卻都透著股讓人心平氣和的味道。

    誠如前人所言,曰:可以安心也。

    卻,也有安不了的心。

    「這寺,也是宏道搞出來的?」

    漫步寺中,卻完全無視於周圍的寧靜氣氛,嘴角始終帶著冷漠的笑容,壽十方連說話的時候,也似乎是在嘲笑什麼。

    「對,是宏道師傅化建出來的。」

    與壽十方的態度完全不同,曹伯道的神色始終也是平靜而恭謹的,一邊說話,一邊忽然側身合什,為身前走過的兩名僧人讓路。

    「但今天運氣不好,他又出外行腳去了,也不知那一天回來,怕是見不著了…」

    用力啐了一口,壽十方冷笑道:「不過是釋浮圖的一條狗而已!見他個屁!」

    曹伯道輕歎一聲,道:「十方,當年之事,釋師伯的確有錯,但這些年來如果…」一句話沒說完,忽地一震,身形急退,只見鋒刃閃亮飛旋,正斬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

    瞪著曹伯道,壽十方一字字道:「百道,願意和那只東西和好,是你的事情…可是,永遠不要在我面前,好麼?」

    默然,稍頃,曹伯道默默合什躬身,甚麼也沒有說。

    壽十方卻似是仍未消氣,瞪著曹伯道,胸口仍在一起一伏,似乎仍然陷身在什麼莫大當的憤怒當中,不能自拔。

    好一會兒,壽十方方才恢復平靜,臉上又出現了那種邪異的笑容,盯著曹伯道道:「曹六爺…他現在在那裡呢?」

    曹伯道眉頭輕佻,道:「大殿。」

    不等壽十方開口,又道:「刀上的毒,我解不了。」說著已有怒容。

    壽十方卻似開始感到滿意或是有趣,臉上的笑竟然濃了起來。

    「百道,你好像生氣了,是因為我竟然用毒嗎?」

    見曹伯道默默點頭,壽十方的笑意更濃。

    「但為何我就不能用毒呢?刀殺人,拳殺人,毒也能殺人,為何我能用刀用拳,就不能用毒了?」

    怪笑著,儘管曹伯道沒有回答,壽十方的聲音卻漸漸變大,就好像在和某個看不見的人辯論一樣。

    「回答我啊,為何你不回答呢?」

    「用毒殺人不可以嗎?難道用心計殺人就更好嗎?!」

    「***,你為何不說話了,答我啊?!」

    聲音愈大,將沉睡的夜鳥也都驚醒,使得曹伯道的眉頭也開始糾結,最後,似是下了決心一樣,他合掌胸前,低聲道:「十方,你入魔了。」

    一句話,卻似當頭一棒,令壽十方的聲音一下子噎住,整個人也僵硬在了那裡,本來笑到一半的嘴就這樣咧著,看上去有一些凶殘,又有一些滑稽。

    一會兒,他方回復回來,盯著曹伯道,一臉都是不敢相信的樣子。

    聲音,也變成了一種極慢的節奏。

    「說,我,入魔…」

    用象作夢一樣的聲音,壽十方喃喃的說著,越來越低,卻突然爆出驚天動地一樣的大笑!

    「說我入魔,哈,哈哈,竟然說我入魔,百道,竟然是你說我入魔,哈哈哈哈…」

    大笑著,壽十方連淚光也都迸出,全身都在劇烈的震顫著,就像個瘋子一樣。

    笑聲嘎然而止,壽十方猛地站直了身子,眼中再沒有了激動或瘋狂,只有凶狠…凶殘。

    …就像,野獸一樣。

    「說我入魔,百道,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讚美啊,道宏師叔不就據說是入魔了嗎?可我覺得我還不配,和師叔比起來,我根本就不配,我這樣,算是什麼入魔…」

    嘟嘟噥噥著,壽十方忽然轉身,向著大殿方向大步走去。

    「廢話已說了太多,百道,還是去瞧瞧你那個『兄弟』吧…」

    月,已近中天。

    剛才,天機紫薇突然出手,自朱子平的額上硬生生挖出一塊小石頭,之後,他再不理大睜著雙眼倒在地上的朱子平,只是自管自的在端詳這塊石頭。

    月光下,這也不知是什麼質地的石頭散著瑩瑩光彩,看上去縹渺不定,十分的好看,卻又沒法把握清楚,天機紫薇細細看了一會,忽地自失的一笑,雙手一合——再攤開時,那石頭已無影無蹤,也不知被他藏到那裡去了。

    方蹲下身,將一根指頭搭在朱子平腕上,閉目數瞬,長長呼出口氣,袖著手站起來,瞇著眼去看天上星象:聽見身後悉索,朱子平已然醒來,正在掙扎著從地上起來。

    瞪著眼,看了天機紫薇很長時間,朱子平忽然道:「我還是不明白。」

    天機紫薇笑道:「你可以問。」

    朱子平想了想,道:「當年,到底是誰把伏龍之石留下在那裡的?」

    天機紫薇淡淡道:「自然是鬼谷伏龍,旁的人,誰又能讓伏龍之石離開石像?」

    朱子平眼中露出迷茫之色,道:「但,那樣…你又是誰?」

    天機紫薇道:「我是鳳。」又道:「我體內有鳳雛之石,你該感得到。」聲音平淡,一絲感情也無。

    朱子平低下頭,口中喃喃,道:「但,這樣就不對,怎麼可能,除非…難道?!」忽地止住了聲音,猛一下抬起頭來,臉色極為震驚,死死盯著天機紫薇,居然說不出話來。

    神色如常,天機紫薇道:「想明白了?」

    朱子平喃喃道:「想,想明白了,可是,怎麼可能…」

    「千百年來,所有的鬼谷門人皆以儕身四靈為榮,拼盡心力,費盡謀算,只求能夠前踏半步,卻從沒有聽說有人在明明能夠走得更遠時甘心低就,只有你,你是第一個,但是,為什麼…」

    微笑著,看著神色極為苦惱的朱子平,天機紫薇忽然補充了一句,道:「其實,我本來還曾經考慮過是否該取走臥麟之石,只是,考慮了一下之後,我覺得還是更喜歡能在天空飛翔的鳳凰。」

    無意識的抓著自己的頭,朱子平的眼中一片混亂,吃吃道:「對,當然,能夠讓伏龍之石脫離的同時,鳳雛或是臥麟之石一定已經先行脫離出來了,但是,你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選擇…」

    右眼中閃過異光,天機紫薇道:「那樣子的選擇,有兩個理由,卻沒必要讓你知道。」

    又道:「實事求是的講,你其實讓我很失望。」

    「雖然沒有經過考試,也沒有得到四靈的灌頂,可你畢竟是在鬼谷當中學藝十年的人,又擁有伏龍之石這當今天下最為詳盡的情報和策略集,以之來應付金州,應付項人和完顏家這樣的小事件應該是游刃有餘,本來,我便估量你應該用更快的度將黑水家和項人的內戰引,用更快的度來將黑水家夏化和引向內地,早在一年前或更早的時候,你就該已經誘使太平道產生分裂,同時,也不應該讓他們還留有可以自治的本錢,可事實上,這樣的一點小事卻被你辦得破綻百出,這樣子的你,真覺得可以坦然面對伏龍之名嗎?」

    朱子平愣一下,面上已有不服之意,還未開口,天機紫薇已冷笑道:「你還不服?」

    「借刀殺人,用丘陽明之力來除去張南巾作得很漂亮,可為什麼會留下一個貪狼逃走,為什麼沒有把最重要的『太平天兵』掌握?退一步說,既已經開始,為何不做到底?在第一波內亂之後,最高效率的著法就是立刻再在太清和巨門當中製造懷疑,特別是能夠令玉清有借口的種子已經逃去,這時就應該開放所有半公開的途徑去向其中的一方示好,而不是坐等他們自行產生混亂。」

    「黑水家的事情也是,我知道你是刻意讓圖謀外洩,想要以此來讓完顏千軍一脈的忠誠者集中起來一網打盡,也想要以此留下日後黑水家繼續內亂的種子,這種做法的確高效,但你有沒有想過,想要留下這顆種子,還有更簡潔的手段?」

    「經已製造出了兄弟的懷疑,也掌握了雙重間者的真相,那為什麼不更進一步,利用那兩個人來誘使完顏千軍留下一些能夠證明完顏改之確有謀反的手書?只有擁有這種東西,你才能在任何想要的時候不通過自己的手來破壞完顏改之的統治。」

    「而更重要的,我可以斷言,你的身份事實上已經洩露了,至少,內廷三王當中已經有人察覺到了你這『鬼谷伏龍』的身份有所疑問。」

    朱子平臉色抽搐了一下,到底忍不住,道:「憑什麼?」

    天機紫薇淡淡道:「憑你沒有利用青釭的出現,憑你甚至沒有針對表青釭的出現而應變。」

    「殺刀青釭…它的元靈是奎木狼,是御天神兵當中唯一的『邪兵』,是當年曾經掀起過一次腥風血雨的凶物,這些事情都是朝中機密,身為『完顏家的軍師』的確沒有機會知道,也沒可能卻針對的佈置些什麼,可做為『鬼谷伏龍』,你卻至少應該知道前兩者,更應該來利用這個機會,直接把青釭的怒氣導向完顏千軍一眾。」

    「在鬼谷的資料庫中,這只屬於第四級的情報,任何得到『玄龜之石』的人都能知道,你這自稱『鬼谷伏龍』的人卻茫然無知,看在王思千的眼中,會怎樣想?要知道,『琅琊王家』的先祖中,可曾經出過『鬼谷鳳雛』!王家歷代家主對鬼谷的瞭解,可能比大多數的鬼谷門人還要更多!」

    「這至少說明,你根本未有完全掌握到伏龍之石的全部,也說明,你的能力,尚不足讓你把它駕御。而如果,他再想深一步呢?」

    隨著天機紫薇的斥喝,朱子平的臉色愈慘白,終於垂道:「師兄責備的是。」

    又道:「但,但子平實有苦衷,請…」不等說完,已被天機紫薇截斷道:「我知道。」

    「你真正想要報復的,並非完顏家,而是仲達和『開京趙家』,對吧?」

    朱子平臉色數變,大聲道:「正是!」

    「完顏家只是一把刀,真正有罪的,是那把持刀的手!」

    「要報仇,就應該把那隻手和刀一起毀掉!」

    天機紫薇輕歎一聲,神色甚為蕭索,道:「你還是唸唸於報仇?」

    朱子平怔一下,道:「當然…」卻見天機紫薇轉回身來,目光炯炯,看著他,道:「我是說,就在剛才,你已經由生死,由死到生的走了兩遭,陰陽路上,你的心裡還只有報仇一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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